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女宦官的宫闱秘事-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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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梓瑕点了点头,俯下身抱着马脖子,在马背上靠了一会儿,然后才坐直了,深吸一口气,说:“走吧,去端瑞堂。”
周子秦打马走在她的右侧,却老是忍不住转头看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黄梓瑕心绪紊乱,也无心管他,只一个劲儿埋头向前走。
周子秦一会儿看看天空的云,一会儿看看街边的树,一会儿又看看她,最后终于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黄姑娘,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黄梓瑕点了一下头,转过脸看他。
周子秦望着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心里,还……还想到一个可能性……”
他脸上满是忐忑恐惧的表情,黄梓瑕心下了然,缓缓地问:“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也中了摄魂术,所以,这个案件,也很有可能是我以为自己睡着了,其实却是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杀了人,对吗?”
周子秦见她神情如此平淡地说出自己是凶手这样的猜测,不由得瞠目结舌,艰难地点了点头,说不出话。
黄梓瑕想说什么,但在一瞬间却忘记了自己该说的话。她勒马站在街心,一股针尖般的寒气直刺入她的脊椎,让她的身体僵硬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她忽然之间想起,那一日她揭穿了禹宣所犯下的罪行,让一直以来追寻凶手的禹宣,陡然知道原来自己便是自己要寻找的凶手时,他那种比死还绝望的神情——
第267章 洛城桃李(3)()
而如今,她也不知道,究竟自己正在探寻的,是不是自己犯下的罪行。
无上的恐惧让她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她的脸色难看得连周子秦都心惊肉跳,连忙说:“黄姑娘,别担心啊,这……这只是我随便猜测而已……”
黄梓瑕勉强镇定心神,低低开口,说:“不是我。”
周子秦赶紧点头附和:“是啊,怎么可能是你呢……”
“从之前禹宣的那一次案件来看,摄魂术并不能无缘无故让一个人起杀心,只能对本就有嫌隙的人起一个诱导作用。它能加重仇恨戾气,却并不能平白制造仇恨。而我不觉得一个药店里抓药的小伙计能与我有什么仇怨,值得摄魂术钻空子的。”
“就是嘛,当然不可能是你。”他说着,又想到一件事,艰难地开口问,“那个……如果张二哥真的是凶手的话……滴翠该怎么办?张老伯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又该怎么办……”
黄梓瑕只觉得心乱如麻,许久才勉强说道:“滴翠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她曾对我们发出过警示。”
“但愿……但愿此去,我们能发现事实真相,凶手不是你,不是张二哥,而是另外有什么办法能让人悄悄进入炮药室……”周子秦说着,神情沮丧得都快哭了,“我不想你出事,可也不想张二哥出事;我不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我也不相信张二哥会做这样的事情……”
黄梓瑕咬住下唇,低声说:“我又何尝希望这样的结局?可……子秦,真相就是真相,无论这结果,最终触及的是张二哥,还是我自己,我都只能去追寻唯一的那一个真相。”
黄梓瑕与周子秦去得很巧,大理寺正在取证。几个大理寺的小吏一边录取口供,描写现场情况,一边埋怨:“这种小事何必揽上身?让京兆府查去不就行了?”
也有人低声说:“哎,此事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小伙计的死,但据说可牵扯到夔王府,你说这是小事么?”
“我怎么听说是牵涉到了琅琊王家?听说杀人的那个女子,是那个挺有名的黄梓瑕,王统领的未婚妻……”
“黄梓瑕不就是化名杨崇古,在夔王府做小宦官的那个么?之前黄使君在刑部任侍郎的时候,与大理寺常有来往,我还见过他一面呢……”
“总之,此案不是小事,接下了就接下了吧。”有人一句话总结了他们所讨论的事情。
周围早已被肃清,只留下几个被传来问口供的,黄梓瑕一眼便看到了张行英。他是昨天的重要见证人之一,自然也被叫来问讯。
药房中就这么几个人,黄梓瑕与周子秦一进来,马上便引起了大理寺众人的注意。有人立即就认出了周子秦,赶紧站起来朝他拱手:“子秦,你被崔少卿叫来过来帮我们的忙?”
