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在北-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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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帝君莫再迟疑,机不可失。”季岩看出了帝君的犹豫,又再次加重了声音劝道。
帝君泄气般松了眉头,“做吧。”
季岩如释重负般起了身,再次一个大拜,“谢帝君允旨。”他转过身,对其中一个比他职位小的太医说:“吴象,烦请去太医署带一盆药土来。”
吴象一愣,他与季岩平日有医术上的探讨,季岩对他来说亦师亦友,当下看他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匆匆告退帝君就要走,临行前帝君说准着乘车辇去,来往要快。
这边季岩也命人烧热水让九清浸浴其中,说是为了防止移栽时体虚受寒。
众人立即退出内室将房里留给九清和他的侍从,帝君本要陪他,他却扯着帝君的手说让他去看孩子,一定要救活他。
帝君被他深深的父爱感染了,郑重地点点头,“孤和你的孩子必然不会有事。”
第二十三章 移栽(下)()
季岩前后开了十余张药方命人去煮,有的是给九清用的,有的是备给妖姬用的,一时清风轩炸开了锅,人人都在奔波劳碌。
就在吴象取了药土回来的时候,币元也带着东古后脚回来了,“帝君万年。”
帝君一见东古,忙道:“你来得正好,季岩说要移栽,你快些看看。”
东古一愣,一是惊讶居然要移栽,二是有些尴尬于帝君这样无疑是让季岩下不来台,他默默看季岩一眼,只见季岩也在瞧他,眸中并无其他情绪,似是着急动手,也说:“大太医来得正好,移栽之事我一人着实吃力。”
东古醉心医学,移栽之事他从未经过,倒是不怕移栽失败会被帝君惩处,心里有些期待。
但看妖姬枯萎之状,他的心忽地蒙上一团疑云,“这般……还移来做什么。”
季岩本以为东古医学博广,当下听他如那些庸医贸然问着,脸色不禁一沉,不吭声了。
帝君以为季岩是心虚了,心里一紧,问东古:“你也觉得不可?”
东古瞧季岩在自己问出问题时忽然闪开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一时惊省,转脸对帝君道:“不,一线生机,值得一试。”
季岩那颓然下去的眸子忽地晶亮闪烁,瞧着东古,四目相接,知音惺惺相惜。
若说帝君本还有什么顾虑,当东古也这般说出来的时候,他就定了心思,“那你与季岩合力一试吧,无论……怎样,护欣宫主周全。”
这一声嘱咐实在叫人心里一沉,东古郑重地点点头,“帝君放心。”
东古和季岩二人细细商定了诸多细节之后,点了一根香,这便是要开始了——约定香灭之时若未有起色,则当即弃子保父。
两人都是第一次做移栽之事,不可不谓不兴奋,但也因为帝君的嘱咐和性命攸关而凝着表情,香一点起,两个人就互换眼神,开始了。
移栽的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将妖姬从原生土壤之中挖出来移到新土里,但它有一个极为苛刻的要求,就是必须将原生土壤全部剔除,因为需要移栽的情况必然是原土有恙,所以一丝也不能残存。
这就需要操手者细心从妖姬根茎一分一毫地清去土尘,而若这么做,妖姬就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暴露于空气之中的,这无疑像将鱼带出水面,将未成形的胎儿剖出母腹……
所以时间上必须严格把握。
两人细心地沿着妖姬边缘掘土,手上的铲子小如拇指,精巧便易。一旁的太医艳羡地看着他们认真的模样,虽然他们并不看好妖姬,甚至以为他早已死了,这番作为不过是徒劳,但他们仍渴望有一次移栽的机会。
而帝君却是捏着汗看他们,一下也不敢错乱,生怕二人一个不仔细就伤了妖姬,那边的九清也要受害。父子连心便是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古小心捧出带着一圈土疙瘩的妖姬,那细小的花茎被他指尖握着,仿佛一用力那枯萎的花骨朵就会像骷髅头离了骨架一般咕噜滚下。
