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撞桥头自然沉-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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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怎么休息休息什么眼下安远县被官兵层层看守,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为何要逃?疫病危机解除之后,还不是四海任遨游。”
“可能吗?可能吗?老奴反正不信。”
“信与不信,结果终究还是结果。”
“这可怎么办呀二公子,你若是在这里枉送了性命,老奴我可怎么向独孤家的列祖列宗交待啊”
好嘛,这么一会儿就已经交待两次了要不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老伯,你还没有给你家二公子换药么?”裴惜言巡完房,路过这里,很是善意地探望一下悲催的独孤静辉。
“哎呀,老奴怎么把这件大事给忘了。天啊,老奴对不起独孤家的列祖列宗……”
独孤静辉瞪了裴惜言一眼,昨天那一下,他可记着呢没药就没药呗,干吗还让他伤上加伤更重要的是,昨那一声嚎得,咳咳……太费嗓子啊
趁着管事还在那里对独孤家的列祖列宗告罪,独孤静辉对裴惜言道,“柳夫人,在下想吃东西。”
“很抱歉,根据医嘱,好像独孤公子暂时还不能进食,需要等排气之后才可以。”
独孤静辉揉揉肚子,伸出三个手指头,“上一次吃饭已经是三天之前了,虽然那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阳春面,但是,好歹那也是饭啊。现在,我已经好了,而且饿得心慌,我认为我有进食的必要。”
裴惜言指着一边的蜂蜜水,还有管事刚送来的药汤子,淡道,“不会让你成人干的,请放心。”
“我需要满足食欲,柳夫人,否则,没病死也要饿死了。”
裴惜言想了想,“好,你等着。”说完就出了。
独孤静辉高兴地坐起来,又皱着眉头躺下去,该死,扯到伤口了。
管事还在那里告罪,而且已经进入到涕泪横流声情并茂的状态,就在这时,裴惜言掀开软帘又回来了。
她轻咳了两声,然后凝视着管事那张布满眼泪的脸,只是,她那张俏脸呱嗒就沉了下来,看得独孤静辉都想用手去接,生怕她一使劲,直接呱嗒到地板上去。
裴惜言俏手一指她进来的大门,“病房重地,严禁喧哗。出去”说完,就那么把管事赶出了独孤静辉的病房。
裴惜言摇摇头,刚叹了口气,谁知管事的又掀开软帘,露着半个脑袋喊,“二公子,你可一定要保重啊,否则,老奴对不起独孤家的列祖列宗……”
“出去”裴惜言从袖子里拿出两柄雪见,活脱脱一个小李飞刀的架势,软帘唰得落下,只在空中微微摇曳着。
“那个……”
“安静”裴惜言转过身怒道。
“呃……”独孤静辉指了指自己的嘴,不说话没关系,有的吃就成。
裴惜言平静了一下心绪,走过来递给独孤静辉一本书。
书?
独孤静辉莫名其妙地拿在手里一看,手抄本,字迹很是清秀,封皮上写着——《仁和食单》……
他眼一闭脖一歪,直接气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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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也就意味着消息封锁。
这一刻,裴惜言格外想念有网络有手机的时代,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啊……
柳天白在河堤的行军帐看着朝廷的邸报,看着安远县送出的各种消息,眼角似有什么凝在那儿,叫人惊惶。
然后,他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他怕裴惜言没有带够覆面的丝帕,怕她累倒了无人照顾,怕她没有好好吃饭……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她的声音了。
裴惜言在安远县,她不担心柳天白。冒死进入安远县城的红绡和绿珠说,除了这里,其他地方都没有爆发疫情。她们没敢说,柳天白吃住都在大堤上,虽有险情无数,但他还有护堤的兵卒以及乡民都挺过来了。
