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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守候-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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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称得上漂亮?你只会说‘女人,你长得再美,仪态在高贵也没用,在我眼里你比不上花钱买的妓女’。” 
她笑得更甜,还有一点得意的恶意,该记得的看来她从来都没忘记。 
“——不是米开郎基罗,是费戈丁。”他慢腾腾回答。 
“不是惠,现在又是谁?”她盯着他,很自如,但手已经指向彩色的屏幕:“又是谁,让你连看这个的勇气都失去了,志。” 
他低头,好象高高屏幕的余光会扎伤他的眼,而一径沉默。 
臂弯里的手收紧,微笑的唇也恢复原来的刺透入骨,她指责迥异的他:“你忘记你原来的样子了吗?你原来对我说的话?——每个字,我都记得;你说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他要的——呼之欲出,不能言喻。 
“秦雪,你突然冒出来,突然这么多话,是谁让你来的。” 
她把手指尖收回,安稳地十指相扣,安稳地转弄手上的伞柄。 
“我老公。” 
“——” 
“我老公原本下个月就要开个展,但他想先拿到这次四年一届的新秀赛冠军,他跟我说:要是高志来比赛就好了;就可以和他堂堂正正比个你死我活了。你们这些男人的事情,非要我们女人穿针引线,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她眼神清澈,如同在讲真话:“我都是为了他,放心吧。” 
“我不想比赛。”他不想再和任何人争夺任何东西了,他也不想再画那些勾起他痛苦回忆的图象。他把女人的手抽出,把自己的伞柄塞到她的手上。他承认自己没有面对过去的勇气。 
“你连问问我嫁了谁都不愿?”她反拽住他的手,不放,清澈目光有哀怨的谴责。 
“你不会委屈自己的,大小姐。”他完全猜得出来:“人可能相貌一般,但一定前途无量,对你绝对服从。” 
“郑恒。” 
又一个遥远的名字,这世界不仅小,还更有戏剧性,这两个人居然到最后走在了一起,但连他都会变成这种无能的模样,天下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奇再发生了。 
“恭喜你,白头谐老。” 
“他得到了你的一切,你过去的才华,你过去的名声,还有你的女人,现在都是他的了。高志,你为他做过的事情,我都知道。” 
“什么事?”他看雨,越下越大,等会不知道怎么回去。 
“你把机会让给了他,原来要去巴黎的是你。不是他!”她冷酷揭开过去伤疤。 
“那是你太不了解你的丈夫,就算没有我,他也去得成。”这个女人,是漂亮了,却变得笨起来,他倒是怀念那个心机深沉的狡猾女人,收集所有对她有利的信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下出所有赌注;不然,他又为什么要在当年的停车场上演那幕戏剧,他本来是傲慢地希望着能看到这个年轻女人十年后的姿态,而不是把一生葬送在一个比她更孤独和傲慢的男人手上。 
“你这种女人嫁给他,只是害了他。” 
“他当年只是剽窃了别人的作品——”她冷哼。 
“因为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潜力,他也可以创造出同样的作品!我看过他的画,我知道他心里有些东西,一般人没有的东西,那是热情,是生命。”他有些激动,既为了他,也为了她。 
“你当时不也揭穿他了吗?” 
“难道你想让一幅假画毁了他一辈子?”他想甩开她。 
“他的一切原本不都是你的?是你自己不要——”她又拽住,牢牢不放。 
“你变了,秦雪,又笨又瞎,一个人的画里面就可以看出他到底是怎样的人,这是隐藏不了的,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从没有用心好好看他的画;我也没那么高尚,原来是我和他都要去的,但后来我退出了,到了现在、今天,我除了我的过去能够赢他,没有一样我能比得上他!” 
她的眼神变了,她松开他的衣袖,怅然若失一般,刹那地,竟然就涌上泪光。 
“高志,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你说你变了,但在我眼里,你还是过去那个傲慢、孤僻、自大、目空一切,但心里比谁都要明白,都要温柔的你。你的心真的死了吗?你有多久没有像刚才那样说话了?你自己恐怕都忘了,但看看我,我要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我爱他,比谁都爱,我要他,要就是要,就这么简单;你,也就是你,没有人能改变,你爱画,你爱它,你的生命中再没有比它更重要的,不是吗?” 
他哑然,蠢笨掉进这个女人的陷阱,结果出乎意料,结果,他就伸手,去抹干她的泪,久违的女人温柔细致的皮肤,吸附一样粘在掌心,几乎刺疼。 
“我已经没有热爱生命的感觉了,我的心里,已经什么都快没有。”她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好象上天在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那就去画画!只要你拿起笔,你就知道你心里到底还有什么。” 
到底还有什么?他竟忘了,画里面,有他埋藏的自己,画好了,就知道究竟还剩下什么。 
这个念头宛如魔咒,回荡耳边,而这个女人最后的眼泪就像是给他的调色盘里加上第一抹透明。 
未知,完全是透明。 

