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手 心雯-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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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素还来不及说什么,那女子就从她身边走出去,浓郁的茉莉花香飘散在空气中。
她走进客厅,一眼看到林惟凯,正坐在沙发里,面色反常的潮红,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她拉着浩浩站住了,问:“没想到,这么晚了,家里还有客人。”话语中竟流露出意料之外的嫉妒。
“原来你也知道这么晚了。”他看着她,唇边浮起一个揶揄的笑。
她听不出他是否有责备的意味,只对浩浩说:“走,我们去洗脸、睡觉。”
好不容易哄浩浩睡着了,她也累了,正想熄灯,林惟凯走了进来,靠着卧室的门,问:“你不想谈谈吗?”
怕吵醒浩浩,她随他走出卧室,毫不意外地在他身上闻到一股茉莉花香,只不过淡了许多。到了外面客厅,她坐进沙发里,问:“有什么可谈的?”
“关于刚才的事,我想解释一下。那位杨小姐是刚进我们事务所的新人,政法大学毕业的,挺聪明能干……”
“对不起,我没兴趣听。”她打断他的话。不是不想听,而是不敢听。
他伸手过来拉她,温柔地说:“素素,只是一件小事,没想到你的醋意这么大。”
“拿开你的脏手!”她露出厌憎的表情,“碰了别的女人,不要再来碰我!”
他住了手,看着她,似笑非笑:“那你呢?每个晚上和白凌霄泡在一起,就不嫌脏?”
说这话时,他在她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不安一丝惊慌。但很快就被愤怒取代。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问:“林惟凯,你竟然派人跟踪我!”
“你们这样明目张胆,旁若无人,自然会有人传到我耳朵里,还用得着跟踪吗?”
“是呀,我忘了你是交际广泛,神通广大,鼎鼎大名的林律师!”
她的刻薄终于激起了林惟凯的火气,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让我全城闻名,成为别人话柄的,正是你梅若素!”
她试图挣脱,但他的手指坚韧而有力,那种切肤的痛楚让她疯狂。于是,她闭上眼睛,近乎绝望地喊:“是我!是我!都是我!既然我让你这么痛苦,这么屈辱,这么难堪,你为什么不放了我?”
她还未喊完,他就全身一震,倏地放开她。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靠进沙发里,脸色苍白,呼吸急促,眼睛里充满血丝。
“原来,你还是要离婚?”
梅若素知道自己又一次伤到了他。她忍着心痛,颤抖地说:“惟凯,我早就说得很明白了。我对不起你,也配不上你。这样的婚姻拖下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
“是吗?”他的目光转向她,亮得让人心悸。
她含泪点点头。
很久,他没有说话。然后,忽然间,耳边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循声看过去,茶几上的玻璃茶杯被他捏碎了,血从他的右手汨汨流出。
梅若素冲上去扳开他的手,拍掉上面的碎玻璃,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横在他的掌心。
“惟凯!你这是何苦,这是何苦?”她叫着,眼泪冲出了眼眶。
他却并不感到痛,看也不看自己的手,直视着她问:“你哭了,你还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她跪在他面前无声恸哭,泪水滴在他的手上。
“素素,你不要难过。”他捧起她的脸,轻抹着她的眼泪,说:“我答应你,离婚的事我会好好考虑。”
她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提到离婚,他的反应都如此强烈?究竟错的是她,还是他?
第二十六章 往事
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第二天一早,梅若素就打电话给白凌霄,说:“在我和林惟凯正式离婚前,请你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去见浩浩!”
白凌霄没有追问原因,只说:“好,我会等你,等到你离婚的那一天。”
他似乎断定她一定会离婚。梅若素可没有丝毫的把握,虽然林惟凯答应考虑,她在他面前绝口不敢再提这事。
林惟凯一反常态,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总是早出晚归,来去匆匆。每天早上,她还没起床,他就不见了人影;晚上八九点钟才回家,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在电脑前坐到深夜。
一个多月,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交谈,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但,他们闹离婚的事,还是被梅鸿钧知道了。
他约女儿在自己住的宾馆见面,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要和惟凯离婚,有没有这回事?”