“这个,崔少卿倒是没有跟我提过。”周子秦摇头,“完全出自于我对破案的爱好,和对真相的执着追求!”
“子秦还是这么敬业热情!”几个人拍着他的肩嘻嘻哈哈,看着黄梓瑕问,“你带来的这位小兄弟是?”
“哦,我表弟,他也喜欢看断案之类的,听说这里有个无头案,跟着我过来瞧瞧。”周子秦含糊地带了过去。
“哦,不算什么无头案,这案子很简单,我看基本已经定了。”领头那位摇头道,“人证物证俱在,除了那位黄姑娘,没有其他人有作案的时间和机会的。”
周子秦回头看看张行英,见他的目光一直定在黄梓瑕的身上,知道他已经认出了黄梓瑕,便赶紧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黄梓瑕,一边又说:“但是,黄姑娘没有作案的动机。”
有人笑道:“作案动机这个不好说,一般证据确凿的话,审一审就有了。”
还有人笑得更诡异:“就算没有证据,审一审也会有的。”
黄梓瑕知道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法,也不说话。周子秦却急得赶紧反驳:“这怎么可以?好人被屈打成招后,真凶岂不是要逍遥法外?”
“那没有办法,我们也是顶着压力的,有时候上头一句话,三天内破案,我们能怎么办?”
“就是嘛,比如说上次同昌公主那个案子,要是不太讲究,那个钱关索死了就得了,谁还管他?”
周子秦显然对这些官场做派还无法习惯,只能气鼓鼓地转开脸去看周围,问:“各位大哥查了这么久,如今有什么进展啊?”
“没什么,依然是那个结论。对了,你不是去义庄查看了尸体么?有什么发现吗?”
周子秦摇头:“除了一刀割喉,干净利落之外,看不出什么。”
“哦哟,那个女人下手挺狠的啊。”有人啧啧感叹。
“毕竟是夔王府里练出来的,夔王杀兄弟也……”话说到这里,这人赶紧闭了嘴,呵呵干笑了两声,赶紧抓过旁边的人问话,以掩饰自己的失言,“你叫阿实对吧?”
“系……系的。”阿实赶紧点头。
“阿七死的时候,你在抓药?”
“系,一及(一直)在抓药,然后还和张爱哥在聊天呢。”他赶紧抬手一指张行英。
大理寺的官吏们听着,都笑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叫张爱哥是怎么回事?”
旁边管事的赶紧出声解释说:“阿实说的,其实是张二哥。”
“小的……小的什(舌)头有点不得劲……”阿实赶紧指着自己的嘴巴,苦笑道。
第268章 洛城桃李(4)()
管事的也说道:“是啊,阿实之前还因为口音,所以将防风错说成黄蜂,结果进了太多蜂蛹,到现在还丢在药房没用完呢。”
“没啥没啥,不是大毛病。”周子秦拍着阿实的背说,“日常不妨碍就行了,你看张二哥就能和你聊这么久。”
黄梓瑕在旁边听着,目光转向张行英,淡淡地插上一句:“张二哥和你,平时交往如何?”
阿实说:“张爱哥之前在药房的,所以常来送药,我们认得,但系说话不多。昨天……昨天应该系别人都太忙了,所以我们多说了一会儿话。”
黄梓瑕皱眉思忖片刻,问:“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你的身边,未曾离开过?”
阿实点头,说:“系啊。”
“你一直都看着他吗?换而言之,他是否从始至终都在你的眼皮底下?”黄梓瑕反问。
阿实仔细想了想,面带疑惑:“系的呀,因为那时候就我一个人闲着……期间我就去扎(抓)了一帖药而已,我系念一个药名然后去抓一个的,有时候从这边走到药柜最那边,又有时候从那边走肥(回)来,而张爱哥能复述我当习(时)所抓的药,所以抓药习(时)他肯定在旁边的……”
黄梓瑕没在意他的口音,只问:“所以,你抓那帖药的时间,足够从药柜到炮药室走好几个来回了,对吗?”
阿实连连点头,又说:“可那习(时)虽然没看见张爱哥,可他一及(直)在旁边听着呢,后来不系还、还把那帖药都讲出来了?”
