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经管其他电子书 > 不知道的大宅门 导演郭宝昌传记 >

第16部分

不知道的大宅门 导演郭宝昌传记-第16部分

小说: 不知道的大宅门 导演郭宝昌传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入夜。熄灯以后,很快不到一分钟,我看到同舍的人都已呼呼大睡,那都是累瘫了的人。我依然精神百倍。几天来我睡得极少,也不困,也不累。我将棉衣抱在胸前,又慢慢将被子拉起,将头蒙上,然后把周边四角全掖好,以免漏光。我打开手电筒,轻轻将棉衣上的那块补丁拆开,取出了我女朋友的照片,我凝视良久,深情地亲吻了两下,终于下决心将照片撕碎,放在了嘴里。照片纸很硬,无论如何嚼不烂,不信您可以试一试,只能嚼成一个硬纸团,我只好十分艰难地咽了下去。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踏实了。我关了手电筒,掀开被子,从床下拿起绳子,悄悄地下地走出监舍。我觉得挺悲壮的,比后来与母亲较量,与养母诀别,垃圾堆里捡书,单刀赴黑社会的饭局都要悲壮。
  外面,月光如水,我心里也静如止水。好像不大像一些文艺作品中描写的那样,自杀前要哭天抹泪,怨天尤人,或说什么“祖国啊永别了”、“爹娘啊,我不能再尽孝了”之类,好像都不太对,我不但不紧张,也不悲痛,而且还有些得意。我终于没让你们侮辱我的阴谋得逞!
  我来到防护林里找早已看好了的那棵树,还没走到,忽听一声呐喊:“干什么的?”随即有七八个电筒光亮了,全都向我射来。这是巡夜的红卫兵,怕阶级敌人搞破坏。其实这些人白天打扑克、喝酒、睡大觉,晚上没事儿出来了,最大的乐趣就是找一个黑帮分子审着玩儿。玩儿累了,也天亮了,他们又去睡。
  我着实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们发现了我要干什么,连忙大叫:“上厕所!”我迅即转身向厕所跑去。我站在尿池子上透过小纱窗口向外张望,想他们过去以后我再行事。谁知这帮人来到我们监舍对面便席地而坐,那里有个小土坡,嘻嘻哈哈聊起天来。等了一会儿,看那意思暂时走不了,我只好走出厕所。几个人的手电筒又向我射来,直把我送进监舍,我又躺下了,只好等。
  等“死”的滋味儿就不好受了,大有度秒如年之感。慢慢听到外面没有声音了,我又悄悄起来向外走。刚一推门出来,没想到七八个电筒光立即射来,大吼着:“干什么的!”这帮小子根本没走,还坐在那儿。我只好又大喊:“上厕所!”我没别的可说,只听一红卫兵骂道:“你他妈一晚上上几回厕所!”我他妈也不想上厕所啊!但没辙,只好再进了厕所,依然透过小纱窗向外望,这几个“孙子”(后来有人说这几个人是你的福星,受天意来保护你的)看来是不想走了,跟我耗上了。我只好走出厕所,他们照例又用手电筒光把我送回监舍,我再次躺下,不知为什么忽然不想死了。去你妈的,爱他妈怎么着怎么着吧,睡觉!这时才觉得真的太累太累了,从未有过的一种疲惫,一秒不到,我进入了梦乡。
  您大概觉得真没劲,闹了半天你没死,连吊都没上成。哪怕吊上去了,再让人救下来又活了,也比这有劲,这叫什么“自杀”?——我真要死了,您还看得到这篇文章吗?
  人有这样一次经验挺宝贵的!