事到如今,她也不想隐瞒,说:“一年前我就提出来了,因为妈的病才耽搁下来。”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惟凯这孩子相当不错,你……”
“惟凯是很好。但,好的不一定就适合自己。”
梅鸿钧不再说什么,他掏出一根烟,点燃了,深深吸一口,再吐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妈的事吗?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在遇到你母亲以前,我曾经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她叫唐素心,是我的邻居。我们两家在一个院子里住了好多年。素心文静娇弱,从幼儿园起,我就是她的保护神,经常跟欺侮她的小朋友打架。”
“我12岁时,正值文革揪斗升级。一夜之间,你出身于旧式大家族,又有海外关系的爷爷奶奶被打成了右派,发配到东北劳改。我和你叔叔则被好心的老保姆带回了老家。几个月后,素心的妈妈悄悄找到了我。原来,自从我走后,素心一直吵着要把我找回来。她妈怕惹事不同意,素心就天天哭,哭得地动山摇,不吃不喝。她爷爷心疼独生孙女,对她妈说:接来吧,有了麻烦我顶着。”
“在素心家,我一住就是三年。这三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我们一同学习,一同看书,听音乐,做游戏。她爷爷的小院如同一个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让身逢乱世的我们身心得到了健康发展,爱情的种子也悄悄地萌芽了。”
“我16岁那年,你爷爷奶奶得到解放,回了家。我和素心都参了军。我到西藏,素心去广州做了一名电话兵。我因为从小爱好文学、美术,一入伍便被分到师里搞宣传,后来又被送到广州美术学院深造。我和素心又见面了。素心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18岁的她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优雅。我为她画了一张油画肖像《素蕊清心》,在院庆画展上得了大奖。”
“那年,我们终于没能克制住压抑已久的爱意,偷食了禁果。不久,素心就怀孕了。”
“部队发现后找她谈话,可无论领导怎样施压,素心都绝口不肯说出我的名字。部队领导只好在她流产后令她复员了。”
“1977年恢复高考后,我和素心一同考入了北京大学新闻系。在临去大学报到之前,素心的父母找我做了一次极为严肃的谈话,告诫我不要再干糊涂事。我在两位老人面前郑重地做了承诺。为了这个承诺,我和素心在北京朝夕相处却守身如玉。”
“然而,1978年8月11日那天,我却永远地失去了她。我带素心去郊外的小河里游泳,没想到那是一条流沙河,水下潜伏着漩涡。当我回头不见素心时,我像狼一样长嗷了一声,拼命向对岸渡船上的人呼救,拼命潜进水底捞摸。可一切都晚了!第二天傍晚,人们才在下游100多里的地方找到了她。”
“我抱着素心的尸体随车回了家,一路上,随她而去的念头死死地跟着我。你爷爷奶奶看我神情不对,把你叔叔从学校叫回来,整天跟着我。素心的父母也用哭干了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我说,素心已经走了,你可不要狠心扔下两家老人走掉啊!这句话令我肝肠寸断,我只有跪在素心的墓碑前失声痛哭。”
“素心死后,我的人也死去了一大半,如同行尸走肉。毕业后,学校根据我的意愿将我分到了广州。我希望到那里寻觅素心的身影。然而,真到了广州,我才发现那是我最不该去的地方。从街头、公园、电影院到大排档,素心的影子几乎无处不在。我陷入了极度思念的恍惚之中。”
“我父母得知我的状况后,想办法把我调回老家。脱离了广州那块伤心地,我才渐渐恢复生机。就在那一年,我认识了你母亲。”
“我当年的一位战友带着摄制组进了小城,要拍一部剿匪电视剧,不由分说拉我作了他的编剧。你母亲只是一名临时演员,饰演一个出场不多的匪首压寨夫人。当她身披高领黑斗篷,华贵而妩媚地出现在镜头前时,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呆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后我战友听说了,大喜过望,连声说:哥儿们,你这病有解药了。”
“或许那就叫一见钟情吧。你母亲不同于我过去生活圈子里的女人,更不像素心。在她之前,我从没见过这样娇媚似水炽烈如火的女子。我迷失在对她的热恋中晕晕乎乎,似乎已把素心忘得干干净净。然而,我想错了。”
