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罗神父的罪恶-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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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对现在的贵族来说真是太丢脸了!”
从那天以后,如果教区神父上午不来看她,阿梅丽亚不再哭泣了。她现在只焦急地等待着下午费朗院长的来访。等他一来,她便一把抓住他,让他坐在沙发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她便像一只小鸟慢慢把捕获物包围起来一样,用迂回战术慢慢把话题引到那个关键的问题上去——他见过若昂·埃杜瓦多了吗?
她想知道埃杜瓦多说了些什么,他是否谈到她,是否看到她站在窗口。她缠住院长问个没完没了,关于庄园继承人家里的房子啦,客厅里的家具摆设啦,一共有多少仆人、多少匹马啦,穿号衣的仆人是否在餐桌旁伺候啦,问题可真不少。
好心的院长见她忘了教区神父,满脑子只有若昂·埃杜瓦多,很是高兴,于是便耐心地满足了她的好奇心;他现在确信自己能够促成这门亲事;她完全不提到阿马罗,有一次院长问她教区神父是否还到里科萨来时,她回答说:“是的,他每天上午来看望教母。我不露面,因为我现在这个样子很不像样。”
凡是她不倒在床上的时间,她都呆在窗口,腰部以上弄得很干净、很整齐——从公路上只能看到她身体的这些部位——而腰部以下则邋遢得很,衣服皱得不像样子。她在等候若昂·埃杜瓦多、他的两个学生和仆人;她不时可以高兴地看到他们骑着马走过。那些马就像经过严格的训练一样,步子非常整齐,富有节奏感;特别是看到若昂·埃杜瓦多骑在他那匹价值千金的栗色母马上她更是高兴。当他经过里科萨时,他总是让母马一溜小跑,他平举着马鞭,两腿呈马里阿尔瓦式①,这是庄园继承人教给他的。但最使她着迷的却是那位穿号衣的男仆:她鼻子贴紧窗玻璃,两眼贪婪地盯着他看,直到那位腰弯腿抖、外套衣领一直垂到后颈部的可怜的老人转过公路的拐弯处不见了为止。
①马里阿尔瓦侯爵是十八世纪的一个贵族,他骑马的姿势是两腿完全伸直,身体牢牢地坐在马鞍上。
骑着他的栗色母马跟庄园继承人的两个儿子一起出游,对若昂·埃杜瓦多来说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他每次总从镇上穿过:马蹄踏在石板地上的响声每每使他的心兴奋得直跳。他从药铺老板娘安帕罗的面前走过,从他原先的办事处门前走过,只见努内斯从摆在自边的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朝外看他;他走过拱廊,走过司法处,见处长先生正在阳台上把双筒望远镜对准了特莱斯的家;他唯一感到失望的是,他和他的栗色母马以及庄园继承人的儿子和仆人没法骑马走过戈丁尼奥博士的书房,因为他的书房在房子的后面。
一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他得意洋洋地骑马出游以后,正从巴罗萨回来。走过井边,他调转马头踏上了大路。这时,他突然看到阿马罗神父骑着一匹难看的老马从马车路上走下来。若昂·埃杜瓦多立即拨转马头向马车路驰去。马车路非常狭窄,尽管两个人都擦着路边的树篱走,但当他们擦身而过时,膝盖还是碰到了对方。当时,若昂·埃杜瓦多高高地骑在他那匹价值五十个金币的名贵的母马上,威风凛凛地急速挥着手中的鞭子,一边用蔑视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马罗神父,只见他凶狠地用踢马刺驱赶着他那匹跑不快的老马向前奔去。到了公路头上,若昂·埃杜瓦多停下马,在马鞍子上转过身来,看到教区神父在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前面下了马。不多会儿以前,庄园继承人的两个儿子经过那所房子时,曾经嘲笑过那个伟儒。
“谁住在那儿?”若昂·埃杜瓦多问那个仆人。
“一个叫卡尔洛塔的人。是些坏人,若昂先生!”
