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儿畅销经典合集-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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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梅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生活中曾经与她密切相关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又淡漠起来。楼下盛开的一片黄灿灿的迎春花,胡同口焦香酥翠的小点心,橱窗里精美的时装、饰品、香水以及手袋,还有小贩们那悠扬婉转如同山曲儿一样的叫卖声,街上走过的对她行注目礼的英俊男子,仿佛在刹那间,它们都华丽转身,没有任何商量余地背她而去,把她扔在路边,孤寂、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医生要她立即住院进行手术,不然癌细胞扩散,将会变得非常可怕。在此期间,不可避免地接受没完没了的放疗和化疗,像吃饭一样大包小包地吃药。
一个女人,头发脱落成一个丑陋而又可爱的光头秃子,胸口横着可憎的疤痕,还有什么美丽,还有什么自信?
还怎么能在男人面前妩媚地脱衣解带?
她拒绝了治疗。
女人如花,那就在花开胜时一次性地谢落,不要一片一片地凋零,那样太残酷了。
多么可笑,从医院出来后,她没有想到曾丰富了她人生的一个个男人,她一再想到的就是那个已经和她断绝母女关系,怎么也捂不暖的女儿。
也许,她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才是最真切的。
康剑在饭馆里抽了根烟,想起白雁提到过小时居住的文化大院,他信步往那里跑去。
锈漆班驳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几间平房里透着昏黄的光束,二月的天,温度还很低,大门外并没有人。
他跨进大门,刚绕到一个破旧的篮球场边,眼睛瞟到有家小院中站满了人,中间还有几个穿着天空蓝制服的军人。
康剑拧了下眉,这颜色看着眼熟。
“真是老天不长眼呀,那么好的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一个头发灰白的妇女边抹泪边往这边走来。
“大婶,那家出什么事了?”康剑迎上去问。
年老的妇人抬起头看看康剑,摇了下头,叹道:“商家那个当飞行员的儿子什么演习时死了,尸体烧成了个焦碳,认都认不出来。他们刚从部队奔丧回来。唉,可怜呀!”
康剑突地打了个冷战,“他他是不是叫商明天?”
“是,龙凤胎,一个叫明天,一个叫明星。我瞧着你面生,你是?”
康剑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外跑。出了文化大院,他就给简单打电话,“快,给我准备车,我要回滨江。”
还是来晚了。
夜色如墨,春寒料峭。
康剑站在病床前,只见白雁面无血色地躺着,双眼合拢,头歪向一侧,不知是熟睡还是昏迷着。他的心口被一把不太锋利的刀,一点点地切割着。他倦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脚下有点儿飘浮。他欠下身,给她掖好被角,发觉她一只手掌攥得紧紧的。他抬起一看,依稀看得出是几块红色的纸屑。
“别碰。”冷锋在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谁拿,她就像歇斯底里一样的和人拼命。刚给她打了针镇静剂,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那是碎裂的纸玫瑰,康剑看出来了。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只是苍白得可怕,嘴角耷拉着,像个在赌气的孩子。
康剑摸了摸她的脸,“冷医生,我们谈谈吧!”
冷锋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康剑细心地把灯关了。柳晶和简单站在走廊上,商明星惊恐地倚在一个角落中。
柳晶是在白雁晕倒时赶到手术室的。不一会,白雁就清醒了,然后就痴痴傻傻地对着手里面的红纸发呆,有人走近,她就浑身紧绷地,像头小兽似冲过来。小脸上狰狞的神情令人心疼又痛楚。
“康领导。”柳晶看着康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白雁为了别的男人失控成这样,康领导心里面一定很难受。
康剑轻轻点了下头,目光扫到了商明星。
商明星也在从眼帘底下怯怯地打量着他。
“我妈妈说这是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应该送给她。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她这么脆弱。”在康剑慑寒威仪的的目光下,商明星抖抖地把日记本和相册递给康剑。
康剑粗粗翻了下,问道:“你家里现在怎样?”
