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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

船撞桥头自然沉-第90部分

小说: 船撞桥头自然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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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而,德贵妃身着翟衣,腰结环佩,乘厌翟车自西房出,身边张华盖布警跸。六尚局女官环在两旁为护卫,并接受内外命妇的拜礼。

    过了一顷刻,尚仪官前跪奏,“请贵妃降就斋室。”

    德贵妃起身降座,弃厌翟车改乘凤舆入室,开始斋戒,其余内外命妇也开始分房斋戒。

    其实,早在散斋之日,便已由内侍率内命妇之最吉者——婉昭仪,在蚕室内养蚕,以备亲蚕之日使用。而有司则在城外东郊设立采桑坛,坛方三丈,高五尺,四出陛。陈馔幔于内壝东门之外道南,北向。

    建元城的百姓,得知德贵妃要带领内外命妇去东门采桑,不到平明时分,净水泼过的街道两侧就站满了人,争欲一睹风采。

    晨光熹微时,车辙发出单调的吱呀声。

    只见一顶华盖之下,德贵妃身穿翟衣,端坐在厌翟车之内,身边侍卫乘马以为警跸。其后,内外命妇及六尚女官皆乘车依品秩排列。有些车旁跟着一名手挽桑筐侍女,筐中放着采桑用的钩。

    车驾沿途不鸣鼓角,旁观者也不事喧哗,静静观之,一行人很快出了东门。

    三月正是季春时节,柳荫相连,桃花如醉。车身微微有些摇晃,一股带着浓浓的草叶味儿清香迎面扑来。透过车帘的缝隙,但见一片如烟似雨的山峦映入眼中。白云缭绕,清岚浮动,松林高密,郁郁葱葱。

    车队驶过,马儿的嘶鸣将树梢的鸟儿惊起,抖动着沾满朝露的翅膀,鸟儿忽高忽低地不知飞往何方。

    眸底掠过一抹水光,德贵妃蓦然想起临行前,皇太后肃然的语气。

    “哀家不是不给你机会,只是,你的肚皮也要挣点气。否则,就算哀家向着你,左相护着你,皇后之位始终不是你的。”

    “母后……”德贵妃咬着唇,脸色有些惨白,双唇微微颤抖了下,“嫔妾……嫔妾会努力的。”

    “前几日,听嫣凌说起,你那个庶出的妹妹慕冬出落得愈发齐整了,尤其一双明眸犹如三月的清晨露珠一般,水气盈盈。”

    “回禀母后,嫔妾自入宫以后,再没见过慕冬。”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中的女人,没有自由,没有自我,有的,就只是尊贵的身份、华丽的头衔。无上的荣耀背后,是与亲人咫尺天涯永不能相见的苦痛。”皇太后缓缓阖上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慈安殿充满了杀戮后特有的温暖而又腥腻的味道,让她日夜寝食难安。“前个,皇上和哀家说起孝道,其实,国孝是孝,家孝亦是孝,有家才有国,有国才能让这家平平安安的。所以,哀家决定,正二品以上的妃嫔若是家在建元城,准许回家省亲,以叙天伦之乐。”

    她停了一下,继续道,“你既是六宫之首,又是左相嫡女,就由你起个头吧。”

    “嫔妾叩谢母后天恩,嫔妾叨母后圣德,得沐慈恩,嫔妾感激涕零。”德贵妃跪倒在地,不由得热泪盈眶。

    皇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也不必谢哀家。御医既然说你心情抑郁,倒不如回家住几日散散心。”

    散散心?

    德贵妃默默地想着,亲蚕大典之后就是国试,国试之后,又有选秀。她如何能散心,而且,何处能让她散心呢?

    自从离开那个家,她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出嫁从夫,她早已是孟家的人,和文家再没有任何瓜葛。可文家,毕竟是她的根,那里有她父母兄弟,有她曾经的欢乐与幸福。但是,文家也是她的掣肘,那里有她的妹妹,一母同胞也罢,庶出也罢,同宗同族也罢,只要她没有成为皇后,文家就不会停止将文氏女子送入宫中。她们都是她的敌人

    而且,母后为何要提及文慕冬呢?难道,陛下和父亲已经决定舍弃她了么?

