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红年代-第4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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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会该来人了。”叶清说。
坑挖的很有技术性,长丰猎豹的车尾悬空,两个后轮使不上力,车头扎在坑里一阵阵的轰鸣,折腾了半天一点没挪窝,因为走得急,其余两辆车上都没带牵引索,一帮人抓了瞎,正在一筹莫展之际,远处过来一群农民,围在大坑边上看起了热闹,却没人上前帮忙。
周文赶紧喊道:“老乡们搭把手,把车拉出来。”
老乡们袖着手蹲在坑边,脸上笑吟吟的,没人搭腔,梁大众急了,嚷道:“四狗子、柱子,傻站着做啥,赶紧帮忙啊。”
“乡长,给多少钱啊?”
“晌午饭还没吃呢,没劲拉。”
梁大众气的跳着脚骂:“你们几个鳖犊子看清楚点,这又不是县里的车,是部队上的车,车上坐的是中央首长,老红军,老八路!专门来咱村视察的,你们不干是吧,我干!”
说着梁大众就跳进了坑里,用力去抬车头,乡民们看看车牌子,再看看边上站着的这些穿军装的人,顿时明白了,当即就有四五个人跳进了坑里,二话不说帮梁大众抬车,军分区的王参谋也招呼小伙子们一起上阵,人多力量大,七手八脚将前轮下面垫高,四轮驱动的越野车一阵轰鸣,终于从坑里倒了出来。
车虽然出来了,但是想填平这么大一个坑,怕是出动铲车都要一阵子,好在这里距离下马坡村已经很近了,征求过随行医生的意见后,众人将叶老抬上了轮椅,推着前往村子,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了革命老区下马坡村。
离得老远就看见一排排黄色的土墙,上面文革时期的标语还依稀可见,高大的杨树上知了不停地鸣叫着,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虽然是盛夏时节,倒也有几分凉爽,还没走到村口,村里的人们就闻讯赶来,乡民们围在道路两旁,像看西洋景一样看着大家。
一个精悍的警卫员推着叶老的轮椅,叶清举着伞帮老人遮阳,保健护士拿着氧气包紧随其后,时值夏季,警卫员小伙子们都穿着笔挺的军裤和短袖军装,看起来格外精神,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下马坡村的村民们就寒碜多了,老头子们赤着膊,就穿一条大裤衩,穿一双塑料拖鞋,精瘦的光脊梁被太阳晒得红紫,小孩子们则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满身都是泥巴,傻愣愣的看着蹲在树荫下看着衣冠楚楚的陌生人们,不管大人小孩,脸上只有一个表情,就是麻木。
梁大众刚当上乡长没多久,在村子里依旧很有威信,他抢先跑到村广播室,扯着话筒喊起来:“乡亲们注意了,中央首长叶司令到咱们村视察工作,村委员和小组长马上到村委会集合,各家各户也把孩子和狗看好了,别到处乱窜。”
说完他就匆匆出门了,迎面撞上本家兄弟梁小军,梁大众毫不客气的斥责道:“小军,你怎么搞的,这个村长还能干就干,不能干我换人!”
