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赵-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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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苏齐终究是赵胜的护卫头领,虽然对许历佩服有加,但上下规矩错不得,跟在赵胜身后仔细地环顾一周,便“嗯”了一声,向许历点点头便一起出去了。许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比苏齐要高一些,但却要瘦弱许多,这样的身材敏捷倒是敏捷了,可苏齐到现在依然还有些迷糊——他在那么危急的时刻,到底是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居然可以在相持中将一个体重与自己不相上下、而且身手也可以算一流的墨侠轻轻巧巧地提起来,并准确地将他手中匕首送进另外一个刺客心脏的。;
“蘅儿起来吧。”屋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赵胜微笑着说了一声便走到塌沿边上坐了下来,“心里挂念乔公?”
“嗯。”
乔蘅微直起身,长长的睫毛一霎,只用鼻子回了一声。
听到这声“嗯”,赵胜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这问题问的其实极其没有意思,乔端的病刚刚有些起色,就把乔蘅支派了出来,乔蘅怎么可能不记挂爷爷,难不成让她这样一个自由之身的女孩像那些真正的婢女一样说什么“奴婢不敢,奴婢心中只有公子”吧。
赵胜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虽然来自未来,但因为保留了平原君的全部记忆,免不了也会保留一些他的生活习惯,这不一个不注意居然耍起主子威风来了。想到这里,赵胜笑了笑道:“乔公是我的师尊,今后没有外人在,你就不要这样拘礼了。”
赵胜本意是告诉乔蘅让她不要把自己当成使女,然而乔蘅似乎并不领情,听了这话反而又伏下了身去:“公子,内外不能有别,现下虽然不在邯郸城里,但不管是公子还是奴婢,要是有一点差池被人看出来,后果都不堪设想。今后奴婢就是奴婢,许历叔也只是侍从,公子不管到哪里,千万都不能忘了这些。”
“呃……”
这份人情难道还真的不能领了?赵胜有些哑然。面前的女孩伏拜在地,举止与一个真正的使女别无二致。赵胜忽然想起那天乔端吩咐乔蘅时曾经说过一句“不要忘了你爹娘”。这些年赵国虽然一直没有真正停止过战争,但真正的屈辱却是三年前秦赵那一战。那一战赵国损兵近十万,老百姓也被殃及死了不计其数。如果乔端祖孙对李兑有恨,也许就是因为那一战。
这样看来乔端他们投效并不仅仅是为了报答知遇之恩。乔蘅小小的年纪,虽然聪慧无比,但是性格却又过于内敛,若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苦难,恐怕绝不会如此……
“这样也好。”赵胜不觉坐直了身,“熄了灯歇着吧。”
“诺。”
乔蘅乖顺的轻声答应着,站起身走到榻边帮着赵胜除了袍服,待他躺下后,又帮他盖好了锦被,然后折身走到墙边熄了灯,这才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榻上。
天色愈晚,庄子里的人喧马嘶渐渐平静了下来,除了值夜守卫的武士执戈挺立,其余人都已进入了梦乡。天空中并无几颗星斗,除了那几处火堆,四下一派昏暗。这时候两个黑影从村外一处隐蔽的土包后边露出了半个头,向庄子里细细观察片刻,相互点了点头,便迅速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第八章 畋猎(上)
赵国版图在战国七雄里比较特别,国都邯郸并不在居中的位置,而是靠近南境,辗转四五天过番吾,出平阳即到魏境。
