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煞天劫(十二生肖系列之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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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也罢,他既不肯,便由他来替他了断这个孽缘吧……刹说他不信『血煞』之说,其实他连『血魂』也不全信。彤云是他的『血魂』,他或许也会被她的馨香诱惑,但若必须选择,他更加在乎的却是这千年之伴……
片刻之后,静月湖边一片紫烟缭绕,越过那平静如水的湖面,飘飘然也,去了。
松涛澎湃,绿竹掩映,曲径通幽。
所谓『神仙居处,君子宅堂』,国师府也的确是个雅致幽静之所。只可惜,静得过了头,却有几分缺乏生气。到了夜间,只见无数荧荧惑惑虫儿一般的绿芒浮游着飘荡,形如鬼魅,令人顿生毛骨悚然之感。
不过此般情景对蓝濯彦来说,却与白日的空中飞絮没有任何区别。十七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蓝凌极为憎恶活物身上的温热之气,所以,府中除了他与濯天,他不容许其它多余的活物进入。至于此时正游荡在他身边之物,它们既非人,亦非妖,甚至也不是任何山野禽兽。它们只是那男人以法术神符制造出来的幻影,白日为人形,打理府中上下诸多杂乱之事;夜晚便化作种种畜类,状似孤魂野鬼栖于各处角落之中。
「呜——」
蓦地,脚边传来一声悠长叹息似的低鸣。侧头看去,原来是那只黑猫。许是得了濯天许多宠爱的缘故,这法术造出的幻影儿竟似懂了几分冷暖之情,又叫了几声,在他腿边蹭了蹭,便轻轻一跃,跳上了他的肩头,厮磨着他的脸颊讨要怜惜。
蓝濯彦此刻正心中烦乱,比平日失了些耐性,抬起手来便要收了那符,却听身后有人急急喊了句:「住手!」
是濯天。他本以为她已睡了,眼下看来,倒不知她已尾随在他身后偷窥了多久。
「你不睡觉,跟着我来做什么?」
「这话倒该我来问你。你不睡觉,到师父的密阁中来做什么?」濯天边道,边迳自从蓝濯彦手中抱过了猫,慢慢踌躇它的耳,轻道了几句大抵诸如「濯彦这几日火气大得很,还是离他远些为妙」之类的说辞,一松手,放它去了。
这厢蓝濯彦心中自是明白,妹妹刚刚那话哪里是对猫说的,分明是在气自己胡乱迁怒,不仅要伤她的爱宠,还对她口气不佳!心中反复权衡了一番,才开口道:「我来找师父的天书。」
「天书?你偷它有什么用?」蓝濯天皱了一双柳眉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偷?只想找来看看。」蓝濯彦叹道。或许他自小鲜少与人接触,形成了这寡情冷淡的性子,只有面对血缘相通之人,才会软下心肠,和她说话连声音也要柔上三分。
「这上面所记的不都是些妖魔鬼怪之物,你又不是一心想要成仙,怎么突然想要看这天书?」蓝濯天追问道。
就在此时,蓝濯彦忽觉左腕一热,合着脉搏突突疾跳了数下,似是要告诉他,那妖怪又要寻来了……心下一急的当儿,口中不经意间便道了出来:「因为我想知道,什么是『血魂』……」
「『血魂』?」濯天不解地看向蓝濯彦的腰间——为了早一日脱离师父的掌控,他与『血魂』几乎形影不离。
「这——我说的『血魂』并不是指你我手中这对雌雄宝剑,而是——」话只说了一半,蓝濯彦顿了一顿,又觉根本解释不清,也不知应该如何解释。总不能就对濯天说是他被一个妖怪搅得心神不宁,想要弄个水落石出!
二人正如此面面相觑着,一阵暗含了三分戏谑、两分得意、外加五分挑衅的笑声突如其来地直闯而入:「哈哈哈哈,你要找的当然不是剑,也不是你自己,你是在找我,因为我让你心绪不安!」
这一笑,笑得嚣张狂妄!这一笑,笑得好似一把利剑,狠狠贯穿了他们二人!