东古递了个眼神给季岩,季岩放下小铲,一手握着一个镊子,一手执着一把沾了药汁的圆头绒毛刷子,这药汁可以吸尘,待季岩清去大块儿土粒,再以小刷扫过,那妖姬纤细幼小的紫根便像发丝一般不带一丝尘埃的在空中轻轻盈荡。
“弄个小暖炉放在旁边。”东古侧头对身后的学徒吩咐着,眼睛却不离季岩的手一下。
他摸着花茎的手其实如同号脉,时刻感知着妖姬的情况。
季岩听见他的吩咐,也认同地点了个眼皮,确实该置一个火炉。
学徒捧着暖炉过来,刚一近妖姬,帝君的眼皮就忽地跳了一下,因为他分明看见暖炉靠近的一瞬间妖姬的花骨朵仿佛稚子的小脑袋迎着春风一般地扬了扬,好像要进那炉里去。
虽然一瞬即逝,旁人没有功夫并察觉不出,但看见这一幕的帝君对季岩的话已经深信不疑——孩子还活着。
他隐隐期待地看着季岩,他那一双手现在比世间的繁华都宝贵,因为那是救他孩儿的手,他的第一个孩子。
香已过半,土却才清了一半,帝君焦灼地跳着眉头,却也帮不上忙,起身又坐下,只觉得时间像被拉长了一般,怎么也到不了尽头。
可时间总有到尽头的时候,就在香燃到只剩下一个小火星在那里执着地闪烁之时,季岩终于清完了最后妖姬最后一根根须,他看了看香坛,对东古点了下头。
东古知道最艰巨的一关已经过去,他们能做的也已经做完,待这最后一步做完,便是见分晓的时候——到那时,活与不活,就全然不是他们努力能决定的。
吸了口气,两人郑重地将妖姬埋入新的药土之中。季岩传人端来一碗备好的已经放得温热的药汤,就倒进了妖姬身下。
帝君不知进度,看着他们已经移栽完成但仍未对自己回话,便也知还有事要做,就与他们一道盯着妖姬。似乎他们是在等待什么。
可火星渐渐萎了光亮,终于忽闪忽闪,全然灭了。
东古季岩眼神一接,不无懊恼与颓丧。这神情一露,帝君的心也跟着轰塌了。
二人不约而同看着学徒捧着的托盘中的最后一碗汤药,那眼里满是失落。
这是断绝妖姬与父体关联的送生汤,是送那未出世的孩子绝生,送还活着的姮父余生。一生一死,这汤药说来救人也是害人。
生死一念之间,二人都是顶尖的医者,深知关键之时不能犹豫不能妇人之仁。当机立断,东古拿起了送生汤。
帝君瞬间明白了结果,整张脸变得苍白,只是屋中炉火映着,没有旁人瞧见。
东古的手只要一倾,那妖姬便再也与这世间没了关系,连他的姮父也将弃他而去。
东古的手颤了颤,这将是他学医以来送走的第二个孩子,当时辛昀的孩子也是叫他这手一倾送去的。他一生救人,却独独断了两个孩子的活路,可明知救不成,若不送了这汤药,大人的命也保不住,终究还是要倒。
他沉沉心,眼一闭,狠了心就要倾手喂药。
“且慢!”
季岩那声音如同晴天霹雳,震了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刚刻意因忌讳而避开的视线忽然扫上他,帝君和东古也睁了眼睛,然而与众人一样,本是看喊声者季岩的眼睛都被余光瞥到的异彩吸去了眼球——只见妖姬发着淡淡紫光,那枯萎欲死的妖姬早已被鲜活欲滴的娇花所取代。
“成了!”东古欣喜地叫出声,满是激动。
帝君的眼眶也因为失而复得而激动地红了眼眶,他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
“季岩东古救帝嗣有功,赐金百两!”
帝君再没有这样高兴了。他一字一句都是欣喜。
季岩和东古忙绕出几案对帝君行礼,“谢帝君。”
帝君摆摆手让他们起来,脚步却已踱到桌变,捧着瓷盆细细看他“死而复生”的孩子,他好奇,问:“你们是如何知道孤的孩儿还活着?”
季岩看了东古一眼,东古对他摇摇头,与他心意一般,他便没急着开口。
帝君听没有回音,不禁看向仍跪在地上的二人,见他们神色有恙,忽地明白了什么,对众人说:“你们都先退下吧,孤与二位太医有话说。”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这跪着的两个人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事,虽然好奇,但还是死死摁着心里的好奇移步出了清风轩。
房里只剩下帝君和季岩东古,连币元都是去了门外望风。
帝君放下妖姬,坐在椅上,“说罢。这其中有何隐情,孩子何以枯萎?”