路程看似不远,但如果想象一下,在这四五天里每天从早到晚都坐在没有一丁点减震装置的木轮马车上,并且所行之处几乎全都是坑洼不平的泥土路,晴天黄尘掩面,雨天泥泽陷轮,这种感觉应该是非常**的。也许坚强的人会对此报以不屑,但再想象一下,接下来还要再经过两个同样地四五天才能到魏都大梁,不知感觉又会如何。
富丁不是第一次出使魏国,但他是文臣,比不上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夫贱仆,每一次去最让他头疼的都是路途,这一次更甚于以前,前两三天还好些,但当车驾离开番吾行了一天的路来到平阳时,他还没下马车就已经筋疲力尽的快要睡着了。
平阳是个大邑,兼之处在魏赵边境,驿馆客舍算是比较齐全的,入住驿馆吃完了饭,赵胜见富丁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忍不住笑道:“中大夫一路辛苦,先回去歇着吧。”
“啊?那,那也好。这一路颠簸的,公子也早些歇息。”
富丁这次出使比哪次都累,以前他好歹是正使,出了邯郸万事都由自己做主,然而这次不同,他伺候着平原君公子,就算没有李相邦交代的那些事,那也得赔一万个小心才行。
心上的累远胜于身上的累,其实富丁并不想过多与赵胜打交道,所以听了这话精神不觉一抖,起身拜谢后接着便要离开。然而离开似乎并不那么容易,赵胜见他急着回房睡觉,虽然笑容很是亲热,但是却又抬臂向下压了压手掌,那意思竟然是让富丁再坐下。
这是搞什么怪,让走还是不让走?富丁泄了气,只得再次坐了下来。
“中大夫,我先前也没出过邯郸,没想到这远路这么难走,再这么走下去人岂不是要颠散架了。”
“是啊。兼程不停,就算路顺到大梁也还得**天,唉。”赵胜的话算是说到富丁的心上去了,他摇着头连连叹了几口气才牙疼似地说道,“公子也别怨下官多嘴,这一路路远道困,哪里比得上邯郸?公子当初就不该逞强请命。”
“中大夫别再提了。”赵胜一脸的感同身受,“君子一言重于千钧,赵胜此次请命还不是为了魏齐。”
“嗐!那魏公子说不准就是一句戏言,公子也太当真了些。”
富丁此时已经完全没了文人样,垮着肩膀、皱着眉连连摆起了手,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他和赵胜是什么故交忘年。
赵胜不动声色地又看了富丁一眼,在确信他这是气话也是真话以后,淡淡的笑了笑道:“中大夫,咱们车马劳困,如此走下去到了魏境只怕会败了大赵的威风,不如明日就在平阳驻留一日,好好的歇息歇息。本来赴魏之行也非一日之功,何必赶在这一时半时。”
“这……”
富丁听了这话多少觉得有些不妥,可公子说的何尝不是道理。然而李相邦嘱咐万事小心……小心?在平阳停上一日能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又不是到了大梁。富丁犹豫了半晌,终于“艰难”的点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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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富丁睡得极香,天大亮醒来时腿脚也没那么疼了,然而他依然选择了赖在床上不起。这好日子实在难得,入了魏境万事要以大赵颜面为重,再想这样舒坦自然没有可能了。
然而天下事往往难以顺遂,当富丁连连打着哈欠准备再睡个回笼觉时,一名武士突然轻着手脚走了进来,见富丁一脸不解的睁开眼向他看了过来,连忙拱手禀报道:“富大夫,平原君公子整装相候,请大夫过去。”
富丁现在正迷糊,愣了愣神方才问道:“今天不是不走了么?”
“平原君说是要去畋猎,让小人来请大夫。”;
“什么!”
富丁哑然地张大了嘴,一个翻身险些从榻上掉下去。
……
当富丁匆忙穿戴整齐跌跌撞撞的跑来时,驿馆外宽敞的空地上早已摆开了一二十辆从平阳郡守那里借来的战车。马息喷薄声中,大赵平原君公子胜挺立车前,执鞭握辔,高髻斜倚,软甲披身,肩背跨着宝弓,一脸的容光焕发。
这阵势真是要去畋猎呀,难不成还能是攻魏?富丁心里哆嗦了起来,匆忙跑到赵胜车前拽住缰绳,一脸不相信的抬头向赵胜看了过去。
“公子您这是……公子,咱们说好了歇息一日的,怎么好好的又要去畋猎呀?”
