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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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痛楚胶着在眉间,透过交缠的颈项传到他心里,痛得心脏不住收缩。他咬住他的颈,身下的人弓了弓身,开始不住颤抖。
他按住他手臂,慢慢抚平他的颤栗。
这样就好,只要这样。
谁还要虚无飘渺的明天,谁还要看不见的前路。只有此时,他是真真切切的,在他臂弯里,不是一个睁开眼就消逝的幻影。
彼此的泪水混在一处,谁还有退路?
谁还有?
月明千里--11
11
清晨的时候,雨止了,却起了雾,裹携了风,从门缝中进来,轻峭的寒。
火早已熄掉,抵不过寒意,顾惜朝缩在他怀里,枕住他手臂,兀自沉沉睡着,毫无血色的脸在晨光里单纯得不真实。把盖在他身上的衣衫拉上些,戚少商纠结的眉自始至终未曾松开过。诸葛神候的药虽可以暂时抑制他体内毒性,但不知能维持多久。
顾惜朝动了一下,睁开眼,眼神清醒全无睡意。
“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顾惜朝嘴角微撇,恢复了嘲蔑的轻笑。
“戚大当家何苦如此好心,担心一个死敌的伤势。”
戚少商无心和他拌嘴,替他掖紧大氅,披好长衫,起身重新生一堆火,用息红泪留下的锅碗煮起一锅红薯粥。等锅里冒出香气,盛了一碗坐回顾惜朝身边。
“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
顾惜朝奇怪的看他。
“戚少商,我真不懂你。我是你的死敌,我害得你无数朋友惨死,害得你亡命天涯。我不是什么好人,眼下又是陈府血案的疑犯。你还这样对我,你,究竟是大仁大义还是脑子坏了?”
戚少商闭一下眼,虽然早习惯了他的刻薄,但委实想象不出有谁能在一夜缠绵之后突然说出这种伤感情的话。
“也许吧,我脑子坏了。但是你顾大寨主比我强多少?”眼光瞟向他衣衫下若隐若现的锁骨,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只是很快消散于映入眼底的一抹乌黑。
顾惜朝挑挑眉,坐起身接了碗。
“说得也是,也许我们脑子都有病。”他低头喝粥,口里噙了食物,声音含含糊糊。
“谁知道呢?也许,我们真的是坐在一间暗室里,看不见我们自己的心。”戚少商眼望窗外,略带惆怅的说。
“你……说什么?”顾惜朝狐疑的抬起头。
戚少商收回目光,微笑道:“没什么,只是我受人之托,把这个转交给你。”把见性给他的那本《金刚般若蜜多经》放到他腿上。
一口滚热的粥被惊得猛咽下去,顾惜朝烫得捂住嘴,歇了好一会才抬头难以置信的问:“见性?空隐寺的见性大师?”
“是,正是他。”
“你们认识?”
“不是,只是……他请我去喝了一杯茶,两杯酒。”
“他,居然,请你喝酒?”
戚少商被他脸上不可思议的古怪神气搞得有些尴尬。
“就是这样,前日,他请我去空隐寺喝了一杯茶,还有两杯酒,只是,我没来得及喝那杯酒。”
“他为什么请你喝酒?”
戚少商目光遽然深隧下去,看定顾惜朝,悠悠道:“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戚少商想一下,道:“我没听懂,好象说的是如来佛的大弟子被一个女魔迷住,差点破了色戒,如来派了人去救他回来。他就请教如来要怎样修道,如来说了一大通泉水园林屋子什么的。唉,”他摆摆手,“总之我没听懂。”
顾惜朝放下粥碗。
“这说的是阿难被摩登伽女所迷的事,见性那老和尚好好的,干吗找你去讲《楞严经》?”
戚少商看他蹙眉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忍不住笑。
“也许他觉得我有慧根,想渡我出家。”
顾惜朝瞥他一眼,淡淡道:“你若出家,可叫这天下江湖千斤的重担谁担去?”
戚少商皱眉:“顾惜朝,好好的说话,你干吗总爱伤人?”
顾惜朝不理他,拈了那本《金刚般若蜜多经》,眼中的光换得几换,戚少商明显捕捉到一丝冰冷阴狠,象是动了暗怒。
“怎么了?”他问。
顾惜朝冷冷一笑,抛掉书道:“金刚,金刚可断一切魔障,哼,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来断这魔障。”
“他送你这本经书是何意思?”戚少商问。
“老和尚和我打哑迷玩,没什么大不了。”顾惜朝披起衣服。
“这本书呢?”
