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辽东-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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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楚凡惊讶的是,这书店的格局竟与后世极为相似,被划分为“时文”、“经书”、“佛道典藏”、“杂书”等等区域,恍惚间楚凡似乎又找回了高考前流连于书店教辅区的感觉。
“时文”区楚凡略逛逛了便出来了,里面全是各种八股范文以及名家评述,看得他头大——他又不准备走科举这条路,看这劳什子干嘛。
一进“经书”区,入眼便是一套装帧极其华贵的朱熹的《四书集注》,楚凡问了问伙计,居然要银十八两之巨,他不禁暗中伸了伸舌头,原来在大明朝印书这么挣钱!
随手翻了翻,居然是雕版,楚凡不禁有些纳闷,不是说毕昇在宋代就把活字发明出来了吗,怎么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活字印刷呢?
“经书”区里逛了一圈,楚凡发现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多的便是理学的典籍了,朱熹的书不用多说了,就连周敦颐和二程的书都有不少。
楚凡便有些意兴阑珊了,他对于理学实在欠奉好感——好好的儒学愣是被他们弄得宗教化了,再没有半分活力。
须知这个时代的泰西诸国,正是宗教革命时代,挣脱了宗教束缚的欧洲人,即将迸发出勃勃生机,而中国在理学的巨大影响下,却反其道而行之,试图把所有人的思想都禁锢在儒教的条条框框中,想要不落后不挨打,其可得乎?
好容易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本书,让楚凡眼前一亮,正是王阳明的《传习录》。
受当年明月的影响,楚凡对这位立地成圣的新建伯充满了敬意,正是王阳明开创的心学一脉,才在这一潭死水的儒学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也只有学以致用的良知学说,才能催生出打破家天下藩篱的顾黄学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以天下奉一人”,多么朴素的民族思想、民*主思想,这可是咱们中国原汁原味的土特产,若不是鞑子入关,野蛮地扼杀了这个脆弱的萌芽的话,保不齐中国也会来一场“大革*命”,提前进入资本主义时期。
扯远了,楚凡甩了甩头,自己也就是来找几本消磨时光,哪里就扯到了这些。
掏出二两银子,楚凡把《传习录》揣入了怀中,略过“佛道典藏”,直接走进了“杂书”区。
跟后世一样,消磨时光的杂书是整个书店占地最广种类最多的区域,当然,明代的杂书范畴就更广了,不仅像《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这些诗词类的书籍算杂书,就连《史记》、《三国志》这样的史书也算杂书,当然像《齐民要术》、《梦溪笔谈》这样的科技类书籍更是要算在杂书的范畴里。
等等,这是什么,《几何原本》?
看着楚凡一脸的震惊,书肆伙计赶紧介绍起来,“一看公子就是学富五车的,这本书可是本朝徐侍郎的新作,说是翻译的佛郎机国的书,俺们也不懂,想必公子应该明白……公道价,五钱银子,您瞅瞅,扬州三绝坊的雕工,这价钱上哪儿找去。”
楚凡没理会伙计的碎嘴,掏出块五钱的碎银,把徐光启的这本书揣入了怀中。
走着走着,楚凡的眼睛再次睁圆了,他看到了《金瓶梅》!
抢步上前,一把抓起这本中国第一奇书,翻开后急速浏览起来,和后世自己看过的删节版相互印证,没过多久他就确认了,这是真正的全本!
这本《金瓶梅》雕工比较粗、纸张也普通,且油墨味儿浓重,楚凡合上书,问一旁拼命掩饰笑意的伙计道,“这书是你们印的?”
伙计眼睛贼亮的回答道,“不敢欺瞒公子,此书正是小店所印,所以售价极廉,只要一钱银子。”
楚凡根本不在乎伙计的嘲色,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那你家是拿到原稿了,可知这作者是谁?”——《金瓶梅》的作者之谜,后世成了好大一段公案,比起《红楼梦》的后四十回之谜也不遑多让。
伙计笑道,“公子,这封皮上不是写着吗,兰陵笑笑生。”
楚凡暗翻白眼,只好换了种问法,“那你们这原稿是从何处而来呢?”