19 

秦雪在一旁看着这个男人调颜色,已经快三、四年没有见过的人了,连最后一学期课都没有再上过,就整个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掉,反正他也是谁都不在乎的,除了他的妹妹和那个女人——他等于是被那个女人毁掉了的!但他现在在调颜色,就跟他当年一样,站地笔直,下巴特别锐利,眼神从侧面看尤其不羁,像原上风,随处飘荡;她默默观察这个久违的男人,心里掠过闪电般的甜蜜和痛苦,但她知道,这些只是回忆,她永远不会像他,一辈子沉浸在只一个甜蜜和一个痛苦里,不可自拔。 
明亮的大画室里,排放着石膏和画架,窗户边上还有刚栽上的鲜花,这里洋溢着的只有温情和希望。 
“你在画什么?”她忍不住发问,他已经调了一个多小时的颜色,但白布还是白布。他的脸上,只是静默地空茫,她怕,他又放弃;这个他毕竟已不是过去的他。 
“你怕我已经不行了?”他接口,转过身,阳光下,二十五岁的他竟然开始有了正常的色彩——是青春!好象他在画的东西已经转嫁到他自身,正在他身上完成着某种最多采崭新和不可思议的画面。他在微笑,她记得他当年稀少的笑总是有高傲的倔强,或是嘲笑,但他确实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他敦厚地,甚至近乎默默地温和地在笑,好象花豹变成了牛羚,好象有人已经拔掉了刺猬身上的刺,她不知道他还剩下什么,她也不清楚他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但只要他再画就对了。 
另外,就是他对她笑的时候,她的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我看你啊——”她斟酌着,是要取笑还是激励。 
“你只要相信我就对了。”他慢慢说,悠悠哉哉地又去调他的颜色。 
“你?——”她既惊且喜。 
“相信你什么?再当一次逃兵?”冷冷讽刺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 
秦雪不用回头,也听得出里面的酸味,她嘴角边微微浮出个浅笑,却不搭理,故意走近高志,挨得更近。 
高志却自己后退一些,隔开来,转身,对高个子男人伸出手:“别来无恙。” 
看着伸过来的手,快步走过来把自己老婆一把拉到怀里面的男人,微微愣了下,随即别开眼,粗声:“你有资格跟我握手吗?你拿支笔手都会发抖了吧。” 
“郑恒!”秦雪捣捣他,不客气地用了大力气,“你胡说什么?” 
“怎么我才说他两句你就心疼成这样?”郑恒本来就黑的脸黑得更难看,他紧搂住老婆的腰,现给他那个永远的情敌和对手看:“谁让你找他来的?我有同意他用我的画室吗?我有同意你整天泡在这边陪他吗?你们俩到底搞什么?” 
“你再闹我生气了。”秦雪软绵绵地责备,拍拍扣在她腰上的爪子:“这么大的人,也不怕别人笑话。” 
“我有什么怕人笑话的?我早就不是当年的我了,我有的是信心赢他,是他自己不敢出来跟我比试——你问他,他这么多年躲到哪个地洞里去了,你看他,他哪还有以前的半点样子?” 
“我看他跟以前没两样啊,你不要看人家长得比你帅就吃醋好不好,真受不了你。” 
“你眼睛有毛病啊!你看他跟个病痨鬼一样,又瘦又干,他有我高、有我壮吗?——小雪,你不要被他骗了!他过去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你对他多好啊,他最后还不是跟别的女人跑了!” 
“郑恒!”秦雪瞪他,“你管不着,我喜欢谁是我自己愿意;你忘记你死命追我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了?” 
眼前的两人打情骂俏,不亦乐乎,高志也不打扰他们的兴致,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的头脑里有幅画,他要把它画出来,然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心。 
在画的时候,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有些东西只有他才能表达,他就像一个滤器,摆了这么久没用,在生锈老死前想再做点看看自己还有什么能耐。 
他握着笔,笔在手下震颤,可能是哀鸣。 
旁边两人的声音也慢慢没了。 
“走吧。”秦雪停住声,拉爱人的胳膊,“回家再跟你说。” 
郑恒不吭声地站在这个昔日风流才俊的身后,看他的画,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明白这个蛰伏太久的傲慢家伙骨子里还有那么点让他佩服的韧劲。 
在被老婆拉走前,他忍不住对这个总是一脸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的讨厌家伙,丢下那句已经在他心里埋了多年的话。 
“就算我没去法国,我也不会停下来不画;但我欠你的情我会还。还有,谢谢。” 
“你总算说了,那就好了,高志,我们先走了。” 
门关上了,一个人能在正确的时候握住自己正确的幸福,真是大幸运。 