赵胜此时堪称神清气爽,本来就十分俊朗的脸颊在软甲衬托下更显英武,他低下头爽然笑道:“中大夫这一夜还没歇好么?”说着话又举鞭向着远方的苍莽的原野指了一指,“咱们大赵以武立国,后世子孙万万不能忘了祖训。你看今天天高云淡,正适合畋猎,咱们哪有错过的道理。”
“公子啊……”
富丁现在连哭的心都有了,平原君这不是瞎胡闹么,既然这么有精神,还不如不停这一天直接过境入魏呢,可如今已经行文了魏国守将晋鄙,那可如何是好……他顿时失了主意,斜着眼向四周看了看,当发现其他战车上除了赵胜的贴身护卫和随行武士以外,居然还带着那个名叫乔蘅的使女时,顿时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那个乔蘅说是使女不过是碍于出使礼重罢了,谁不知道她就是平原君新纳的那个侍妾,如今正得宠呢,须臾离不了身。平原君如今正值年少,正是精力充沛闲不住的时候,富丁不止一次听见苏齐和许历那两个平原君贴身护从私底下嚼舌头,说这几天晚上住下,平原君天天都要“大战”一场才会睡,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半大老头子能比的。一路奔波既劳累又无聊,平原君自然受不了,所以才会要求休息一天,可如果不无聊却又另当别论。安平君大葬他守了七天灵依然跑去畋猎,更何况如今休息了一夜又不用赶路,他自然要找点事情做了。
赵胜现在兴致正高,听见富丁带着哭腔的一声公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抬手拍了拍额头,一脸尴尬的笑道:“中大夫恕罪,是赵胜糊涂了。我昨天也是累的够呛,所以才想着在平阳住上一天。可歇了一夜,刚才在驿馆里又憋了半晌,这身上实在是不得劲,所以才想起去畋猎。若是中大夫还没歇过来,赵胜就不劳烦相陪了。咱们明天还得入魏,中大夫只管好生歇着。”
“那怎么成?”
富丁想通了症结,心下顿时坦然,虽说腿脚依然酸痛,但毕竟有李相邦交代的重任在肩,他的精气神接着又提了上来。
“公子是王室贵胄,下官奉命相随,自然要保公子万全。公子要去畋猎,下官岂有不跟随的道理。公子还请稍待,下官这就去招呼手下随从保护公子。”
“好,我等你。”
赵胜平静的应了一声,当看到富丁急冲冲的返回了驿馆时,他的嘴角不觉挂上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第八章 畋猎(下)
邺西平阳,沃泽千布,大业始居。
晌午艳阳斜倚,平阳城西一眼望不到头的沃野之上车声辚辚。人沸马嘶中,一二十辆阔蹄战马拉拽的战车横驰纵骋,搅起的滚滚烟尘遮天蔽日。茂密的灌丛之上,群鸟四散惊飞,更为那些纵声呐喊、张弓搭箭的赳赳武夫们增添了几分威壮之势。
莽林边七八头野鹿已是惊魂不定,身后就是他们的家,但此时却被一群侵入者占据,那些人剑矛铮铮,逼迫着鹿群向着远离森林的方向奔去,然而眼前这片莽原又何尝让它们心安?片刻的功夫,七八辆战车已将它们与森林彻底隔离了开来。
战车上的勇士们被猎物的惊慌失措刺激的血脉贲张,冲锋的战鼓“咚咚”擂起时,几十副粗豪的嗓子发出了齐声呐喊。箭已上弦,剑矛齐备,只等着下一刻的杀戮。这一刻没有什么尊卑贵贱,有的只是众志一心,仿若战场烽烟之中一般。
苏齐自从做了平原君的护从,已经多年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当战鼓擂起时,他一双环豹大眼顿时赤红,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当年攻伐中山国和戎狄的战场上,那时他曾为赵武灵王做过一段时间的驭手,为那位令诸国群胡闻名丧胆的赵王雍驾控驷马御车。那时是何等的场面,烟尘中万乘齐奔,极目可视处大赵新起的胡服骑军箭阵如雨,洞穿的是中山人和群胡的胸膛,震撼的却是诸夏各国的人心……
“驾——”
苏齐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双臂一振,抖起缰绳驱赶着驾车的战马从众多战车留出的缺口处疾驰而入。当战马在驭控之下向斜刺里一转时,凭栏倚立的赵胜迅速搭起了宝弓利箭,当弓身拉成满月时,套着皮环的手指轻轻一松,利箭便“噌”的一声带着刺耳的轻响瞬间破空疾飞了出去。
“死生之地,有进而无退。”
羽箭余音未绝之时,赵胜轻轻闭上了双眼。高高平举的宝弓还未放下,耳边已是一片震天惊地欢呼声。在这欢呼声中,利箭正正地没入了领头那只肥硕雄鹿的心口。雄鹿仰天长鸣,向前挣扎了几步,便蹒跚着卧倒在了地上,四蹄绝望的蹬蹭几下,虽然依然双目圆瞪,却已然没了声息。
赵胜仅仅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又是在宫室富贵窝中长大的,常年浴血的武士们虽然不敢不敬,但先前内心中却难免对他看低几分,然而这一箭却着实惊到了他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