路过里科萨的时候,若昂·埃杜瓦多像以往一样,让马放慢了步子。但是这次他并没有看到窗子里面那张包着红头巾的苍白的脸。窗帘儿放下了一半;在大门口,停放着戈韦阿医生的轻便双轮马车,车轭卸在尘土中。
这一天终于到了。那天早晨,里科萨农场上的一个男孩从阿梅丽亚那里带来一封几乎让人看不懂的短信给阿马罗,上面写道:“迪奥妮西亚马上来,那东西要来了!”她还让他去叫戈韦阿医生。阿马罗亲自把消息通知了迪奥妮西亚。
几天以前,他已经告诉她,唐娜·若塞帕亲自推荐了一个乳母,他已经跟她联系好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人,壮得像一棵栗树。于是他们很快就商定:当天晚上,阿马罗将跟那个女人等候在小果园的门口,迪奥妮西亚要把小孩子包好带给他。
“今晚九点钟,迪奥妮西亚。不要让我们久等!”阿马罗急切地说,一边注视着她忙忙碌碌地准备着离开。
然后他回到家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独自一人面对着他的难题,他觉得这难题就像一样具体的东西在盯着他,询问他:他要拿那孩子怎么办?他还来得及赶到波亚埃斯去跟另一位乳母,也就是迪奥妮西亚认识的那位善良的乳母把事情谈妥;他也可以雇一匹母马去巴罗萨找卡尔洛塔把事情安排好……但对于面前这两条道路他却迟疑不决,拿不定主意。他想在脑子里把这件事理清楚,把它作为一个神学问题加以讨论,权衡其正反两方面的理由,但他的脑子并没有出现两种论点,而是在他的眼前摆出了两幅图画:一幅是孩子在波亚埃斯生活长大,一幅是孩子被卡尔洛塔在巴罗萨公路边的一个角落里活活勒死。
正当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苦恼万分的时候,楼梯顶口传来了利巴厄尼奥的尖声叫嚷:“喂,亲爱的朋友教区神父,开开门。我知道你在家里!”
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让利巴尼尼奥进来,跟他握手,让他坐在椅子上。幸好利巴尼尼奥还有急事在身。他只是路过这儿,顺便进来问一声他的朋友,里科萨的那两位圣徒可有什么消息。
“她们很好,很好,”阿马罗说,一边强作笑颜,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我一直没能到那儿去,因为我太忙了!我已被征召入伍去当兵了。你别笑,我的朋友,我要在那边做大量好事。我要在士兵们中间,对他们讲述耶稣基督的苦难。”
“我看你要把整个一团人变成教徒了,”阿马罗说,一边紧张不安地把桌子上的报纸推开,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坠入陷阱的野兽一样。
“如果我没有做到,教区神父先生,倒不是因为我没去试过。瞧,这是几件无袖法衣,我要去拿给一位中土。这些法衣都是萨尔达尼亚神父祈神赐福过的,它们都带有天主的恩宠。昨天我把同样的几件无袖法衣送给一位一等兵,一个非常好的小伙子,一个很可爱的小伙子。我亲自把这些法衣塞进了他的汗衫里面——一个非常好的小伙子!”
“你应该把这些东西都交给这个团的上校,”阿马罗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窗子,他急躁得透不过气来了。
“天哪,那个异教徒!如果我把东西都交给他,他就会让整个一团人都变成异教徒。好了,再见吧,朋友。你面色发黄呢,老弟!你需要吃服泻药,我知道脸色发黄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朝外走去,但刚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喂,告诉我,朋友,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什么风声?”
“是萨尔达尼亚神父告诉我的。他说我们的代理主教说了(这都是萨尔达尼亚的原话),显然有人在散布流言蜚语,恶意中伤我们教区内的某位教士。但他并没有讲那位教士是谁,也没有讲是什么性质的流言蜚语。萨尔达尼亚曾想探探他的口气,但是代理主教说他只是收到一份含糊其词的控告,里面没提名字。你看会是谁呢?”
“啊,这都是萨尔达尼亚的无稽之谈。”
“啊,朋友,愿天主保佑这只是谣言。如果是真的,那我们的敌人不就高兴了吗?你去里科萨的时候,请代我向两位虔诚的女士问好。”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赶到营部去传布天主的恩宠去了。
阿马罗可吓坏了。这一定是指他。他迷恋上阿梅丽亚的事情已经转弯抹角地传到代理主教的耳朵里去了。如果那个孩子现在生下来,在高镇几英里外的地方抚养长大,那就会成为他有罪的另一个活的证据!利巴尼尼奥在这两年中仅仅拜访过他两次,而他竟然给他带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而且不早不晚,恰好是在他跟自己的良心进行斗争的时刻,这在他看来真是不同寻常,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这真好像是天主借了利巴尼尼奥这个怪模怪样的人之口来低声警告他:“不能让那个孩子活下去——他会使你身败名裂!你已经受到怀疑了!”
