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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初刻拍案惊奇-第28部分

小说: 初刻拍案惊奇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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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大郊将手去按杨化鼻子底下,已无气了。就于腰间搜动前银,连缠袋取来,缠在自己腰内。又想道:〃尸首在此,天明时有人看见,须是不便。〃随抱起杨化尸首,驮在驴背上,赶至海边,离于家庄有三里地远了,扑通一声,撺入海内。牵了驴儿转回来,又想一想道:〃此是杨化的驴,有人认得。我收在家里,必有人问起,难以遮盖,弃了他罢。〃当将此驴赶至黄铺舍漫坡散放了,任他自去。那驴散了缰辔,随他打滚,好不自在。次日不知那个收去了。是夜于大郊悄悄地回家,无人知道。
  至二月初八日,已死过十二日了。于大郊魂梦里也道此时死尸,不知漂去几千万里了。你道可杀作怪!那死尸潮上潮下,退了多日,一夜乘潮逆流上来,恰恰到于家庄本社海边,停着不去。本社保正于良等看见,将情报知即墨县。那即墨县李知县查得海潮死尸,不知何处人氏,何由落水,其故难明,亦且颈有绳痕,中间必有冤仰。除责令地方一面收贮,一面访拿外,李知县斋戒了到城隍庙虔诚祈祷,务期报应,以显灵佑不题。
  本月十三日有于大郊本户居民于得水妻李氏,正与丈夫碾米,忽然跌倒在地。得水慌忙扶住叫唤。将及半个时辰,猛可站将起来,紧闭双眸,口中吓道:〃于大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于得水惊诧问道:〃你是何处神鬼,辄来作怪?〃李氏口里道:〃我是讨军装杨化,在鳌山集被于大郊将黄烧酒灌醉,扶至石桥子沟,将缰绳把我勒死,抛尸海中。我恐大郊逃走,官府连累无干,以此前来告诉。我家中还有亲兄杨大,又有妻张氏,有二男二女,俱远在蓟州,不及前来执命,可怜!可怜!故此自来,要与大郊质对,务要当官报仇。〃于得水道:〃此冤仇实与我无干,如何缠扰着我家里?〃李氏口里道:〃暂借贤妻贵体,与我做个凭依,好得质对。待完成了事,我自当去,不来相扰。烦你与我报知地方则个。你若不肯,我也不出你的门。〃于得水当时无奈,只得走去通知了保正于良。于良不信,到得水家中看个的确,只见李氏再说那杨化一番说话,明明白白,一些不差。于良走去报知老人邵强与地方牌头小甲等,都来看了。前后说话,都是一样。
  于良、邵强遂同地方人等,一拥来到于大郊家里,叫出大郊来道:〃你干得好事!今有冤魂在于得水家中,你可快去面对。〃大郊心里有病,见说着这话,好不心惊!却又道:〃有甚么冤魂在得水家里?可又作怪,且去看一看,怕做甚么!〃违不得众人,只得软软随了去。到得水家,只见李氏大喝道:〃于大郊,你来了么?我与你有甚么冤仇?你却谋我东西,下此毒手!害得我好苦!〃大郊犹兀自道无人知证,口强道:〃呸!那个谋你甚么?见鬼了!〃李氏口里道:〃还要抵赖?你将驴缰勒死了我,又驴驮我海边,丢尸海中了。藏着我银子二两八钱,打点自家快活。快拿出我的银子来,不然,我就打你,咬你的肉,泄我的恨!〃大郊见他说出银子数目相对,已知果是杨化附魂,不敢隐匿,遂对众吐机〃前情是实。却不料阴魂附人,如此显明,只索死去休!〃
  于良等听罢,当即押了大郊回家,将原劫杨化缠袋一条,内盛军装银二两八钱,于本家灶锅烟笼里取出。于良等道:〃好了。好了。有此赃物,便可报官定罪,了这海上浮尸的公案。若只是阴魂鬼话,万一后边本人醒了,阴魂去了,我们难替他担错。〃就急急押了于大郊,连赃送县。大郊想道:〃罪无可逃了。坐在监中,无人送饭,须索多攀本户两个,大家不得安闲。等他们送饭时,须好歹也有些及我。〃就对于良道:〃这事须有本户于大豹、于大敖、于大节三人与我同谋的,如何只做我一人不着?〃于良等并将三人拘集。三人口称无干,这里也不听他,一同送到县来首明。