经常看得到天空的颜色,蔚蓝。天空里面连倒影都不再有。他以前一直以为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天空才没有颜色,结果现在却发现原来是他的心已经看不分明,什么是要,什么是不要,究竟该怎么分清。 
画的时候,手已经不发抖,沉醉的时候,已经不需要酒精麻痹,连打给露的电话,也能坦然,露知道吗?知道一切也好,背在他身上的罪已经这么多年,他自私地想卸下来歇歇,就算所有人知道好,他一个人承担的日子,他被压迫得直不起腰来的日子,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也无法忍耐,在手上有支笔的是,奔腾的情感就在心里面扎下了根——在他为所爱的付出一切后,如果还是只能被抛弃,那就是他的命;换作重新来过,他还是只能这样做,用身体、用尊严作代价,去赎罪。 
他去上了惠的墓。三年来,第一次。 
照片上,她对他笑。好象很久以前的那天,雨下得大了,他推开门走到她面前,她眼睛里迷惑地看着他——那个眼神,是在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男人——还从来没有女人这样看过他,透过他,在看别人——真是可怜的眼神,明明什么都有,最想要的还是无法得到,还是一心想得到;有点特别吧,直接地看着他,直接的感情。 
他把鲜花放上,他摸着她墓碑上永远年轻鲜艳的脸颊。 
“惠,惠。”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看她躺在这,安静地沉睡,永远地留在这里,他什么都不能再说。 
她的身体在他的手中,支离破碎,他也快支离破碎。他还是想着画画,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想画下去,他害了惠,他应该再也不画了,他手上已经是她的鲜血了,但现在,他还是想画,哪怕就再画一幅出来也好。 

20 

从墓地回来,他又埋头在画室里,他要完成他的画,离参展还有十天,再过十天就结束。 
没日没夜,到第九天,秦雪来看他,满室的昏暗和呛鼻的烟味,还有踢到一角的空饭盒,他满脸胡茬,意志萧条,没精打采地躺在躺椅上,看头顶天窗上那轻轻掠过的凉风。 
她先小跑过去看画,一脸的谨慎和紧张。 
他的画架支在顶角落,她跑过去,在那片更昏暗无光的地方摸索,她站立在它面前,一点点看清它,几乎要伸出手触摸,但又慢慢缩回,然后,她还是继续站着,不出声音,久久看着。 
“我先出去了。麻烦你帮我把它送过去吧。”他抹了把脸,拾起夹克,把烟盒揣进口袋。 
走到门口的时候,秦雪的声音慢悠悠传过来—— 
“你给它取什么名?” 
“你看着办吧。”他恍惚地把自己全扣错的扣子解开,这是久违的漫长作画后遗症。 
“你自己取,这不是看着办的事。” 
“叫什么,叫什么?——就叫‘守侯’吧。” 
“守侯?”她的声音也学着恍惚。 
他点头,迎着风,拢手把自己的烟点上,从阳光处远远望着女人纤细的背影,长长的裙摆,和画一样静止,很容易想到多年前的她急急追着走路飞快的他,他不停下,她就一直追到停车场的那幕。他捶捶酸疼的左腿,因为下雨而开始发作,现在,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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