梁小军讪笑道:“哥,你说啥呢。”
“啥?前天你带人打了玄武集团的人我就不说了,今天又把路给扒了那么深一个坑,我看你是成心给我捣蛋,现在中央首长到咱村了,你赶紧给我把接待任务搞好。”
“是,保证完成任务。”梁小军敬了个礼,慌里慌张去安排了,这边叶老已经来到了村里,停下一棵茂密的大槐树下歇息,随行人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礼物发给孩子们,气氛渐渐热闹起来,一些老人围聚在叶老周围,谈起了当年的往事。
说是老人,其实不过六七十岁,叶司令驰骋疆场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娃娃,但老一辈的故事却记得很清楚,当知道眼前的老人就是当年淮西军分区的司令员时,气氛达到了顶点,叶老也似乎焕发了青春,眼睛里有了光彩,说话声音也清楚了,搞得叶清很是紧张,问随行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医生摇摇头说:“很多东西是医学上无法解释的啊。”
正在此时叶清的手机响了,是首都的二伯父打来的,询问老人家的情况,叶清据实以报,那边震惊过后便是惊喜,夸赞叶清道:“清儿,还是你理解爷爷啊,老人家心情舒畅了,或许能多撑一段时间呢。”
叶清苦笑着放下了手机,这是她蛊惑长辈们的一句谎言而已,虽说有些时候好的心情能治愈某些疾病,但爷爷属于身体机能全面退化衰竭,神仙来了都没救的,自己只是想让爷爷走的没有遗憾而已,没想到居然收到这个效果,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此时叶老已经被警卫员推着进了不远处的一户农家小院,叶清赶紧也跟了进去,院子不大,乡亲们就都没进来,只是围在门口看热闹,倒是几条狗挤了进去,在院子里刚走了两步就被踢了出来。
这是村里梁老汉的家,三间屋外加一个锅屋,外面还垒着猪圈,屋里黑漆漆的就没请客人进,而是坐在院子里聊天,本来坐在空调车里没什么感觉,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大家身上都出汗了,嘴里也冒火,可是带来的纯净水都放在车里,正要打发人回去拿,梁老汉拿着茶壶和几个粗磁大碗从锅屋出来了,用看不出原色的手巾自己将碗擦了擦,然后放在桌子上,一碗碗斟满了茶水。
望着酱油汤一样的茶水,大家全都傻了眼,此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叶老竟然颤微微的伸出了手,端起一碗茶水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叶清的眼睛瞪得溜圆,恨不得立刻将碗抢过来,这么不卫生的地方,天知道什么水熬成的茶,万一爷爷喝了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没想到叶老竟然咧着没牙的嘴笑了:“红糖茶,当年乡亲们就是拿这个招待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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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8 爷爷的墓
一听是红糖茶,大家才放下心来,随行的医生说:“红糖益气补血,健脾暖胃,老年人适当的补充红糖是很有好处的。”
桑景闲也跟着说:“当年革命老区的群众,在物质条件积极艰苦的情况下,就是用红糖和鸡蛋给八路军的伤员补充营养的。”
梁大叔搓着手笑了,叶老也频频点头,叶清听到这里也端起一碗水来抿了一口,入口就感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苦甜混杂,口感很差,下意识的就想吐出来,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哪能做这么失礼的事情,于是叶清只好硬生生咽了下去,微笑着说:“这红糖似乎比较独特。”
所有人就都笑了起来,从叶老到梁老汉和桑景闲,还有院门口那些乡亲们,甚至连几条狗也跟着兴奋地吠了几声,今天这个场面让它们想到了吃大席的日子,还以为待会能捡到几根肉骨头吃。
叶清愣了愣,随即就明白过来,苦水井乡,顾名思义,那水要是甜了才叫奇怪,而一路走来基本上没有见过河流和池塘,而且村民们脚丫子上都是乌黑的泥巴,大人们还好点,小孩子脸上都是脏兮兮的,头发结成一团,看起来起码两个月没洗澡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度缺水的村子,叶清并不是那种矫情的都市女孩,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她就能想到这个村子缺水和贫困到了什么地步,她甚至可以想象,在那间低矮的锅屋里会摆着一口水缸,里面盛着半缸珍贵的苦水,而这半缸苦涩的水还是从十里外的水源肩挑人抗过来,每天做饭喂牲口浇地洗脸全指望这缸水了,有水喝就很不错了,谁还会在乎苦和甜呢。
想到这里,叶清端起碗将红糖茶喝了下去,喝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呲牙咧嘴皱眉头:“和中药的味道差不多。”