  知县准了首词,批道:〃情似真而事则鬼。必李氏当官证之!〃随拘李氏到官。李氏与大郊面质,句句是杨化口谈,咬定大郊谋死真情。知县看那诉词上面,还有几个名字,问:〃这于大豹等几人,却是怎的?〃李氏道:〃止是大郊一个,余人并不相干。正恐累及平人,故不避幽明,特来告陈。〃知县厉声问大郊道:〃你怎么说?〃大郊此时已被李氏附魂活灵活现的说话,惊得三魂俱不在体了,只得叩头道:〃爷爷,今日才晓得鬼神难昧,委系自己将杨化勒死,图财是实,并与他人无干。小的该死!〃
  知县看系谋杀人命重情,未经检验,当日亲押大郊等到海边潮上杨化尸所相验。拘取一班仵作,相得杨化身尸,颈子上有绳子交匝之伤,的系生前被人勒死。取了伤单,回到县中,将一干人犯口词取了,问成于大郊死罪。众人在官的多画了供,连李氏也画了一个供。又分付他道:〃此事须解上司,你改不得口!李氏道:〃小的不改口,只是一样说话。〃元来知县只怕杨化魂灵散了,故如此对李氏说。不知杨化真魂,只说自家的说话,却如此答。知县就把文案叠成,连入解府。知府看了招卷,道是希奇,心下有些疑惑,当堂亲审,前情无异。题笔判云:
  看得杨化以边塞贫军,跋涉千里,银不满三两。于大郊辄起毒心,先之酒醉,继之绳勒,又继之驴驮,丢尸海内。彼以为葬鱼腹,求之无尸,质之无证。己可私享前银,宴然无事。孰意天道昭彰,鬼神不昧!尸入海而不沉,魂附人而自语。发微瞬之好,循凶人之魄。至于'咬肉泄恨'一语,凛然斧钺;'恐连累无干'数言,赫然公平。化可谓死而灵,灵而正直,不以死而遂泯者。孰谓人可谋杀,又可漏网哉?该县祷神有应,异政足录。拟斩情已不枉,缘系面鞠,杀劫魂附情真,理合解审。抚按定夺。
  府中起了解批,连人连卷,解至督抚孙军门案下告投。
  孙军门看了来因,好些不然。疑道:〃李氏一个妇人,又是人作鬼语,如何做得杀人定案?安知不有诡诈?〃就当堂逐一点过面审。点到李氏,便住了笔,问道:〃你是那里人?〃李氏道:〃是蓟州人。〃又叫地方上来,问:〃李氏是那里人?〃地方道:〃是即墨人。〃孙军门道:〃他如何说是蓟州人?〃地方道:〃李氏是即墨人,附尸的杨化是蓟州人。〃孙军门又唤李氏问道:〃你叫甚么名字?〃李氏道:〃小的杨化,是兴州右屯卫于守宗名下余丁。〃遂把讨军装被谋死,是长是短,说了一遍。宛然是个北边男子声口,并不象妇女说话,亦不是山东说话。孙军门问得明白,点一点头,笑道:〃果有此等异事!〃遂批卷上道:
  扬化魂附诉冤,面审惧蓟镇人语,诚为甚异。仰按察司复审详报!
  按察司转发本府带管理刑厅刘同知复审。解官将一干人犯仍带至府中,当堂回销解批。只见李氏之夫于得水哭禀知府道:〃小的妻子李氏久为杨化冤魂所附,真性迷失。又且身系在官,展转勘问,动辄经旬累月,有子失乳,母子不免两伤。望乞爷台做主,救命超生!〃知府见他说得可怜,点头道:〃此原不是常理,如何可久假不归?却是鬼神之事,我亦难处。〃便唤李氏到案前道:〃你是李氏,还是杨化?〃李氏道:〃小的是杨化。〃知府道:〃你的冤已雪了。〃李氏道:〃多谢老爷天恩!〃知府道:〃你虽是杨化,你身却是李氏,你晓得么?〃李氏道:〃小的晓得。却是小的冤虽已报,无家可归,住在此罢。〃知府大怒道:〃胡说!你冤既雪,只该依你体骨去,为何耽阁人妻子?你可速去,不然痛打你一顿。〃李氏见说要打,却象有些怕的一般,连连叩头道:〃小的去了就是。〃说罢,李氏站起就走。知府又叫人拉他转来道:〃我自叫杨化去,李氏待到那里去?〃李氏仍做杨化的声口,叩头道:〃小人自去。〃起身又走。知府拍桌大喝,叫他转来道:〃这样糊涂可恶!杨化自去,须留下李氏身子。如何三回两转,违我言语?皂隶与我着实打!〃皂隶发一声喊,把满堂竹片尽撇在地,震得一片价响。只见李氏一交跌倒,叫皂隶唤他,不应,再叫他杨化!也不应,眼睛紧闭,面色如灰。于得水慌了手脚,附着耳朵连声呼之,只是不应。也不管公堂之上,大声痛哭。知府也没法处得。得水榛着李氏,只见四脚摇战,汗下如雨。有一个多时辰,忽然张开眼睛,看见公堂虚敞,满前面生人众,打扮异样,大惊道:〃吾李氏女,何故在此?〃就把两袖紧遮其面。知府晓得其真性已回,问他一向知道甚么,说道:〃在家碾米,不知何故在此。〃并过了许多时日也不知道。知府便将朱笔大书〃李氏元身〃四字镇之,取印印其背,令得水扶归调养。