这个问题伙计却不知道了,跑去问了掌柜后方才回答道,“原稿是从宁波来的,上个月才到。”
宁波?楚凡飞速回忆了一遍自己看过的疑似作者名单,他终于知道《金瓶梅》真正作者是谁了。
屠隆!
所有疑似作者中,只有屠隆是宁波人!
就在楚凡为自己发现《金瓶梅》的真正作者窃喜时,门外靴声橐橐,一个熟悉的声音钻入了楚凡的耳朵里。“上次俺请你们找的那本《练兵实纪》找到了吗?”正是刘仲文的声音。
楚凡笑了,买下《金瓶梅》后迎了出来,果然看到刘仲文正和书肆伙计在说话呢。
他走过去拍了刘仲文一下,笑道,“哟!咱们刘大将军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来逛书肆啦?”——身为发小,楚凡当然清楚刘仲文真正的梦想是当一名横刀跃马的大将军,所以兵书就成了刘仲文唯一不反感的文字了。
那书肆伙计正头疼刘仲文的这个要求呢——《练兵实纪》实在太生僻,书肆根本没有——见有人来打岔,赶紧一溜烟跑开了。
“小蔫儿呀,你怎么在这儿?”刘仲文一见楚凡也是乐了,“俺正准备去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
“你找我干嘛?”楚凡很是诧异。
刘仲文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让楚凡更加诧异了。
第二十八章 刘仲文要入伙()
“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倭国?”
魁首书肆里,楚凡眼睛都瞪圆了,刘仲文提出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嚷这么大声干嘛?”刘仲文环顾了一下书肆里注目着自己的顾客和伙计,赶紧一把拉着楚凡往外走,低声埋怨道。
等到了外面,楚凡从伙计手中接过了走骡的缰绳,刘仲文也牵来了他的马,二人却也不上马,就这么步行往南门而来。
到了大街上,刘仲文这才对楚凡细细分说道,“俺在家里,除了跟老爷子置气,啥也干不了,还不如出去闯荡一番……再者说,你孤零零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儿,俺也不放心!……俺们虽不是亲兄弟,可比亲兄弟还亲!俺跟在你身边,心里也踏实一点。”
“……你不是一门心思要去投军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楚凡当然巴不得刘仲文跟自己一起去,他当然巴不得这位发小跟自己一块去,刘仲文那身手,等闲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可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发小的志向。
“嗐!这事儿就别提了,但凡能走,俺早去往关外了,一刀一枪博个封妻荫子……俺爹盯得紧着呢!”刘仲文说完叹了口气。
“……你该不会是想拿跟我跑海贸这事儿当幌子,出了海就直接往宁远去吧?”楚凡疑惑地揣测道。
“嘢,这倒是个好办法!”刘仲文眼睛一下亮了。
楚凡后悔地直想抽自己嘴巴,黑牛自小便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没事儿自己提醒他干嘛?
再说宁远那地方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知道?所谓关宁铁骑,是大明朝最后的倚靠,无论是杀鞑子还是平定流贼都少不了他们。这黑牛要是贸贸然加入进去,搞不好就得死在鞑子的铁蹄或是流贼的锋镝之下,身为发小,楚凡当然不愿意他以身犯险,所以他翻了翻白眼道,“黑牛,送你一句话,老鳖嗅咸鱼。”
“啥意思?”刘仲文还沉浸在投军的美梦中,没反应过来。
“休想啊!”楚凡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为啥不行啊?”刘仲文苦了脸,可怜巴巴地问道。
“你跑不掉就想拿我当幌子?日后你爹问起来,我该怎么回答?要是你在战阵中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脸见你爹吗?……切!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什么!”楚凡有点儿怒了。
看到楚凡真生气了,刘仲文赶紧低声下气地赔不是,赌咒发誓自己再不会有这样的念头,楚凡这才松了口,“你要真想和我一起去倭国,就好生同世叔还有婶子说清楚……这海上风高浪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谁能保证不出意外?……再者说了,你哥已经外出游学了,你爹妈面前就剩你一个了,你真忍心扔下他们远赴倭国?……父母在不远游敢情你不懂?”