乡亲们又善意的笑了起来,乡长梁大众见时机差不多了,向本家兄弟使了个眼色,梁小军早就准备好了,提了一个篮子就走进了院子,站在桌前一边把篮子里的纯净水和可乐往外拿,一边解释道:“俺们村缺水问题一直很严重,一盆水从早上用到晚上,洗完脸洗衣服,洗完衣服也舍不得倒,还能喂牲口,浇地,来来来,喝这个,不是俺苦水井的的人喝不惯俺们乡的水啊,太苦了。”
叶清接过一瓶纯净水,问道:“为什么不多打几口井呢?”“县里曾经打过几十口机井,也有几口井能出水,可是太深了,得用泵往外抽,用泵就得烧柴油,这水抽出来比油还贵,谁能受得了。”
桑景闲接口道:“苦水井乡多是盐碱地,打出来的水含碱量大,自然就苦,只有打深井,很深的机井才能解决部分问题,可是县里经济困难啊,唉。”
这时叶老发言了,虽然人老了,但是气魄依然和当年叱咤风云的叶司令别无二致,“打井!革命成功多少年了,我就不信吃水问题解决不了,清儿,拿我的工资赞助苦水井乡打机井,条件再困难也要上,日本鬼子、国民党反动派都打跑了,还怕这小小的困难不成。”
梁小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当即鞠躬道:“老人家,我代表全村人感谢你了!”门口围着的群众们也鼓起掌来,眼中尽是欣喜的神色,人群中的赵辉和刘子光对视一眼,摇摇头也笑了,周文却笑得很尴尬,作为南泰县的父母官,连吃水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他感到脸皮有些发烫,幸亏今天来的是早就离休的军队老干部,要是省里市里的官员来视察,自己这张脸就真没地方放了。
不过这时候作为县长还是要站出来说两句的,于是周文也走进了院子,当众宣布县里将会派打井队帮下马坡村彻底解决吃水难的问题,需要什么就调拨什么,实在不行就派县消防队的消防车来给村民们送水。
又是一阵掌声,苦水井乡的老百姓对他这个县长还是很有好感的,有几个年轻点的还开起了县长的玩笑:“周县长,没水吃让你家混饭去啊。”
周文笑着说:“好啊,完不成任务的话,大家都到我家去吃饭。”
下面又是一阵哄笑,气氛渐渐变得活跃起来,周文有心想讲一下关于玄武集团征地的事情,但是又想到今天这个场合不大合适,张了张嘴又停下了,但是叶清却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问他道:“周县长,我们来的时候村民又是石头又是陷阱的,这是唱的哪一出?”“是这样的,为了发展经济,尽快摘掉贫困帽子,我们县和玄武集团签订了协议,征用苦水井乡三个行政村的两千多亩土地,其中大多数是盐碱地,有部分村民不理解,和玄武集团的员工发生了一些矛盾,苦水井是革命老区,民风彪悍,把当年打鬼子的手段也用上了,县政府有责任,工作做得不到位,不过我们会进一步协调双方的关系,争取做到双方都满意。”
叶老点点头,说道:“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离了土地那还叫农民么,这个问题一定要妥善解决,而且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寒了老百姓的心啊,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执政者应该铭记在心。”
说完这段话叶老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医生赶紧拿过氧气包给老人吸氧,同时量血压测脉搏,忙乎了半天之后冲叶清点点头,示意没事。
叶老恢复了一点精神,问梁老汉道:“我看你有些面熟,梁长贵是你什么人啊?”梁老汉说:“叶司令真是好记性,那是俺大爷,当年咱们下马坡村的村长,为了掩护八路军伤员,硬是让日本人挑死在打谷场上。”
叶老拿出手帕擦拉擦眼角,继续问道:“我记得梁村长有一儿一女,都过得好么?”梁老汉说:“俺大爷的大闺女,五九年得了浮肿病死了,儿子出去要饭就一直没回来过,许是死在外面了,那年月,整村整村的死人啊,乡里还派民兵守着路口,不许人出去要饭……”忽然梁老汉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转移话题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俺下马坡虽然穷,也通了公路,拉上电线了,有几家还盖了小洋楼,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也实现了。”
周文看看手表,已经中午一点了,车队从市里过来之后就没停下吃饭,按说都该饿了,他给梁大众使了个眼色,梁大众又给梁小军使了个眼色,梁小军干咳一声,梁老汉会意,说道:“老司令,晌午饭就在俺家吃吧,也没什么好吃的,杀只鸡,自己种的菜,再焖一锅米饭。”
叶老摆摆手:“不吃了,还有地方没去。”
“那可不中,晌午头的还能让客人走么。”
梁老汉说啥也不答应,乡亲们也跟着起哄,非要留客人吃饭,最后还是桑景闲把梁老汉拉到一旁低声说了几句才把他劝住。
梁老汉说:“既然叶司令还要去祭奠老战友,那俺们就不留您了,等回来的时候一定来家坐坐。”
“好了,我们走了,再见了乡亲们。”
叶清推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