    坐在厌翟车上的德贵妃不自觉地抱紧双肩,却丝毫未减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寒凉……

    车队停下,德贵妃扶着侍女的手缓缓走下厌翟车。看着满眼的青葱翠郁,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思绪已经飘到很远,自由的空气,真像是一个冗长而遥远的梦。她转过头,凝视着众嫔妃,声音里流露出几分认真,几分叹息,“我们日日处在深宫之中,很少有机会感受到田野的美妙啊。”

    婉昭仪性子耿烈率直,抢先答道,“贵妃娘娘说得有理。那日嫔妾对陛下说起,能否带咱们姐妹外出踏春赏花一回,谁知遭到了陛下的一番训斥,说如今正是忙乱之际,哪儿有如此心情。”

    德贵妃点点头,说道,“是啊,陛下理国劬劳,我们不可给他再添乱了。带到孟夏时节,陛下巡幸龙明山的时候,我们再结伴游玩也就是了。”

    即使到了郊外来采桑,诸般仪式也不可偏废。

    那边,主事者已在配座上摆好了笾、豆各九,簠、簋各二,登瓦、秄、俎各三,里面依例摆放了各种祭品,以行祭礼。

    祭礼已毕,即开始采桑。

    这采桑之事并非大家持筐随便采取,也有严格的规定。像采桑人数,即有严格的限制,除了德贵妃之外,还有内外命妇一品、二品、三品、四品各一人,取九之吉数。

    司宾官引八名采桑的内外命妇到了采桑的桑树前,让她们执钩筐各就其位。

    这时,德贵妃执钩而至,身后跟随一名持筐女官。却见她到桑树前采桑三条即止,然后退回。之后,八名采桑内外命妇依次到树前,一品者采五条,二品者采九条,三品者采十二条,四品者十五条。

    裴惜言站在人群的队伍里,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她也不想看,开玩笑,乱动一下,那就是大不敬之罪。至于为什么不是她去采桑叶啊,各种羡慕妒忌恨啊,半点都没有。人家要得是享日运势最吉者,赶得上就赶,赶不上那就赶不上呗。反正,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这道理没错。

    采桑事毕,车驾返回到禁苑祭坛前,再进行一番祭祀仪式。最后,携带桑叶来到蚕室前,将之交给在这里养蚕的外命妇。外命妇将桑叶切碎,然后由内命妇婕妤以上者将桑叶撒入箩中,以喂食蚕宝宝。

    如此,冗长的亲蚕仪式方告结束。

    德贵妃在整个仪式过程中,心情一直不错。她在登上厌翟车前,无意地转身看了一眼各府的外命妇。她身边的侍女彩瑛指着人群中一个纤弱娇小的背影,轻声道,“贵妃娘娘,那位就是新任吏部侍郎柳子清的夫人。”

    “柳子清?就是那个鱼跃龙门的棋待诏?”德贵妃弯唇轻笑,“不过是个以棋侍君的幸臣,怎么,心动了?要不要本宫请旨,将你赐予柳侍郎为妾啊。”

    彩瑛脸一红,“娘娘,您说笑了。奴婢只想着一辈子伺候娘娘,从无出宫之心。”

    德贵妃眯起眼睛笑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本宫原想找个翰林院庶吉士,好歹给你个正妻之位,没想到,你这个小妮子倒对人家柳侍郎芳心暗许了。”

    “娘娘”彩瑛踱着脚,脸红地就像是熟透了的苹果,“人家柳大人极为宠爱他的夫人,府里别说是媵,就是歌伎舞姬也没有。”

    “哦?”德贵妃饶有兴致的笑了,“三妻四妾本是人之常情,本宫若要将你赐与柳侍郎。难道,这位柳夫人还会抗旨不成?”

    彩瑛心里怦怦乱跳,犹豫了半天,小声道,“奴婢怎么知道。”

    德贵妃想了想,对一旁的彩云道,“宣本宫口谕,请柳夫人至毓淑宫一叙。”

    彩瑛一怔,“娘娘这,这怎么行……”

    德贵妃笑道,“又到了选秀的时节,宫里的人总该是出出进进。好歹,我也算是贵妃之尊,许你个八品的媵之位,也不算难事。”说完,她扶着彩瑛的手登上厌翟车。

    坐在自己的厌翟车里,裴惜言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稍稍活动了一下脖子,“总算解脱……”

    话音未落,却有宫女过来传旨,说是德贵妃有口谕。裴惜言的心情,瞬间回到冰点以下,可是,就算心情变成了北冰洋,她也没法子抗旨。

    得,下车,跪地,领旨,谢恩。还有腹诽,脑袋上顶着九花九钿的人,她就不嫌累得慌么?召见召见,有什么可见的

    与早晨的匆匆一瞥不同,这一次,裴惜言是真正的走入紫宸宫。

    默然前行,又过了许久,前方响起执礼内侍平稳的声音,听不出半分情绪,“贵妃娘娘有旨,宣郡君裴氏觐见。”