她们不想欺骗,却又不敢让裴惜言的担心,因为柳天白说,什么也不要告诉言儿,只要她安然无恙,他也必是平安无事的。
苍天庇佑
裴惜言心里想着,天白,平安,一定要平安
还有,她怕柳天白担心自己。每天,她都会写信,在纸上,寥寥数语,想到哪里写到哪里,天马行空一般。她一直都是在偷偷的写,不用笔墨纸砚,而是用画眉的集香圆,这是她的小秘密。
离去的人越来越少,痊愈的人越来越多。只有裴惜言,仍旧在被隔离起来的病房忙碌着,就像是蹲监狱,不对,像是与世隔绝裴惜言乐观地想,她和柳天白在两个不同的地方像两棵大树一般遗世而独立,却又遥遥相望。
柳天白一下子变得瘦骨嶙峋,这还是在定疑连劝再骂的情况下才勉强进餐和休息以维持体力。日以继夜的劳碌,但每当他走出一个人的思念时,不论是在雨中还是在阳光下,他对百姓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对于贪官污吏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也许那时起,他学会了演戏,学会将真心藏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内里。
有些人死去,有些人痊愈,只是新染病的人,越来越少,仿佛希望就在眼前。当所有人都以为,苍天终于怜悯这座苦难的城市时,那个带着他们诵读往生咒的人,那个帮他们将热水烧开的人,那个衣不解带照顾病人的人,却倒下了。
刚开始,裴惜言只是觉得胸腔有些难受,她不知道这样是心理的原因还是危险的征兆。但她还是向医馆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她记得自己说过,如果有一天轮到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被隔离,毫不犹豫地的选择火葬。她记得,老爹曾经说过,流血流汗不流泪。她记得,她与天白约好,要给定疑找一个世间第一贤惠的媳妇。她记得,终有一日,他和她会携手归隐,相守相扶着老去。她记得很多,但是她被送进了隔离病房,因为她的高烧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去继续照顾别人。
索性她还能写着她的信,合辑名字她都想好了,叫做——惜柳小札。
柳天白还是在河堤旁,忙碌着。当裴惜言病危的消息送来时,他仿佛一瞬间看到了那个在河底沉浮的言儿,他的言儿。
所有的下属都哭了,他们说青州灾情已定,他们说恳请钦差大人赶赴安远县,哪怕,只是见柳夫人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么……
柳天白翻身上马的时候,忍了许久的泪,如雨。他要去看他的妻子,去守护她,与她生死不离。
只是他不知道,裴惜言已经开始昏迷,偶尔清醒的时候,她流着眼泪在白纸上写无数个我爱你,写到手软,写到昏迷。奄奄一息时,她费力的呼吸着,拼命撑下去,她对身边的红绡、绿珠还有汝嫣错说,要坚强,不要放弃。
没人的时候,她会凝视着枕边的玛瑙银簪,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望着,像是用了一辈子,像是用尽全力的刻骨铭心,哪怕喝过孟婆汤,哪怕经过千年万载,也不会遗忘。
在某一日,也许是夜半,也许是天明时分,裴惜言吸进了最后一口气,却没有再呼出来。
柳天白和定疑赶到安远县的时候,封城令已撤。街上满布轻纱白帐,家家户户门口那对白色大灯笼显得格外刺眼。
柳天白看着这满眼的白色,突然心脏急剧地跳动,突突地要跳出胸口,一股子热血直冲上头顶。跌跌撞撞,他走入县衙,后厅也是一片白色萧索,煞白的白色罗幌下无一不在告诉着所有的来访者,这里是灵堂
没有棺椁,没有画像,有得,只是一方冰冷的白玉石匣。
柳天白站在门口,怔怔地凝望着,他思念地人儿,竟然就躺在这么冰冷这么狭小的地方。哭声一片,他眼中却没有泪,只有唇角的血,蜿蜒。
喉咙没有哽咽,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叫她的名字,都像是在割裂他的灵魂。心呢?他的心呢?柳天白呆呆地摸了摸,半晌之后,恍然大悟,没有碎,没有死,它只是被剜去了,和他深爱的女子一起,灰飞烟灭了。
曾经,他与她,近在咫尺。那些无忧无虑的光阴,快乐,却难以追回。如今,他与她天人永隔生离死别,那些难以溯及的往昔,何止是想念。
过了多久,一瞬?一年?一生?