“就在我得到你母亲的那个晚上,素心的影子突然出现了。她白衣胜雪,玉树临风般地站在我面前,无言地看着我,一脸悲戚,似乎在责备我的负心。我感到了透背穿胸的羞愧,一下子瘫倒在床上。你母亲知道原因后,不仅没生气,反而抚慰我说,这正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凭这一点,你胜过了我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一个忠于爱情的男人是值得信赖的。”
“你母亲的宽容和善解人意,让我非常感动。我们的关系突飞猛进,你爷爷奶奶很为我高兴。他们希望我们早日结婚。可我仍在犹豫,因为你母亲和素心的反差太大了。当我考虑着是否向她提出分手时,她却告诉我她怀孕了。我是个传统的男人,很多年来,一直为素心的那次流产后悔不已。我想我应该负起责任。”
“于是,我娶了你母亲。结婚的当晚,我就意识到这个决定太匆忙了,因为我依然没能忘了素心。婚礼那天,一位朋友带的女友有几分像素心,我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复杂心态里,怀旧与自责郁结在一起。酒席未散,我就喝醉了。夜半醒来,我头痛欲裂,想到素心,又看一眼身边的新娘,心中空落落的。我悄悄起床到隔壁书房,从书橱最底部翻出素心的肖像油画呆呆地看着,泪如泉涌。突然有只手伸进我怀里,向外一点点抽着画框。我抬起头来,你母亲正一脸怨艾地站在我身后。”
“我和你母亲的婚姻,从一开始就遇上了尴尬。但后来你的出生,似乎给我们的婚姻带来了一些转机。你出生的那天,当护士把你抱到我手里时,你小小的生命引起我无限的怜爱。我从没见过哪个初生的婴儿像你这么美,长长的睫毛,皮肤白得像玉雕成的一样。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素心,希望你像她一样纯洁美丽、优雅动人,便给你取名叫若素。那时候,我完全没想过,这个名字会让你母亲多伤心、多难堪。”
“为了让你有个稳定健全的家,我退出剧组,以自己的全部积蓄,开了一家艺术照相馆。我想以终日厮守来磨合我和你母亲的感情。”
“可我万万没想到,朝夕相处反而使我们更逼近地看到了彼此的差距。无数次的争吵之后,便是无言的冷漠。后来,我干脆放弃了发言权,呆在家里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整天泡在照相馆里。”
“不久,我姑妈,也就是你的老姑婆在美国病危。老人孤身一人晚景凄凉,极想临终有个亲人在身边。我正苦于家庭生活沉闷无法解脱,立即表示愿去美国行孝。
你母亲知道我去美国的打算后,好久不表示意见。直到签证办下来,她才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去美国吗?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签证都拿到了。倩如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只怕你再也回不来了。”
“我到美国没多久,你姑婆就去世了。长期靠养老金生活的她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遗产。在倍尝海外漂泊的艰辛与孤独之后,我才深感家对于一个人是多么宝贵。想家的时候,我的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已不再是素心,而是你母亲。这时我才明白,倩如在我心中,其实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可有可无。我为自己以前对她的疏远和冷漠而后悔。
有了些经济实力后,我开始每星期给你母亲打一个电话。许多次我都想轻轻地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但始终没开口。我想,老夫老妻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最重要的是拼命多挣些钱,早日接你们到美国来。”
“就在我想让你们来美探亲之时,你外公却得了食道癌。你母亲说她必须守着父亲。从她的答话中,我听不出丝毫相思之苦,却仍有一种盲目的自信。我以为你母亲应该还爱我。”
“你外公病故后,我再次要求你母亲带你到美国团圆。我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完全有能力让你们在美国过上好日子。倩如却建议我在国内开拓业务,以便于经常回家。我采纳她的意见,在国内注册了一个贸易公司,你母亲将学外贸的陈文杰介绍给我,说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她想让他在公司做副手,我答应了。
后来,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