“我爸妈还好,部队给了抚恤金,是以最高规格给的,哥哥追认为烈士,他们说会给爸妈养老送终。”
“简秘书,”康剑扭过头,“你和柳护士带她去吃饭,安排她坐下。回到云县后,你找下劳动局,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帮她安排一个。”
“康县长,你也没吃饭呢!”简单皱着眉头,提醒道。
康剑苦笑笑,摆摆手,“去吧!”这个时候,他还咽得下饭吗?他的喉咙已经堵得几乎不能呼吸了。
是不是惩罚他当初娶白雁的动机不纯,所以老天才故意这样的设置一个又一个的障碍。
第183章 纸玫瑰(79)()
在跨越前几个障碍时,他灰心过、担忧过,但在心底里总留有一丝希望。即使在双规时,他都能坚定地认为,他会和白雁幸福的。
现在,还敢坚定他能给白雁幸福吗?
在商明天为了白雁,和他打过一架后,躲了他很久的白雁,为商明天的前途主动找他求情,他就知道商明天对于白雁的重要性,虽然这份感情并不涉及男女私情,但也让他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很爱很爱白雁,爱到能遮住商明天的身影。
他以为他和白雁已经如此亲密、如此地契合,他应该是白雁独一无二的爱人。
似乎,他错了。
冷锋把康剑带到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病历。
“精神病科?”康剑一看到病历上写着的科室,一下脸色惨白。
冷锋神情凝重,“康县长,虽然我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但这是真的。白雁崩溃了,她把自已的心封闭了起来,认不得熟悉的人,她只活在自已的世界里,慢慢地,她会失去自理能力。这种症状,就是精神病的一种。”
康剑声音干涩地问:“这种病能治愈吗?”
“我问过专家了,没有百分百的治愈方法。通常是病人因为无法面对发生的意外,自然地逃避现实,就像受惊的蜗牛躲进了壳中。除非她自己走出来,不然就是尝试电击脑电波下看看。”
“不要,白雁她只是一时受的刺激太大,不是什么精神病。她会好起来的。”康剑手握成拳,拼命地摇头,心底一片冰凉。
冷锋抿着唇,凝视着康剑,“我看过商明天写给她的日记,他对于她来讲,可以说是活着的全部意义。这不是一般的刺激,有可能她终身都不会走出来。”
“你错了,”康剑眯起眼,“以前,确实商明天是她的全部。但现在,将来,她有我,她不会走太远的。”
“你准备怎么做?”
“我不会让她住进精神病院,我要带她回云县,回家。”
冷锋淡淡一笑,“我只怕她根本不让你靠近。”
“这些是我的事。今天麻烦冷医生了。”他伸出手,礼貌地与冷锋握了握,然后又去了病房。
白雁还在睡着。
康剑在床边坐下,握住白雁的一只手。这只他熟悉的纤细的手因失血而冰凉,原闪动着光泽的粉红指甲有些泛白。他将手抬起,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着。
“老婆,做人不能这样自私,我才走了十天,你就这样惩罚我吗?你这样想着他,那你把我放在哪呢?你那么欢喜地告诉我我们的家有多漂亮,客厅大得可以给孩子骑车,如果可以你想生两个孩子。你还说我比你大,老了后你帮我推轮椅、给我洗假牙,牵着我去逛公园,这些话还算数吗?”
白雁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老婆,商明天在你的心里面是特别的,我不和他争,但是我可以替他爱你。没有了明天,你还有我。他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别孩子气好吗?其实心里面有一个人,不管他身在哪,你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关爱。天堂也只是一个地点,有一天,我们也会到达,我们也会和他相遇,最多那时我和他公平竞争,好不好?”
一滴泪从白雁紧闭的眼帘缓缓地滑落下来。
“我刚到云县,工作还没开展,一些事也没抓上手,老婆,我信心并不足,我需要你的鼓励、支持。我也想做一番事业给你看,让你觉得你嫁的这个男人很man,不是一个靠父母遮荫的公子哥,他配得上你。如果你把我屏蔽在心门之外,我做的这一切也没了意义?白雁,你醒了吗?”