  次日,刘同知提审,李氏名尚未销。得水见妻子出惯了官的,不以为意,谁知李氏这回着实羞怯,不肯到衙门来。得水把从前话一一备细说与李氏知道,李氏哭道:〃是睡梦里,不知做此出丑勾当,一向没处追悔了,今既已醒,我自是女人,岂可复到公庭?得水道:〃罪案已成,太爷昨日已经把你发放过了。今日只得复审一次,便可了事。〃李氏道:〃复审不复审与我何干?〃得水道:〃若不去时,须累及我。〃李氏没奈何,只得同到衙门里来。比及刘同知问时,只是哭泣,并不晓得说一句说话。同知唤其夫得水问他,得水把向来杨化附魂证狱,昨日太爷发放,杨化已去,今是元身李氏,与前日不同缘故说了。就将太爷朱笔亲书并背上印文验过。刘同知深叹其异,把文书申详上司道:〃杨化冤魂已散,理合释放李氏宁家,免其再提。于大郊自有真赃,不必别证。秋后处决。〃
  一日晚间,于得水梦见杨化来谢道:〃久劳贤室,无可为报。止有叫驴一头,一向散缰走失,被人收去。今我引他到你家门首,你可收用,权为谢意。〃得水次日开门出去,果遇一驴在门,将他拴鞠起来骑用,方知杨化灵尚未泯。从来说鬼神难欺,无如此一段话本,最为真实骇听。
  人杀人而成鬼,鬼借人以证人。人鬼公然相报,冤家宜结宜分。
  卷十五  卫朝奉狠心盘贵产 陈秀才巧计赚原房
  诗曰:人生碌碌饮贪泉,不畏官司不顾天。
  何必广斋多忏悔?让人一着最为先。
  这一首诗,单说世上人贪心起处,便是十万个金刚也降不住;明明的刑宪陈设在前,也顾不的。子列子有云:〃不见人,徒见金。〃盖谓当这点念头一发,精神命脉,多注在这一件事上,那管你行得也行不得?
  话说杭州府有一贾秀才,名实,家私巨万,心灵机巧,豪侠好义,专好结识那一班有义气的朋友。若是朋友中有那未娶妻的,家贫乏聘,他便捐资助其完配;有那负债还不起的,他便替人赔偿。又且路见不平,专要与那瞒心昧已的人作对。假若有人恃强,他便出奇计以胜之。种种快事,未可枚举。如今且说他一节助友赎产的话。
  钱塘有个姓李的人,虽习儒业,尚未游痒。家极贫篓,事亲至孝。与贾秀才相契,贾秀才时常周济他。一日,贾秀才邀李生饮酒。李生到来,心下怏怏不乐。贾秀才疑惑,饮了数巡,忍耐不住,开口问道:〃李兄有何心事,对酒不欢?何不使小弟相闻?或能分忧万一,未可知也。〃李生叹口气道:〃小弟有些心事,别个面前也不好说,我兄垂问,敢不实言!小弟先前曾有小房一所,在西湖口昭庆寺左侧,约值三百余金。为因负了寺僧慧空银五十两,积上三年,本利共该百金。那和尚却是好利的先锋,趋势的元帅,终日索债。小弟手足无措,只得将房子准与他,要他找足三百金之价。那和尚知小弟别无他路,故意不要房子,只顾索银。小弟只得短价将房准了,凭众处分,找得三十两银子。才交得过,和尚就搬进去住了。小弟自同老母搬往城中,赁房居住。今因主家租钱连年不楚,他家日来催小弟出屋,老母忧愁成病,以此烦恼。贾秀才道:〃元来如此。李兄何不早说?敢问所负彼家租价几何?〃李生道:〃每年四金,今共欠他三年租价。〃贾秀才道:〃此事一发不难。今夜且尽欢,明早自有区处。〃当日酒散相别。
  次日,贾秀才起个清早,往库房中取天平,总勾了一百四十二两之数,着一个仆人跟了,径投李中外来。李生方才起身,梳洗不迭,忙叫老娘煮茶。没柴没火的,弄了一早起,煮不出一个茶。贾秀才会了他每的意,忙叫仆人请李生出来,讲一句话就行。李生出来道:〃贾兄有何见教,俯赐宠临?〃贾秀才叫仆人将过一个小手盒,取出两包银子来,对李生道:〃此包中银十二两,可偿此处主人。此包中银一百三十两,兄可将去与慧空长老赎取原屋居住,省受主家之累,且免令堂之忧,并兄栖身亦有定所,此小弟之愿也。〃李生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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