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2期-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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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怎么知道画家叔叔在楼顶上画了一张画？”小眼镜儿认真看着黑衣女人，眼睛里满是问号。
女人没出声，端起白瓷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茶。那只端杯子的手十分纤细修长，涂了暗红色的指甲，无名指上戴着一只鸡血红宝石的戒指。
“别问那么多，你们愿不愿意转让？”马脸在一旁不耐烦道。
“转让？什么转让？”小胖迷惑地问。
“意思是说要我们把画给这位阿姨。”小眼镜儿为同伴的理解能力感到害臊。
黑衣女人说话了，但眼睛并没有看他俩，“我给你们钱，跟你们买。”
“不，我们不要你的钱！”小胖说。
小眼镜儿对黑衣女人说：“对，我们不要钱。如果你喜欢，我们送给你好了。”他始终不明白这个阿姨为什么不肯正面和他说话。
“是的是的，送给你好啦。”小胖解释道，“其实我们也看不懂这幅画，既然画家叔叔要送给我们，我们只好收了，我们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要……要……”说到一半就住了嘴巴，手不觉紧紧抓住了小眼镜儿。
小眼镜儿没顾上搭理同伴的哕嗦，而是固执地盯着黑衣女人，“阿姨，你真的喜欢那幅画吗？它一点都不好看！”
女人转过头，两片鲜红闪亮的嘴唇在小眼镜儿眼前缓缓翕动开了，“小朋友，不管那幅画好不好看，那是我前夫的遗作。”小眼镜儿为依旧没能看清楚她的眼睛而遗憾极了，因为她一直没摘下墨镜。
一个长着瘦白瘦白脸的人走了进来，女人叫他黄律师。黄律师坐在桌子边写着一张什么东西，递给两个小男孩。“你们同意转让这张画给这位女土是吧？”律师问，男孩们点点头。“请在这里签上你们的名字。”
两个小朋友依次把自己的名字端端正正地填写在指定的那个空白处。
“主任伯伯，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小胖问。
“老钱，你送他们回家。”主任说。
小眼镜儿望了一眼马脸，“刚才这个叔叔不是说给我们家里打电话了吗？”
马脸板着脸说：“刚才因为要请这位阿姨来有点事，就没有给你们家里打电话。”
出了门，小眼镜儿对他的伙伴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马脸警察叔叔。”小胖表示同意：“我也是，他凶得要死。但我更不喜欢刚才那个黑衣女人，像妖怪，好怕人。”小眼镜儿说：“我更讨厌这个妖怪女人，瞧她那副德性！”小胖接着发表感慨：“我本来就不喜欢那幅画，看了就害怕。幸亏送给那个妖怪女人了。”小眼镜儿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妖怪女人和那幅怪画倒挺相配！”
小眼镜儿做了一整晚乱七八糟的梦，梦见被人追杀，梦见到处飞舞的眼睛和嘴巴。第二天早晨，妈妈叫他起床上学，他的头还昏昏沉沉。吃了早点，他便到小胖家楼下等他，等了很久没见小胖，只好一个人去了学校。
这一天，小胖没有来上学。
小眼镜儿惦记着他的好朋友，没有什么心思听课，一天下来，全忘了每一节课是什么内容。小家伙一直恍恍惚惚的，眼前不断回放着金虹大厦楼底下画家趴着的尸体，那滩暗红色的血迹，画家侧卧的脸上似笑非笑的嘴角，还有黑衣女人暗哑的声音、血红的嘴唇、漆黑锃亮的尖头皮鞋……昨天的所有片段轮番跳出了小男孩的脑海，怎么甩都甩不掉。