周子秦看了看张行英,小心翼翼地问阿实:“他当时,看你的药方了吗?”
“没有!药方子系收在柜台内的,用纸镇压着。除非张爱哥走到柜台边,不然他系看不到的。可张爱哥一及(直)都在药柜边,绝对不可能看得见的!”
大理寺的人也点头道:“没错,既然没看过那个方子便能说出当时的药方,那么必定是当时听到了。”
黄梓瑕转头看向张行英,缓缓地说:“然而,不知各位信不信,那个方子我虽没见过,但是,我也能背得出那个方子的内容。”
大理寺的人和在场所有人都愕然诧异,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黄梓瑕走到张行英的面前,问:“张二哥,你昨日所记得的方子里,都有什么,你还记得吗?”
张行英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嘴唇张了张,艰涩地说道:“有……白蔹、细辛、白术、白莲心、白茯苓、白附子、白芷、薏苡仁……”
“白蔹、细辛、白术、甘松、白僵蚕、白莲心、白茯苓、白附子、白芷、薏苡仁各一两,檀香、防风各三钱,白丁香六钱,薄荷两钱。以上所有碾碎为末,拌入珍珠粉。是么?”黄梓瑕不疾不徐,问阿实。
阿实瞪大眼拼命点头:“系……系啊,就系这个方子!”
周子秦惊愕地问:“你怎么也知道当时这个方子?”
黄梓瑕从自己的袖中拿出那本《归内经》,翻到自己折好的那一页,给众人传阅,缓缓地说道:“世间行医为生者多不胜数,但名医却少之又少。胡大夫行医多年,却始终只会照抄书本上的方子而已。这个方子出自《归内经》,流传甚广,基本上学医者都要背诵上面的许多方子。我相信,父亲是端瑞堂坐堂数十年的名医、自己又在药房之中呆过的张二哥,在听到阿实念着前几个药名去抓药的时候,便已经知道这是什么方子了。”
大理寺的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人问:“周子秦,你表弟的意思是,张行英可能在听了前几个药名,猜出了是什么方子之后,便偷偷离开,到炮药室杀了人,然后再绕回来假装自己未曾离开过?”
周子秦一脸犹豫,看看神情坚定的黄梓瑕,又看看满脸迷惘的张行英,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又问阿实:“以你当时抓药的速度,这个空档,究竟有多久?”
阿实惊慌失措,拼命回想说:“我……我也不太清足(楚),这方子这么长,药柜一共七八十排,这……”
药堂管事的一抬手示意一排排药柜,说:“诸位请看,我们药堂都是五间屋子打通的,京中第一大药堂,药材数千种,有些用得少的还得架梯子爬上去拿。这个方子,就算是熟手,加上研磨也得一盏茶时间,阿实这小子么……”
旁边有人嘟囔道:“这么说的话,我确实好像感觉到,阿七到炮药房拿东西的时候,阿实刚好跑到我旁边抓药,那毛手毛脚的,还差点跟我撞个满怀……”
“所以,阿实抓药的时候,刚好,就是阿七进跑药房的时候。”黄梓瑕冷冷地看着张行英,说道,“换言之,你有半盏茶多的时间,可以下手。”
张行英怔怔望着她,摇头道:“黄姑娘,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本该替你抗下这个罪名。可我确实没有杀人,也没念过这个方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承认。”
大理寺的人一听到他叫她黄姑娘,顿时都愣住了。周子秦赶紧尴尬地解释道:“是……因为,因为怕不方便,所以才换了男装说是我表弟,其实、其实她是黄姑娘啦,你们都知道了吧……”
不过此时也没人听他解释了,大理寺的人交头接耳片刻,说道:“虽然你证明了张行英也有作案可能和时间,但他既然说自己之前并不知道这个方子,你又何来证据指认他是背的书上的方子,而不是当时在旁边听到的呢?”
“我既然敢这说,那么,当然便有证据。”黄梓瑕冷冷说道,“证据很简单,就是阿实的一句话而已。”
第269章 当年宫阙(1)()
阿实顿时呆住了,他张大嘴巴,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或者说,你的口音。”黄梓瑕将周子秦手中的那本《归内经》拿过来,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