他们本是一体阴阳双生子,尽管降落人世,依旧藕断丝连,血脉相依;他就是她,她亦是他。而那妖怪就这般出现在他们面前,出现在那硕大银盘般的月下,比刀刀剑锋美得更加邪佞锐利,生生将他们之间的羁绊拦腰斩断!从此以后,他便只是他,她也只是她,不再是彼此。
「痛!」
蓝濯彦与蓝濯天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一瞬全身剧痛,痛得撕心裂肺!痛过之后,喊出之时,一切却又突兀地戛然而止,归于平静,仿佛一刻之前的感受不过是一夕的梦幻。
「濯彦,那是——」
蓝濯天回过神,正欲发问,身畔那人却早已飞身而起,腾上半空,喝了声「孽障」,似是受到牵引般追着那银影去了。
她知道,那定然是一种冥冥中的牵引……因为,她也在同时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月影飘摇,流光飞舞。
今日月圆,所以今日的夜色亦比平日多了几分魅惑。花前月下,溪边桥头,处处娇影成双痴情成对,却是人间美景一幅。只可惜,此时这美景已被破了相,一片呢哝软语的温存中竟然多出了一股尖锐的煞气!
「适才你与她交谈之时,神情明明要温润得多。」立在静月湖畔的石桥上,宇文刹开了口。
这又是妖怪的狡计,将他引入人群之中。他究竟意欲何为?只因为在此他无法随意出剑杀他,还是想要用这周遭十数条人命威胁他?
蓝濯彦想着,万分戒备地紧紧盯住妖怪不放。可还未及思考周全,那妖怪就已先猜出了他的心绪。
「我说过,我不吃善人,否则千年修行便会毁于一旦。」宇文刹眯了一双凤眼微笑。
一阵熏风拂过,扬了他那袭青纱白裳的衣袍,竟看得身边两名婶婶婷婷行过,尚未觅得情郎的少女羞答答红了粉面,去时一个丢了怀中绣帕,一个抛了手上花枝。
风都的女子娇俏而大胆,蓝濯彦对此般彩凰求凤的情景早就习以为常。只是,那高大健硕、俊朗风流的男子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包藏祸心的妖怪!那一霎,他几乎蓄势待发,『血魂』甚至已经微微探出鞘外。直到那两名少女如两只粉蝶,嬉笑着走远,他方才略略松下一口气来,称作犹豫,还是疾步上前近了那妖怪的身。
那妖怪正弯身拾起脚边那枝盛开春花,见蓝濯彦过来,顺势递向他的手中,也不顾他满脸冰霜,兀自道:「芸英如雪,配了你的红衣正好!」
「妖孽——」蓝濯彦咬牙冷笑一声,手中早暗暗运了力,那娇弱花枝到了他的手中,立时化作了狠绝利器,附了咒术,直射入妖怪心房,既快,且狠!射入的同时,掌心不可避免地贴上了妖怪的胸膛——
砰咚——砰咚——强悍而温热的震动传来,原来又是幻术。
赫然明了之时,那妖怪已躲过了他的攻击,强按了他的手道:「血魂,记住,我姓宇文,单名一个刹字,不叫妖孽。」
「你究竟来自何方?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蓝濯彦欲要撤掌,奈何掌心却像被什么牢牢吸附住一般,收之不去。
「天地精华将我孕育出来,我当然是来自天地之间。至于目的,我独自逍遥自在地活了一千年,如今才知道,也不过是为了等待与你相见而已。」
宇文刹沉声浅笑。笑时硬俯了身,逼得蓝濯彦腰后靠了汉白玉的石栏便再无处可避。不过,若想就此将他逼入绝境却是痴心妄想!他的左手始终自由着,但迟迟没有进攻,只是因为他要等待一个时机,绝佳的时机——时机,就在眼前!
人在倾诉衷肠时也最缺少防范,他不知妖怪是否也有衷肠,但面前这个妖怪凝视着他时,眼神确实变得迷离了……迷离得令他的心狠狠抽紧!又有什么悠悠荡开,那轻柔而飘忽的陌生感觉几乎令人恐慌!
他受到诱惑了吗?或许。不过,那一定也只是迷幻心神的妖术而已,绝非他的本性!