终于熬到放学，小眼镜儿决定去他好朋友的家里，看看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胖妈告诉他：“我家小胖生病了，发烧呢。躺床上躺一天了。”又唉声叹气地数落，小孩子不要去看死人，这不撞了邪气，警察也真不是东西，怎么随便抓走小孩，看把小孩吓的。小眼镜儿说：“阿姨，警察叔叔没有抓我们。是问我们问题，还要我们送了那幅画给一个黑衣服女人。”小胖妈说：“我知道，听小胖说了。真晦气，什么东西，乱七八糟，唉！”
小眼镜儿问可不可以去房间里看看小胖。小胖妈说你去陪陪他也好。
小胖躺在被窝里，见好朋友来了，才打起精神。小胖说他特难受，老想吐，一睡着就做噩梦，小眼镜儿也说昨晚做了一晚的噩梦，今天上课也没上好，心里别扭的慌。两个小男孩洋细地交换着各自的感受。
“你后悔了吗？”小眼镜儿轻声问他的伙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上楼顶去看那个画家，也不应该要他的画，这样就不会看到他的尸体，也不会去警察局了，是吗？”
小胖用力点点头，说：“我想忘掉这些事，好可怕。”
“你起来吧，去吃点东西。”小眼镜儿拉拉他的手。
“我吃不下。”小胖摇摇头。
“我们去看电视好吗？快6点半了，要放机器猫了，快起来。”
“嗯，今天放第37集了。”小胖听从了好朋友的建议，穿好衣服下了床。
小胖打开了电视机，然后去找遥控器。电视还停留在在昨天晚卜的新闻频道，一个长相甜美的女播音员在播报本市当门要闻。
“……这幅画的㈩现在青年美术作品展的最后一天里，引起了评论的轰动……”镜头打出一幅非常熟悉的画，墨绿色的流质的大块云团，无数兴奋的仰望着的橘黄色脸孔，无数疯狂混乱的眼睛。
两个男孩看得发呆，张大了嘴巴，一动不动。
“……画是由乐之咖啡吧总经理胡女士送来参展的，胡女上是该幅画作者的前妻。不幸的是，该画作者已于昨日上午坠楼身亡，有关部门正在调查原因。据悉，画家名叫张凯雷，原系师大美术系教师，后离开学校成为自由职业者。记者采访了他的前妻胡小艺女士。”
镜头摇摇晃晃，先是晃到金虹大厦一楼前坪死去的尸体和忙碌的警察，接着切换成一个女人的头像，酒红色长头发，苍白的脸，猩红的嘴唇，戴副墨镜。
“画家叔叔的老婆，那个妖怪女人！”小胖叫了一声。
“就是她！听她说什么。”小眼镜儿严肃地说。
女人拿纸巾擦了擦鼻子，用暗哑的声音说：“这幅画是凯雷构思了很久，花了很多的心血，它非常珍贵。我理解凯雷的选择，他经受了太多的磨难，我必须帮他完成遗愿，所以我拿它来参加了这次美术作品展。我想，凯雷这…次终于如愿以偿了。”女人又擦了一下鼻子，接着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天才，尽管他从未被人理解和赏识，但是他真的很棒，很了不起。”
记者问：“据说这幅画受到了著名画家黄亚文先生的高度赞赏，有收藏家愿意出高价收藏，您准备怎么做？”
女人说：“这幅画是凯雷留给我最珍贵的礼物，我要好好珍藏。但是我不会那么自私，我不介意让它被更懂得欣赏它的专家来收藏。”
小眼镜儿不满地啐了了一口，“她胡说，那幅画才不是画家叔叔专门留给她的。明明是我们转让给她的！”
女人在电视里继续说：“我希望凯雷的天才被大家发现和认识，我想出资筹备一个凯雷的个人作品展览会。凯雷还留给我许多了不起的作品，我要让那些作品公之于世，这对凯雷来说将足最大的安慰。”
记者又问：“如果那些画真像你说的那么珍贵，你愿意拍卖吗？”
女人说：“我想，我愿意，因为那些画只有到了真正理解它们、爱它们的人手里才具有其应有的价值，我没有理由一个人独占。”
采访结束了，女播音员用刮荧的声音总结了一番。
小眼镜儿问他的伙伴：“你看懂了吗？”
他的伙伴回答：“我没有看懂。可我觉得她在说谎。”
“我也觉得。她是个骗子！”小眼镜儿说。
米香
董立勃
1
米香不是一种米，米香是个有点像大米的女人。像大米那么圆，像大米那么白。还有点像大米那样香，不过，这个故事不是发生在南方，而是发生在西边的新疆。
一片叫下野地的戈壁上，从各地来的人，在这里开荒种地。不种稻子，只种小麦和玉米。米香吃大米长大的，来到了这里还想吃大米。问为什么不种大米。干部们说，没有那么多水。