    裴惜言颔首从执礼内侍的面前悄然走过,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嘴角浮起一缕带有深意的轻笑。

    登上台阶,来到前堂,堂壁洁白如玉、堂柱殷红如丹赤,各种彩饰灿烂辉煌。殿外廊屋回环、屋顶出檐高翘,实在是巧夺天工。

    这便是德贵妃居住的毓淑殿。重重厚厚的灿樱落红羽纱罗幌长及曳地,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优雅华丽;薄如蝉翼的屏风上绣着绿叶映长波的芙蕖,烟雨迷蒙中,圆盘荷叶走珠滚玉,翠嫩莲蓬当中偶有并蒂惊艳,独独一只粉白初荷颤颤地探头,摇曳生姿,清新剔透;汉白玉地砖上铺着暗红的地衣,踩在上面柔软舒适,悄无声息。

    无数内侍宫女围绕着一名脸色娇艳眉似春水的华衣女子。绯红的宫锦镂金百蝶穿花云上衫端端正正坐在右侧塌上,下身配着同色的绯红如意云纹裙,云髻峨峨,飞云斜髻上一字排开九支镶宝嵌玉的金簪,细密碎宝石流苏垂在耳边,无风而自动,更衬得肌肤如雪。

    根据宋嬷嬷教的礼节,裴惜言右手覆左手之上,藏于袖中,举手加额如揖礼,然后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平身时,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手放下。“臣妇参见贵妇娘娘。”

    “起来吧。”德贵妃微微转过头对彩云道,“给柳夫人拿张席子。”

    裴惜言跪倒在地,轻声道,“谢贵妃娘娘。”

    “起来吧,地上这么凉,本宫瞧着也怪可怜的。”

    “谢贵妃娘娘恩典。”裴惜言这才站起身,跌坐在筃席上。

    一旁早有宫女奉上香茶。

    裴惜言看着置于青铜承盘上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茶水清凉而微漾,之后,渐渐静止,就好像是一块琥珀被嵌进了透明的琉璃之中,淡淡一笑。

    白玉镂空香炉氤氲着淡淡的白芷馨香,德贵妃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位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四品郡君的女子。

    沉静如水的面容,清澈如碧波的眼眸,脸色苍白而微呈透明,颊侧细细的血管脆弱如秋末之蝶,秀巧的鼻梁骄傲的挺直,鼻尖微翘,似素玉雕成,水色的唇轻合如花瓣一般……

    不知为何,德贵妃突然想起自己的妹妹慕冬。记忆中,她的慕冬妹妹就是个怯弱娇柔的小女孩,无论在什么地方,总能惹出别人的怜爱之心。如今,慕冬长大了,只怕娇弱之态更胜从前陛下若是见到她,想来必是怜爱有加。可在德贵妃看来,这样的相貌太过妖娆,让人厌烦。

    所以,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谈着,从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到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总之就是无内容、无意义、无主题的三无对话。

    就在裴惜言实在受不了准备出言请求恩准她告退的前一秒,德贵妃终于说出了她的想法,“柳夫人,本宫欲将贴身侍女彩瑛赐与柳侍郎为妾,你二人共侍一夫,也算是佳话一桩。”

    裴惜言倏地垂睫,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的筃席,漫不经心地说道,“烦劳贵妃娘娘操心臣妇的家事,臣妇不胜惶恐。”

    德贵妃见她并未立刻领旨谢恩,甚是不快,反问道,“怎么,你不乐意?”

    “臣妇不敢。”一丝自嘲的笑意泄出唇角,裴惜言淡淡道。

    德贵妃招招手,示意彩瑛走到她身边,然后道,“本宫听说你身子素来纤弱又不识字,而且连家事都是不大理的。如今柳卿升任侍郎,家中总该有个人替他管管。而彩瑛呢,在本宫身边多年,温柔娴淑,精通文墨,待人接物更是有礼有节,你若得了她,也算是一大助力。”

    彩瑛低下头,轻声道,“贵妃娘娘谬赞,奴婢愧不敢当。”

    “臣妇家中的事情极少,不外乎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俗务。彩瑛姑娘有若仙人之姿,怎好整日忙碌于烟火之事呢?就算贵妃娘娘舍得,臣妇也舍不得啊。”

    “无碍,待她出嫁之时,本宫送些仆婢也就是了。”

    “只是,贵妃娘娘送得心安理得,臣妇收得却忐忑万分。”裴惜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可嗓子实在是有些刺痒,忍不住掩面轻咳了几声,这才继续道,“如今,臣妇的夫君整日忙于国试之事,旦有外客,不论何人都不允相见。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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