  他 杀

  都说犯人是最难管理的,因为他们残忍狡猾,卑鄙无耻,恶念丛生,诡计多端,都是些满脑子祸国殃民的歹徒。其实不尽然,只要得法,那是不难管理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叫犯人管犯人。叫他们互相揭发,互相告密,互相争斗,互相暴打。犯人打犯人,那可是下得去狠手的。怎么叫他们“互相”呢?太容易了,一句话就够了,那就是“谁表现好,谁可以先出去”。所谓“先出去”,那就是“自由”啊!什么叫“表现好”呢?那就是揭发得狠,告密得勤,争斗得凶,暴打得毫不留情,方证明你立场坚定,划清了界线,有重新做人的决心。只有
  在牢狱中度过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那太有吸引力、太诱惑了。
  我至今不能也不愿原谅那个告密者。他并非坏人,而且也一样是犯人、是受害者(我这里所指的犯人仅仅是我们这个劳改队的大学生,与现在狱中的任何犯人都无关),只是“自由”对他的诱惑太不可抵御了,他告密了,“密告有人怀疑毛泽东思想”。一个“问号”,险些酿成十条人命。那是一九六六年的深秋了。
  下午出工,我们排队走出没多远,忽然我们同监舍的W君说他忘了什么东西要回去拿,好像是少带了一把镰刀,他跑回去了。这是很正常的事,谁也没在意。收工的时候,刚走到监舍门口放下工具,管理组立即把我和S君叫了去(当时S君是这个监舍的组长,我是副组长)。管理人员告诉我们,有人恶毒地攻击毛泽东思想,今晚开批斗会。谁攻击?怎么攻击?我们一概不知。
  晚饭以后,批斗会开始,管理组人员亲临坐阵。这时管理组的人员三个中已换了两个,一个是由于诱奸女犯而被揪斗调走;一个是本来犯了错误被处理到我们这儿——那可是真真正正被监护起来——这次又被原单位揪回。新来的两个人是公安系统的,一到这里先把手枪拍到桌上,说有不服从管教者,枪毙!那时杀个人是很随便的,哪个不怕?
  按照惯例,批斗会前先读几条有关阶级斗争的毛主席语录,七八条之后,管理人员突然插上说翻开×页念×条。念完以后,管理人员一下子转向C君,问道,你学这一条有什么感想?C君毫无思想准备,稍稍一愣,但说些学习心得和感想还是不难的,他说了。管理人员问:“你说的是心里话?”他说是,管理人员立即叫他把语录本交出来叫大家传着看,这一传大家都惊呆了,C君的语录本上,在这条语录上面赫然画着一个“?”。
  这分明是对“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的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的怀疑。那好像是一条“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中有关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语录。这还了得?所有的人都怒吼着:“站起来!低头!”不吼是不行的,那就是同情罪犯,叫他交代这?是什么意思?他居然狡辩说是还没有完全理解,准备要再好好学。这分明是反革命的两面派手法,妄图掩盖自己的滔天罪行,进行诡辩。
  大家指出他这就是极其恶毒地攻击毛主席的知识分子改造政策。可谁都知道,我们进劳改队初期,管理人员分明宣布过我们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所以C君的“问号”在我们每个人的脑子里其实都存在。批斗了两个小时以后,管理人员宣布暂停:从今晚开始所有人睡觉以后,C君必须再写一个小时的“认罪书”才可睡觉,并每晚留一人监守C君。
  散会以后大家才知道,原来是白天出工时,w君回监舍取东西,顺便翻检了C君的东西,
  发现了语录本上的问号,立即向管理组做了告密。这太遭恨了!w君给我的印象一直不错,怎么会做这种事?大概是太想“早一点儿出去”了。
  当时正处于“文革”的高潮时期,公、检、法已被全部砸烂,整个社会毫无秩序可言,你貌似正义向所谓“邪恶”斗争,你本人已先陷入了邪恶之中,不但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C君是北京大学化学系的学生,仪表堂堂,一米八的个头儿,身材匀称健壮,是北大“校运会”上的五项全能冠军。脑袋方方正正,大家给他起个外号叫“色子”,就是打麻雀牌掷的那个“色子”。他性格较孤僻,不大合群,干活儿也不错,因他身体太强壮了,没人敢惹他,真打起架来,百分之九十的人不是他的个儿。
  犯人打架是常有的事,而且从来无人劝架,都是闪在一旁看两个人打,直打到两人都觉得没劲了为止,带着青紫伤痕继续干活。这种事管理组也从不过问,一般来说弱者不敢上前,那不贝青着挨揍吗?