这无疑是天主出于怜悯之心,不希望再有一个私生于、一个不幸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因此,他要来认领他的天使。
他不再犹豫了。他来到“十字架客栈”的马厩里,在那儿雇了一匹母马,骑着来到卡尔洛塔家里。
四点钟的时候他离开了那里。
回到家里以后,他把帽子往床上一甩,浑身感到轻松。事情总算了结了!他已经跟卡尔洛塔和那个侏儒谈妥,并且预付了一年的费用;现在他只需等着夜晚来临了……
但在他孤寂的房间里,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幻觉却纷纷向他袭来:他仿佛看到卡尔洛塔在勒着孩子的脖子,一直勒得他满脸涨成了紫红色;他仿佛看到后来警察来了,命令把孩子的尸体挖出来,然后是行政机关的多明戈斯把一本簿子捆在膝盖上,把这一罪行记述下来,最后是他穿着黑色长袍,戴着镣铐,跟那个林儒一起被送往圣弗朗西斯科监狱。他很想骑上一匹马,再回到巴罗萨去取消那一番安排。但是,惰性拖住了他。他想,反正没有什么东西强迫他一定要把孩子交给卡尔洛塔。他完全可以把他裹得好好的,抱到若安娜·卡尔雷拉,那个住在波亚埃斯的善良女人那儿去。
为了摆脱这些折磨着他的想法,他去看望了已经从病床上起来的纳塔里奥。他一进门,纳塔里奥就从他深深的扶手椅里大声喊了起来:“你看到他了吗,阿马罗?那个有仆人跟在后面的白痴!”
自从若昂·埃杜瓦多开始骑着菜色母马,跟庄园继承人的两个儿子在镇上游逛以来,纳塔里奥一直急得要发疯,因为他想到自己被困在椅子里,没法去继续跟他的敌人作战,没法略施小计把他赶出庄园继承人的家,没法去剥夺他的栗色母马和仆人。
“不过只要天主还让我站起来走路,我就要跟他斗下去……”
“这种人不要去理他算了,纳塔里奥,”阿马罗说。
“不去理他!我现在正好有个绝妙的主意!我要去向庄园继承人证明,若昂·埃杜瓦多是个宗教狂热分子!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我的朋友阿马罗?我有文件证明这一点。”
是的,他觉得这倒是对付那家伙的一个好办法。光凭他那副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体面人的傲慢劲儿,那家伙就该受惩罚。阿马罗脸涨红了,他想到那天下午在巴罗萨的马车路上跟他相遇的情景仍感到很气愤。
“这很清楚!”纳塔里奥大声说道。“我们为什么要做教士呢?就是要提高谦卑的人的地位,把那些趾高气扬的人从他们的宝座上拉下来。”
离开纳塔里奥,阿马罗又去看望圣母升天会的唐娜·玛丽亚,她的病情也在日渐好转。她对他讲述了自己的支气管炎的情况,并历数了自己最近的罪孽,其中最恶劣的是,在恢复期间,为了使自己稍微消遣一下,她把病床移到了窗b附近,住在前面的木匠曾盯了她几眼,由于魔鬼的作祟,她没法把自己从窗口拖开,心中还起了邪念……
“你没有在听我讲啊,教区神父先生。”
“怎么会呢,我亲爱的女士!”
他急忙安慰她,打消了她的顾虑。拯救这位老太太的痴呆的灵魂给他带来的好处超过了全教区其他所有的人给他的好处。
当他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埃斯科拉斯蒂卡抱怨他回来得太晚,晚饭全都烧焦了。但阿马罗只喝了一杯葡萄酒,吃了一口米饭,而且是站着就吞了下去,一边望着窗外,担心着,夜晚无情地到来了。
当他走进客厅去看路灯是否已经点亮时,副主教来了。他是来讲定于第二天上午九点为古埃德斯的儿子举行洗礼的事儿的。
“要不要我拿盏灯来?”女仆一听到有客人来,便在里面喊道。
“不要!”阿马罗马上喊了一声。
他害怕副主教看到自己气得发青的面色,又怕他在这儿一呆就是一个晚上。
“他们说,前天的《民族报》上有一篇很好的文章,”副主教一本正经地说。
“噢!”阿马罗说。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