因此,即便那颗冷然淡漠的心被所谓气温情柔肠渗透了一角,蓝濯彦却依然出了手,毫不犹豫地出了手——
这次,那妖怪没有躲过他右手中的定妖钉。那钉来得好似疾风骤雨,冷厉地钉入了他的左胸。血并没有马上渗出,而是过了一会儿,才缓缓从衣下透了过来,如水波一样晕染开,边缘有些起伏,像是花瓣。
刚刚,他说那白花配了他的红衣正好。眼前,红花映了他的白袍,却有些触目惊心!
好似有意的,一阵夜风恰好吹过,鼓动着那如火红衣。蓝濯彦下意识地一颤!抬眼看向宇文刹时,瞳仁深处莫名闪过一丝惊惶,连他自己都尚未自知的惊惶!
「妖孽,领死吧!」人类总是本能地利用他人的凄楚来安慰自己的脆弱与悲哀。在往昔的二十二年中蓝濯彦都是坚强的,却只在这一刻,他惊觉到了脆弱感的可怕!即使在他厉喝着准备将第二颗定妖钉打入那妖怪的胸膛中,也依旧摆脱不了居于弱势、遭到强行牵引的恐慌感,以及撕扯到血肉丝丝分离绽开的阵痛!
痛?
为什么痛?何来的痛?痛的怎会是他?
蓝濯彦迷惘了,不知一丝鲜红正施施然爬过他的唇,将那些纤细而稠密的纹路染得艳丽夺目……
「今日要领死的应该是你!」
几近失神呆怔的一瞬,空中一声断喝直插而入,恍若一阵惊雷!此番便不止是蓝濯彦,连周遭那谈情说爱的对对鸳鸯,甚至石桥下的湖水都被震撼了!
雷到,雨至,掀起怒涛万顷!
再举目望去,那立于浪尖狰狞咆哮的正是一只绛紫色的妖怪!那妖怪张了口,吐出一股乌泉。那股乌泉疯狂地向前奔涌,化作无数漆黑的毒箭,齐向蓝濯彦射去——
「小心!」两个字,却是一高一低两个声音同时喊出。
一个是宇文刹,另一个,是濯天。
「濯天,不要!那是千年血妖!你一人敌不过它!」蓝濯彦惊呼,眼见濯天手持那另一半『血魂』,鹞子一般掠过天际,直朝那紫色妖怪杀去。
「濯天!」蓝濯彦拔剑冲了上去,另一道身影却比他的动作更快。
是宇文刹。他挡在他的身前,在濯天就要被那汹涌的黑浪掀翻、惨遭万箭穿心之时揽住了她的身躯,同时掌上一翻,放出数道青银交错的罡气,震退了紫妖的攻击。
「紫翊,走!」
他朝那紫血妖呼喝。他喊了它的名字,显然,他们是同伴。那紫血妖闻言还在犹豫,他却已经又厉喝了一声:「紫翊!我说,走!」
这一次,是绝对的不容置疑。而呼喝的同时,他已将濯天推向了蓝濯彦,飞身一跃跨上了那硕大血妖的背脊,抓了它顶上一对弯角,硬扭着它掉头转了方向,穿透云雾遁去了。
这一夜的静月湖畔,浓烈妖气弥天不散。
蓝濯彦与蓝濯天回到国师府中时,蓝凌还未从宫中归来。
初无极即位八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蓝凌却有半数以上的日子夜晚宿于宫内伴驾。传说初无极幼年时曾遭妖怪缠身,生过好大一场恶疾,后来还是蓝凌为他医好。自那之后,他便再离不开这国师大人。
因此,二人表面上狼狈了些,倒也还算放心。
「濯彦,我的头好痛,你先回房去吧,其它的我们明天再说。」濯天一回到房中便倒头在榻上躺了,柳眉微颦,连眼也不想睁,只半躬了腰儿蜷了身,不知怎的,好像突然生出了些许寻常女子的媚态。
许是适才受了惊吓,又遭了妖气侵扰的缘故吧……不论如何,濯天是为让他少担些心才成日扮作男子,她终究也是个女儿家。
蓝濯彦边如此念着,边探了探妹妹的脉象,虽是稍显急了点,倒也尚称平稳,又见她状似倦极,便伸手拉过锦被轻轻替她盖了,起身退出门外,回返自己房中,反插了门闩,这才终于捂住左侧胸膛低吟出来。
「莫非当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