康剑突地觉得白雁的手指挠了下他的手心,他惊喜地瞪大了眼。
白雁缓缓睁开了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老婆,我回来了,饿不饿?”
白雁眼珠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康剑又往她身边挪了挪,“要喝水吗?”
她突然像被什么惊了下,慌张地坐起来,四下张望着,直到看到掌心里握着的红色纸屑,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白雁?”康剑怔怔地看着她,声音沙哑低沉。
“我在等明天,他来了后,我就走。”她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眼眸晶亮如星。
康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完,她又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拼凑着掌中的纸屑,非常耐心,非常细致。冷锋说她已经几顿不吃了,她不提饿,也不提渴。只穿了件毛衣,就这样坐在床上,被子落到脚边,浑然不觉着冷。
那个对着他俏皮地笑着,小酒窝一闪一闪,时而挪揄、时而调侃的白雁哪里去了?康剑咬着唇,嘴角痉挛,恨不得向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大声怒吼:把我的白雁还给我?
白雁仍自顾玩着,笑得天真烂漫。
康剑又在滨江留了几天,真的被冷锋说中了,白雁只活在她与明天的世界中,谁也不认识了。
唯一庆幸的一点是她不排斥他,他坐在她身边,只要不碰她手中的东西,她就能安安静静地由他去,还乖乖地听他的话,吃饭,穿衣。
“你在她心里面还是有位置的。”冷锋与康剑站在春阳下,自嘲地一笑,“只不过是明天的悲痛来得太急,她承受不了,可是她并没有忘记你。”
“我要把她带回云县。”所有的规划刚刚开头,他必须坐镇指挥,能不妨碍工作,又能照顾到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冷锋讶异地一挑眉,“你有时间陪伴她吗?她现在根本不愿接触外面的人,除了你。留在医院,医生总有些办法的。”
“留在精神病院?不,我不要听那么个冰冷的字眼,白雁不是精神病,她只是一时走失。”
“你要是出差或者开会,她怎么办?”
“她不会离开我左右的。”康剑认真地说道。
冷锋抬起了头,轻轻地一叹,“她当初选择嫁你,原来是真的经过慎重考虑的。”
康剑疲累地笑了,“不然你以为她是攀附权贵?”
冷锋没有接话,隔着窗户,看着病房里独自玩耍的白雁。明天,他,身后的那个男人,都深爱着她,现在,他觉得白雁嫁给康剑是最最正确的。
明天,是她的昨天。康剑,是她的今天和明天。
他,在错误的时刻与她相遇,注定了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祝福者。
冷锋屏息,明天的爱,很真很纯,没有一丝瑕疵,但却给不了白雁人间烟火般的温暖和幸福。康剑的爱很重,很实,看得到、摸得着的温馨、温情。
一个男人,在妻子为别的男人失控到崩溃之时,能这样不离不弃,有几人能做到?这不只是爱,还有包容、宽怀、体贴。
一个逝去的人,是没什么好妒忌的。但逝去的人却是最最完美的,活着的人没办法比得过。
说实话,他没这份自信。
即使白雁有天恢复正常,但明天在她的心里面烙了印,回应的爱是不完整的。
只有深爱、挚爱着她的男人,才能接受吧!
隔天,康剑为白雁办好了病假手续,然后便带着她回了云县。
“我们去哪?”白雁揪着他的衣角,看着窗外飞逝的绿绝,胆怯地问。
“回家,去找明天。”他摸摸她的头,柔声回答。
她乖巧地点头,文文静静地坐着。
康剑回来前,给白慕梅打了个电话,让她把文化大院的两间小平房借给他住,白慕梅一愣,问为什么?他说白雁想家了。
白雁对商明天全心的依赖,是儿时太过孤冷。如果回到云县,在她长大的地方,她有亲情,有爱情,那么对商明天的思念会不会淡薄些,慢慢她就会走出来呢?
“白女士,白雁在云县时,你能经常来看看她吗?”康剑诚恳地问道。
康剑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抬手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