  有一次挖沟,活儿很急,职工特意调我去,管理组特意要搭配一个干活儿不大灵的。一个上午要挖十米,我知道他不灵,我说我挖七米,剩下三米归你,到了中午我的七米挖完了,他那三米才挖了一半儿,我火儿了,一拳把他从坡儿上打得滚到了坡儿下,我又追,他吓得东逃西窜。结果那天午饭也没吃成,还是我把剩下的挖完了。这件事一直叫我后悔了好几十年,现在如能遇到他,我还是要向他赔礼道歉,欺负弱者,不光彩。
  这天是垛草,不知为什么,C君的情绪一直很坏,多次把草甩到垛外,全散了,我说他几次,他像没听见一样。又一捆草散了,气得我突然从脑后给了他一巴掌,他的棉帽子都被打飞了出去。他怒了!两眼凶光毕露,指着我的鼻子问:“你想干什么?”这就是打架的信号,所有的犯人立即散开后退,围成了一个大圈儿,那是给我们腾出打架的场地。
  我们两人对峙着,都虎视眈眈一触即发,看谁先动手。两强相遇,大家都知道今儿有好戏看了,气氛骤然紧张。互相瞪了有十几秒钟吧,他突然说了一声“操!”便捡起帽子去干活儿了。我想我们俩当时的想法大概完全一样,真打起来,两败俱伤,不想叫别人开心看热闹。大家都失望地又去干活儿了。
  一天,工间休息,只有C君一人远远地坐在草垛边在看一个小本子,那显然不是毛主席语录。我到草垛后解手,转过来坐到他身边,问他看什么?他两眼望着远方没有回答,我又问他看什么呢 ,俩眼发直?他低下头仍不说话,忽然拿出刚才已经藏起来的小本子伸给我。我打开本子一看,里面夹着一张黑白照片,一个书生气十足的长者身边站着他和一个长得十分标致的女孩子。照片上的他真是翩翩少年,英姿勃勃;少女婷婷玉立,落落大方。再看看我身边的这位,简直判若两人,剃光了的头更像“色子”。就说他这件棉袄吧,我的棉袄才补
  了一百多块补丁,他的棉袄已经全是补丁,根本看不到原来棉袄的面儿了,活脱儿的一个叫化子。
  说起补丁来,那真是劳改队的一大景观,您找不到一件没补丁的衣服。三年与世隔绝,每天打交道的就是这么些人,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两人蹲在茅坑拉屎,只要一个人一使劲出点儿声,另一人就知道你是谁,不用说话。可那么多的补丁从哪儿来呢?
  犯人中我要算是比较勤快的,有破即补。每天上工、收工一路上我都要东张西望,见块破布就捡起来,回去以后洗净压平,按它的原始形状剪去毛边儿,压在床褥下。我总有几十块破布的积蓄,当居补丁首富,要补衣服的都来找我,一般情况我也不那么吝啬,有的专拣大一点的、新一点的、颜色好一点的,我就不太舍得了,也有时会忍痛割爱。
  C君身上的补丁至少有一半儿是从我这儿要的。看到他那张照片,我就猜到了,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他点点头。又问那长者是谁,他说那是他们系的教授,是那个女孩的父亲。还能说什么呢?可以想见,C君不但是五项全能冠军,而且必是他们系的高材生,否则这位教授怎会把宝贝女儿给他呢?他独领风骚,正平步青云,有着可以说是远大的锦绣前程,却突然从金字塔尖顶上落入了十八层地狱。
  看着这张照片,他在想什么?那一定是卿卿我我甜蜜地爱抚,亲亲热热忘情的拥抱。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吧,连叫化子都不如,叫化子还有讨饭的自由呢!三年被断绝音信,还有什么希望吗?
  我黯然神伤地把本子还给了他,物伤其类,同病相怜啊!所以不管他怎样掩饰,我经常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愤懑和仇恨,尽管他后脑平平,我却始终感到他脑后的反骨要顶了出来。
  C君每天夜里写检查,隔两天批斗一次。每夜负责监视他的人越来越不耐烦,开始怨声载道。这一个小时的觉,对每个人来说那都是太宝贵了。十天过去了,管理组找我们去汇报,问起C的情况,我们都说C最近表现不错,夜里是否可以不用值班看守,叫他自己写就行了。管理组同意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可以多睡一个小时了。
  夜里大家上床睡觉以后,C君便很自觉地把灯线放长,将电灯尽量放矮,然后用报纸蒙住。一个小时以后,他再将灯熄灭,自己上床睡下。实行了几天,相安无事,我们已经准备向管理组请示,解除对C君的处罚,不必再写了。他也确实承认了攻击毛泽东思想,认识得也差不多了,当然在他的改造记录上已多了一条反改造罪行。还没来得及请示,出事了。
  这天夜里我们都忙着准备上床睡觉,C君一反常态,并未坐下写交代材料,而是站在那儿
  仰头望着电灯发愣。组长S君说了一句:“你发什么愣?还不快写!”只见他匆忙解开系着扣的电线,把灯放低,蒙上报纸。疲惫的犯人们不用四五秒钟便都鼾声如雷了。我几乎睡死过去,突然一声呐喊:“打雷啦!”把我惊醒。听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