“扔了。”
“扔了?”
顾惜朝看看书,又看看他:“如果你喜欢,不如你收着。”
戚少商摇摇头,捡起书拍去上面的尘土:“无论如何,人家总是一片好意。我先帮你收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布包,打开,将书放进去。
顾惜朝晃到一眼,问:“你那包里什么?”
戚少商一怔,随即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不过是你顾大寨主当初送我的一本书。”
顾惜朝缓缓理好头发,插了簪子,裹紧大氅望向窗外出神。
戚少商也不说话,一时都静默下来。
窗外卷过呜咽的秋风,枝叶乱摆,悉悉索索的响。
好半天,顾惜朝道:“糊了。”
戚少商回不过神:“什么?”
顾惜朝有些恼火道:“粥糊了。”
救回险些被烧穿的锅,粥已经彻底无法喝了。戚少商懊恼道:“我重煮一锅。”
“不必了,反正没胃口。”
“这怎么行,你已经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
顾惜朝靠住神案半躺下:“行不行我自个知道,用不着你婆婆妈妈。”
看他一副疲倦不堪,仍想睡的样子,戚少商问:“很累?”
顾惜朝没好气的瞪他:“你说呢?”
戚少商红了脸,不再说话。自顾去刷锅换水,重煮上一锅红薯。
一边搅拌红薯,他一边问昏昏欲睡的顾惜朝:“我一直想问你,那个疯子是怎生回事?他怎的会救你?”
顾惜朝沉默一会,道:“他叫作马何,据说五年前跑来杭州,一直栖身在这间破庙。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姓名。因为疯了,所以总被作践。我刚到杭州时,恰遇上一件命案。乡里百姓无知,认定是他作的。何况一向厌恨他,大人小孩都来寻他。那次我出来查访,恰遇上一群人打他。是我拦住乡里,替他解了围。他老挨欺负,总受伤,所以我也总给他治伤。那之后,凡我出来,他就老跟着。”语毕自失的一笑,“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他救了我。”抬眼看到戚少商诧异的目光,问:“怎么了?很奇怪吗?”
戚少商自觉失态,掩饰的一笑:“没有。只是,有点奇怪。”
顾惜朝冷笑:“奇怪我大恶人顾惜朝也会作善事。”
戚少商摇头不语。
顾惜朝冷笑两声,森然道:“我要杀的只是你戚少商,和旁人无关。但谁若拦着我,我一样都杀。我早说过,若遇阻拦,祖挡弑祖,佛挡杀佛。”
戚少商被堵得说不出话,调转话题道:“难道你便没看出他身怀武功?”
顾惜朝摇头:“他从不曾显露过。若有,那些愚蠢百姓怎能从他身上讨到好去?”
戚少商点头,忽又问道:“你和见性茭情很深?”
“也不是,无非平日有些来往,闲暇时偶尔喝杯茶,下盘棋,讲讲经。”
“他也是个希世高手,你知道么?”
“不知。怎的他也会武功?”
“而且相当高,当今除了少林寺的几位前辈,我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那样的功力。”
顾惜朝皱了眉道:“这都是些什么人?怎的全聚到杭州来?”
戚少商点头:“是有些奇怪。但要说江湖上,世外高人多的是,你怎能全部搞清?”
顾惜朝双眼微合,冷凛的光又流出来。
戚少商想了一会,到底忍不住问:“你认为,小元会藏身在哪?”
“小元?”
“解药,只有找他去要。”
顾惜朝哑然:“你找小元为了解药?拜托,戚大当家,你动动脑子成不成?”
“又怎么了?”
“你即使找到小元,也不会寻到解药。”
“为什么?”
顾惜朝无法再睡,索性放弃。
“这毒融合了三花七草,各自分量不同,属性相生相克,配制极难。而其中一花六草,只有西域才能生长。”
“西域……你是说,这毒并不是小元自己的……难道,是玄冥教?”
顾惜朝站起身道:“除了他们,谁还能有如此怪异的毒药。”
“你是说,他们借小元之手让你中毒,但是,你与他们无怨无仇,他们意图何在?”
“我也不知,也许他们另有目的。但事到如今,我只能去会会这位玄冥教主。”他轻叹,“我原以为顶得过去,谁料这毒好生霸道,差点把命也搭进去。”
他刚跨步便一个踉跄。
戚少商扶住他问:“你上哪?”