浅笑,还是那么温柔,深情缱绻,“言儿,我来了。”他伸出手,向着自己曾经辜负却也爱恋着的女子,伸出手。
如果可以握住她的手,如果可以看着她扑进他的怀里,如果可以尽情哭泣……柳天白缓缓地走向那方冰冷的白玉石匣,明明想要飞奔,明明是他想了千万回盼了千万回的重逢,可空中弥散的灰烬的味道,却又让他一再踌躇。
那样近,却又那样远,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他摇摇头,痴痴地想着。她不喜欢他为难,她不喜欢他置于险境,她不愿他做一个不忠不孝的人,她用行动证明了她是他的妻,不是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同林鸟……
比了解自己还要了解对面那个人,他与她,皆是如此。
可他们真得了解彼此么?若相知,为何还要离去,为何还要这样决绝。
每一个难熬的白昼,每一个孤寂的深夜,甚至是分别后的每时每刻,他有多少思念想要对她倾诉……
半晌,他抚摸着那方白玉石匣,惨笑道,“言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失去你,会如何?”
时间积累出的默契已如此深厚,无须言语举止,靠着心灵就能表达。他甚至可以在冥冥之中听见,听见她留下了最后的、幽深的叹息,“天白,为了我,你要好好活下去。”
“这样的选择,我们从未问过彼此能否接受。”柳天白凄惨地笑着,眼中的死寂比哭泣还要让人觉得悲凉,“言儿,就像我笃定你不会毁诺一般,你也笃定,我绝不会让你失望,是么?”
白色的罗幌摇曳依旧,灵堂的哭泣依旧,却没有人回答。
“先生,这是小姐临终前留给你的。”汝嫣错交给他一个盒子,里面有几十颗红色的小星星,还有一叠装订好的信笺,封皮上只有四个字——惜柳小札。
柳天白认得,那是裴惜言的字,但是他怔怔地问,“这是什么?”
汝嫣错低下头,低声道,“先生,小姐不怪你。她说,是她没有福气,不能和你常相守,不离不弃。”
柳天白就那么回到驿站,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想,只是坐着,空洞,漫无目的。
三日后,定疑推开房门,在他面前放下孟玄胤命他回京述职的诏书,随即,叹息着离去。
柳天白没有看,他只是推开门,屏退左右,孤身一人离开县城步行至沅江边。在新修好的河堤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裴惜言留给他的——惜柳小札。
——第一天,嗯,别问我是哪天,谁让我忘了带黄历出门。标题,柳先生,我不是裴惜言。发信人,没大脑的裴惜言;收信人,认准南墙不回头的柳天白。
……
——第十七天,嗯,还是那句老话,今个是哪天来着?标题,人生在世,轰轰烈烈才有意思。发信人,惹祸精裴惜言;收信人,永远替裴惜言收拾烂摊子的柳天白。
……
——最后一封信,标题,天白,你的信念是我爱你的理由之一。发信人,咔咔咳嗽的言儿;收信人,肯定是在想我的夫君大人。
晓风残月离别后,归去白头亦携手。凝眸春风笑人瘦,谁人可解相思愁。愿君更进一杯酒,终得知己常相守。这是裴惜言留给柳天白的最后一句话。
……
常相守……
柳天白想要阖上眼,可他决堤的眼泪,却让他觉得,这天地间都是苦涩的,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苦涩的。
“言儿,言儿,言儿……”他一遍遍唤她的名,用他的方式,带着带着伤痛悲怨,带着爱恨怒嗔,呼唤,
可耳边再也没有那细细柔柔的,像是山涧里流淌的溪水一般的回应,没有人会对他说一声,“我在。”
“为什么你不肯自私一些,为什么我要为世上的所有人而活,我要为围棋而活,我要为了双亲而活,却不能为你……哪怕只一天?”他颓然地抱着那方白玉石匣,开始剧烈地咳嗽,一张苍白的脸染上不正常的红晕,血丝沿着唇边缓缓外渗。
“没有了烹茶的言儿,听棋的言儿,自此以后,我又为谁夜夜守着烛光,守着棋枰?我又要为谁该被,为谁添衣?”
“言儿,吃不到你做的饭,我若是饿死了怎么办?这样算不算是毁诺?”
“为了你,好好活着。”他用手抵住眼,却止不住汩汩流淌的泪,“言儿,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希望太残忍,而如此活着的我,仅仅只是活着。”
“为了你的一句话,活着。”
……
“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