二人对了眼神,季岩对他低语道,“还是我来说罢。”罢了也不顾东古眼神的制止就对帝君一拜,说道:“帝君有所不知,世间万物遇热则不成活,但遇冷却是有的死有的封闭等待回温新生。”
帝君静静看他,不明所以。
东古暗暗叹息一声,眼睛扫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说话。
“妖姬枯萎可能是死,却也可能是遇了寒气。”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其中的意思帝君并不明白,但当他听见“寒气”之时,他没来由得抽了个冷子。
“你的意思是……”
季岩抬头迎上帝君那充满了惊诧的眸子,知晓帝君已经了然,便是点点头,“帝嗣原土中掺了冰屑,天气冷,或许带了帝嗣出去转一圈出些冰屑倒也正常不打紧,可在清风轩中这样暖融融的地方,这冰屑竟化得极为缓慢……”
帝君的脸色难看,一言不发。这世间遇热不化的冰还有什么?不正是他的凌冰么。
东古戳戳季岩,眼里满是担忧。
季岩却不管不顾,继续道:“想必帝君已经知道帝嗣会枯萎的原因。我说出来也不过是希望帝嗣不要再受其害——帝君还是少接触帝嗣为好。”
季岩的话像刺骨的寒风一样刮过帝君本就荒芜的心,他本就无人可亲近,如今自己的孩儿也碰不得……
“孤知道了,你们……”帝君看着内室的方向,故意拖长了尾音。
二人立即会意,俯在地上,“季岩(东古)誓死守口如瓶。”
第二十四章 来见()
帝君将妖姬放在九清的身侧,看他睡下,这才回了承欢殿。但季岩的话仍在他耳边飘来飘去,他不禁觉得这世界安静的可怕。偌大的承欢殿中就他一人,哪怕北国是他的,他也不过是孤身一人。
难怪帝王自称“孤”,倒真是孤独。
帝君翻翻身子,叫币元进来说传林雪来侍寝。
币元看看天色,已经是二更天,有些迟疑,“帝君明日还要早朝,小主们也都睡下了,现下叫人来……”
帝君本也只是孤独得紧才随心这么一想,听币元劝说,便也不坚持,打发他下去了。
但辗转反侧仍是不得而眠,自从遇到伤狂之后他便很少再这样失眠。
想到伤狂,他突然记起自己召唤了东古去清风轩,也不知伤狂的伤如何了……
这般想着,他幽幽地坐起身,看向格子窗外的黑沉之色,一声叹息,“几时你才低头……”
帝君批了许多折子才复又回床上浅浅睡去,直至第二日用午膳时他才故作随意地问币元昨夜东古去了学五居没有,币元摇摇头,猜测说应该去了,不过那么晚也不一定去了。
帝君浅浅地点点头,便是不再问了。
币元真想对帝君说那边已经请求见面了,可一想昨夜生的变故,又担心伤大人改了心思,一时拿捏不准,只得气馁地沉默着。
终于熬到了夜幕降临之时,币元算着时间,猜测伤狂已经睡下,便借口给帝君去换茶水,到偏门等着应琏的到来。
然而左等右等总不见人,终于他听见帝君叫他,他才懊丧地换了茶水回去。心里寻思恐怕伤大人昨夜已经生气了。也是,一共五个太医,清风轩请了四个,学五居只要了一个却还被叫去了,搁谁都会气不过地吧。
只是却无人知道应琏昨夜因为满腹心事而一个不慎跌落九长池受了寒,正还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呢。
伤狂叹息一声,洗了手巾敷在应琏头上,问东古:“都一日一夜了,为何还不见这热有退去的迹象?”
东古一面煎药一面说:“在水里泡得太久,寒气入了身子,又耽误一夜,唉,且等喝了这副药再看吧。”
“恩。”伤狂微微动容。昨夜他若不是口渴半夜醒来唤应琏也不会发现他不在学五居,心里担心,生怕他是去帝君那里替自己说话被惩处了,也不敢耽误,提着灯笼就要去承欢殿,可还没过忘仙亭就被个东西一拌,踉跄险些跌到。
细看何物,竟是个人手,他心里仓惶,忙近了灯火凑近那人脸上,一见是应琏,已经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