“戚大当家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
“八月十五。”登时恍然。
顾惜朝苦笑:“我虽贱命一条,却还不想就此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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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我的梦幻之宫;是我的全部梦想。
最后由 北冥璇儿 在 2005…10…16 01:37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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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楼
12
戚少商与顾惜朝共乘一骑,行至西湖堤畔,湖中一座极大极奢华的画坊。其时朗空无云,一轮满月冷光千里,天上水下被映得一派通透,微风徐来,当真教人心胸一畅,略无点尘。
馨香随风微至,隐隐有琴音和女子歌声掺于其中。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歌声凄怨哀柔,极尽婉媚之致。
戚少商跳下马,扶顾惜朝下来,问:“这唱的是什么?”
顾惜朝答道:“汉成帝曾一度恩宠班婕妤,后得了赵氏飞燕合德姊妹,于是撇了班婕妤。班婕妤虽有樊姬之心,想成就刘骜一世帝业,奈何汉成帝不是楚庄王,只懂贪逸好色。班婕妤因此心灰意冷,寂寞之下,谱就这首《怨诗》,自抒胸臆。只是可笑她此时唱将出来,又是给何人听?”
他眼中冷光再度一闪而逝,融在寒浸浸的月光中,戚少商竟没发觉。
画坊上一人朗声笑道:“戚大侠顾公子光降,小船蓬壁生辉。快请快请。”
正是那日陈府内见过的阳离。
顾惜朝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戚少商见他画坊虽靠近岸边,却仍有着一丈距离,未设舢板。于是揽了顾惜朝,施展轻功跃上船头。阳离立在船头,满面含笑。
“陈府匆匆一晤,事后挂念良多,顾公子一向可安好?”
顾惜朝微微一笑:“多劳牵挂。拜尊驾之赐,顾惜朝现下是好得不能再好。”
阳离眼光瞥到戚少商依旧揽着顾惜朝的手臂上,细长的眼微合了合。
“戚大侠能一同前来,当真三生有幸。”右手一伸,道,“教主已在内等候,我们进内细谈,二位请。”
戚少商担心顾惜朝伤势,不耐烦和他多话,说一句“失礼了。”拉了顾惜朝大步走进船舱。
两个少女身着粉色纱衣,站在舱门前,为他二人揭起珠帘,一股甜香迎面扑来。舱内铺设之奢豪,器具之华贵,莫说草莽出身的戚少商,就是曾见识过相府金梁玉栋的顾惜朝也微有错愕。舱内设有一桌酒筵,摆了四副碗箸,尚未有人入座。旁边侍立四个绿衣少女。
一幅纱帘隔断前后舱,帘后坐着一人,螺髻高耸,隐约可辨是个女子。阴尔、少乾、子坤恭恭敬敬立在帘外。阳离走上前躬身施礼道:“启禀教主,戚大侠和顾公子到访。”
那人不答,只听琴声铮琮自帘后传出,如泣如诉,只是不再有歌声相和。
顾惜朝听了一会,脸现嘲色,道:“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听教主琴音,涓畅流漓郁郁佳怀,定然年岁不高。然今晚良宵佳节,教主何以作此悲秋之音?”
帘后那人幽幽长叹,道:“妾虽远居边塞,却早已听说顾公子文采风流,闻弦歌而知雅意。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阴尔和子坤卷起帘陇,一个妙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
戚少商的息红泪,顾惜朝的傅晚晴,都是天上有一的人间绝色。但即使在见识过她们的美貌之后,面前女子仍美得会轻易摄去人的呼吸。
她五官不若傅晚晴精致,轮廓不如息红泪冷艳,但息傅二人若站到这女子跟前,都会黯然失色。
息傅二人,是属于人间的美,傅晚晴温柔沉静,媜娴秀慧,情到深处自有叫人抹不开心的一份楚楚可怜。冷傲如息红泪,飒爽豪迈,娇美婉转,却依旧带着三分尘世的烟火之气。
眼前这女子不同,她美,但美得不带人间气息。一袭素衣裹住婀娜的身段,发髻上别无饰,只斜斜插一支明珠簪子,那珠子足有拇指大小,晶华灿烂。她言谈间一丝浅而又浅的笑靥,却哀婉凄楚,仿佛藏了无限心事。眼中莹光温润,凝视人时,似喜似嗔,似爱非爱,裹着一层远雾般的迷濛,如黯然伤神时纠结不开的一番深挚情意。
教人再难转开目光。
“教主?”戚少商难以置信的低问。
玄冥教虽与中土武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