没有那么多水，不能一点水也没有。天不下雨，雪山上的雪，化成了水，会流到这里。这里的人，就挖水库。把水存起来。到了旱季，就把水放出来，送到地里去，让庄稼喝。
下野地有好几个水库，每个水库都像一座很大湖。米香看到了这些湖。想起了南方老家的湖。心里很高兴。没有大米吃，当然不好。可有这些湖，让米香能到湖水里洗澡，游水，米香还是很喜欢。南方女人像水，骨子里和水亲。
那一年，北京的毛主席，老到江河里游泳。还说了一段话，让大家到大风浪中去锻炼。下野地的干部，为了落实最高指示，组织大家去水库里游泳。谁都没想到，搞这个活动，把米香搞出了名。
干活，米香不行。
开荒种地，要是的力气，要的是粗壮的胳膊和腿。米香很圆，可上上下下都那种细细的圆，没有一个地方粗。
不管在荒野上干什么活，那落在最后面的一个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游泳和开荒种地不一样。光力气大没有用。鱼的力气没有牛的力气大，也没有马的力气大，可到了水里，牛和马都没有鱼跑得快。
米香在水里就是一条鱼。
从水库这边游到那边，叫横渡。没有一个游得比她快。她游到了水库那边，别的人还没有游到一半。 看到别人还在水里，米香一个人站到岸边觉得没有意思，就又跳到了水里游了回来。游到这边后，再开始回过头游，重新把那些还在水里爬的人追上。不但追上，还超了过去，又占到了头一个位置。也就是说，她都横渡了两回了，别人连一回也没有完成。
一点不会游水的大人小孩，站在岸边看。看着看着全把目光落到了米香身上。看着米香，像一条鱼一样在水里摆动着腰肢。
当米香再一次游到水库的那边，头一个从水里站起来，站在水边看的人，全鼓起了掌。认识的人，说米香真厉害。还不认识的，就问身边的人，这个女人是谁，怎么这么厉害？别人就说，她叫米香。
这一天的阳光好极了。这一天，全下野地的人都知道了，有个女人叫米香。
鼓掌的人群里，有一个少年，叫佟。
佟十四了。
佟每天中午都要跑到水库来玩，可他一点儿也不会游水。他像个石头，到了水里，不管手脚怎么扒拉，也不能让双脚离地，在水里浮起来。
可他很想让自己在水里浮起来。这个年岁的人都是这样，朝天上看，想让自己长出翅膀在空中飞，往水里看，就想让自己变成鱼在水里游玩。
这会儿，站在水边，看着水里的米香，他的眼睛不能不从眼眶子里掉出来，掉到水里。粘在米香身上。
其实这会儿，站在佟身边的好多男人，他们的眼睛珠子也掉进了水里，粘在米香身上。
同样把眼睛粘在米香身上，佟的眼珠子和他们的眼珠子却有很大不同。佟的眼珠子盯着的是米香游水的姿态。而他们的眼珠子却盯着的是摆出了各种姿态的身子。米香穿着的衣服叫泳衣，胳膊露到胳肢窝下面，大腿露到了大腿根子上，胸上的两个小山包，有多高鼓起就有多高。女人穿这样的衣服，下野地好多人还是头一回见。不知再有没有机会见了，当然就要往死里看了。
佟没有像别人那样看，不能说佟就比他们好。其实佟的眼珠子碰到米香在水里的身子时，心跳也有点乱。只是这点乱很小，小得连他自己也没有太在意。
如果这时佟的年龄能再大个十岁，佟的想法就肯定是完全不同了。比如说像站在岸边的的张山，他就比佟大了十岁。他在盯着水里的米香看了一会儿后，就想到了把米香娶了当老婆。
2
佟很单纯。这个假期，佟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把游水学会。可这个想法不能说出来，说出来父母亲会骂。水火无情，每年都有人淹死在水库。孩子一出门，大人就会说，别去玩水。
想去水库学游水，佟说，我去背柴禾。
一说背柴禾，母亲不再多问。马上让佟拿了绳子走出门去。
水库边有许多洪水冲下来的枯干的树枝，不一会就能拾一大捆。拾好了柴禾，佟不会马上背着柴禾回家去。
走到水边。脱掉衣服。看到水库边还有别的孩子在拾柴禾，其中还有儿个女孩子，佟不好意思脱光了。
穿着小短裤，下了水。
和佟一样大的少年还有好几个，和佟有同样的想法也有好几个，一看到佟下了水，马上就有几个少年，跟着过来，下到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