“俺爹倒也罢了,俺娘还真有点放不下……”刘仲文嘟哝道,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呀,你说父母在不远游,那你怎么忍心扔下婶子去倭国?”
楚凡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我这不是被王廷试逼得嘛!”
刘仲文摸了摸额头,尴尬地笑道,“哦,对,俺把这茬儿给忘了。”
说完他又苦了脸,“可你让俺跟俺爹妈说清楚,哪儿说得清楚呀……俺爹已经半个月没跟俺说过话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登州南门,楚凡看了看远处的刘府,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可帮不了你了……总之你要跟我一起出海,世叔和婶子不点头可不成!”
“要不你帮俺跟俺爹说说?俺爹这几天饭桌上老夸你,说你少年老成心思细密什么的。”刘仲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热切地望着楚凡。
听到刘之洋的这个评价,楚凡也不免有些飘飘然,不过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对刘仲文说道,“你自己先去和你爹妈说,实在不成了我再帮你。”好歹这是人家家务事,自己贸然出面的话,岂不弄成了自己怂恿的了。
说完楚凡翻身上了骡子,居高临下对苦着脸的刘仲文说道,“对了,还有个事儿,后天我要去张家湾进货,你帮我问问你爹,可有船去往大沽口?”
刘仲文听完拍了拍胸脯道,“这事不用问俺爹,俺就能给你安排了……后天一早你只管来守备营就是了。”
楚凡想想也是,这个时代的军队,和将领的私产差不了多少。刘仲文身为守备官的二公子,安排艘船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想明白了楚凡冲刘仲文一抱拳,“那就先谢谢啦,黑牛。”
刘仲文无所谓的挥挥手,“自家兄弟,这么客气干嘛。”
目送楚凡施施然远去,刘仲文心中却是充满了羡慕。
刘之洋把他这个二儿子盯得太死,在登州城里怎么折腾都成,想要出去,没门!
他也曾经试图逃跑过,可别看守备营里那些千总把总平时跟他称兄道弟,说到这事儿一个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水路不成那就走陆路吧,也不成!
半年前他悄悄收拾好行囊,准备从陆路去往北直隶,结果才刚刚跑到招远,就被他爹的家丁给撵上了,拖回家被他爹一顿暴揍,饶是他铁打的筋骨,都被揍得十来天下不了床。
从那以后,他就绝了逃跑的念想。
当他听说自己的发小惨遭家变,被逼着跑海贸时,除了满满的同情外,不免也颇为羡慕楚凡——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四处游历了。
所以他才想到跟楚凡一块出去闯荡,对他而言,能摆脱他爹的监视和控制就是头等大事。
可一想到刘之洋那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脸庞,刘仲文又蔫了,没精打采地认镫上马,慢吞吞地朝刘府而去。
骑上了马他才惊觉,现在的楚凡比起以往来,确实是大大不同了。
以往的楚凡,话不多,也没什么主意,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哥当得名副其实。
今天怎么了?以前的小跟屁虫怎么反过来把自己训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谁才是大哥呀?
第二十九章 并蒂莲顺袋()
“他二婶,大侄子一回来记得立马叫我……这活儿太有意思了!”小三婶倚在门口,第三次叮嘱张氏。
“得嘞!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小三婶你呀,你就放心吧。”张氏笑着应道,眼瞅着三婶意犹未尽地走了,这才缓缓关上了门。
转身回到院子,看着火尽烟消的大灶,长桌上散落的纸片烟丝,以及那盛着鱼鳔胶的小碗,张氏莫名有种又失落又期待地感觉。
楚凡做得这一切,她完全看不懂。
但这并不影响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自己的儿子!
她是个平凡的女人,只是个普通渔民的女儿,在家的时候,她的天就是她那一去三五日海里刨食的老父亲;嫁给楚安后,她的天便是这个豪爽直率的丈夫;如今,楚安没了,楚凡便成了他整个的天!
不管是从前那个木讷迟钝的小秀才,还是如今这个机灵懂事的准海商,这就是她整个的天!
这是她唯一的依靠、是她希冀的未来、是她呵护的命根。
那天水师的不期而至,让她这个没有多少见识的乡下妇女手足无措,感觉天都要塌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