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海岩-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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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样每天都有危险,她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周欣要去的地方,是城区人民法院的民事法庭。对仁里胡同三号
院房产证和四百万元存款的更名诉讼,将在这天上午开庭。蔡东萍和
她的律师已早早赶到,大家都在一间像会议室似的法庭正襟危坐,诉
讼双方唯一尚未到场的当事人,只有金葵。
金葵其实已经到了,她被主审法官〃请〃到了法庭隔壁的一个房间
。按照惯例,民事案件进入审判之前有一个庭外调解的程序。
法官是要单独先对被告金葵做做说服工作,讲明道理,晓以利害
,以尽量促成下一步调解的成功。
法官和颜悦色,首先征求金葵的意见:〃根据民事案件的审判惯
例,审判之前要对诉讼双方进行调解。你呆会儿同意通过调解解决你
和原告的纠纷吗?〃
金葵点头,她第一次走进法庭J面对法官,完全没有见过这种世
面。
法官是个中年妇女,模样精干,言简意咳,面对毫无诉讼经验和
法律知识的年轻女孩,她把同情与掌控,驾驭得收放自如。她说:〃
那好。原告方这次起诉,主要是要求将仁里胡同三号院的户主以及你
手上那张存折的户名改回为高纯的名字,你同意不同意你可以考虑,
不过我认为原告方的这个诉求是合乎……〃
第二十五章浊(5)作者:海岩
〃存折我今天带来了!〃法官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女孩没等她把劝导
讲完就态度干脆果断:〃我今天就把存折和我的身份证都交给您,请
您还给高纯!房产证本来就不是我改的,公安局已经在调查这事,改
不改得回来不应该问我。〃
法官愣了半天,没想到原告方的诉求未及开庭,连调解程序都未
进入,就已迎刃而解。存折已经被金葵拿了出来,连同她的身份证件
,一同呈在法官面前。法官出于安慰,也出于鼓励,对被告金葵,也
做了征询主张的表示:〃那好啊,你能这样妥善解决纠纷,这很好嘛
。你把存折交出来,还有什么要求吗?有要求你可以提出来,合理合
法的要求,我们也会支持,也可以向原告方转达,做他们的工作…
〃没有。〃金葵答得很快,不假思索。但停了一下,忽然又说:〃
法官,您能让我去见见高纯吗?我要求见见高纯!〃
法官又愣了,用很同情的态度,加以拒绝:〃这个,我们法院可
解决不了。人民法院作为国家机器,只负责审判和裁决违法犯罪或者
法律纠纷。你提出的要求不在这个范围之内,这是应当由你们当事人
之间通过协商自己解决的事情,这事法院不能强迫。〃
金葵低头,情绪低落,她说:〃我知道,高纯不可能到法院来告
我,都是他们借他的名来告我。其实我早就想把那个存折还回去了,
我还以为我把存折给她,她就能让我去见高纯了。〃
〃你在说谁?〃法官没听明白,问她。
〃周欣。〃金葵说:〃就是高纯现在的妻子,是他法律上的妻子。
我不明白她要告我,为什么要打高纯的旗号,高纯现在根本没法
站起来说话,他不可能告我。难道就因为她有那张结婚证书,她就有
权利随便用高纯的名义?〃
法官不得不正色更正:〃这你错了,这次起诉你的,并不是高纯
的妻子,而是高纯本人。是高纯本人亲自委托律师对你提起诉讼的。
我们为了慎重起见,还专门派人去医院,向高纯本人进行了当面核实
,证明起诉你确实是高纯自己的决定,是他自己的意愿。〃
第二十五章浊(6)作者:海岩
法官的说明,一句一句,渐渐把金葵的头从胸前拉起,她的目光
从茫然到惊恐,她惊恐万状地盯着法官严肃而郑重的面容,无法确定
信与不信。
〃这,这不可能的,我相信高纯,他不可能忘了我们曾经。法官
叹了口气,很元奈地,再次说明:〃我们派去核实的法官两次当面亲
口询问高纯,高纯两次都明确确认了他要起诉你的决定。这是事实,
这不能否认!〃
法官这次同样没有料到,坐在她对面的金葵,刚才还理直气壮从
容不迫的金葵,在一刹那间忽然崩溃,忽然满脸是泪!〃不,这不可能
的……他说过他相信我的,他为什么又不相信了……〃她哭着从桌前
站起,脚步摇晃,踉跄地跑出门去。法官追出去喊她一声:〃金葵!〃
但无济于事,金葵越跑越快,她像逃命似的,跑出了法院的大楼!
被告人在开庭前弃诉而走,这位经验丰富的法官似乎也从未经历
。
十分钟后,高纯诉金葵财产权属一案仍然正式开庭。在被告人缺
席的情况下,法官宣布被告人金葵已接受调解,主动交出银行存款四
百万元整,并对原告方将存款户主改囚的要求,不持任何异议。至于
原告方关于改回仁里胡同房产署名的诉求,因无证据显示与被告有关
,因此法庭不予处理,待公安机关查明事实后再议。
法官宣布之后,原告席上,一片沉寂。
在开庭之前逃出法庭的第二天早上,金葵见到了方圆。见面地点
仍然约在了那个安静的河边,方圆给金葵带来了两千块钱,这是方困
在一家音乐公司刚刚上班预支的半月薪水。在得知是高纯亲自把金葵
告上法庭之后,方困表示既在意外也在意中,所谓人间正道是沧桑,
就是说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在这个僻静的河边,他们做了短短的交谈。方圆说:〃任何事都
有真相,但不是任何事都能看到真相。〃金葵说:〃任何人都可以不明
真相,唯独高纯,我必须让他知道真相!〃
方圆这个岁数的男人,其实早把社会看透。既使看到了真相,也
未必信以为真。但在这个清晨,在这个清晨的河边,他还是被这个女
孩关于真相的誓言打动。从一开始他就相信她的无辜,尽管他并不相
信清者自清。
拿着方圆援助的盘缠,金葵回到了云朗。她回到云朗的这个晚上
,故乡的天空与她脸上的气色同样阴沉。山上罩着厚厚的云层,街上
漂着漉漉的湿雾,雾中幽浮着汽车红色的尾灯,行人隐在尾灯的后面
,影影绰绰,面目不清。
公共汽车从她家的潮皇大酒楼门前驶过,看得出酒楼停业有日,
门脸灰败残破。两层楼的建筑在周围浮躁灯光的欺凌下,显得丑陋屈
辱,潦倒没落。
除此之外,整个小城依然如故,历尽沧桑的仿佛只有金葵一家。
金葵敲开家门时客厅里只燃着一盏暗黄的小灯,灯下坐着萎靡的老父
,母亲的双眼似乎永远含泪,家里没有了兄长,父亲没有了生意,连
保姆都辞掉了,整个家被暮气笼罩。
第二十五章浊(7)作者:海岩
晚上金葵睡觉的床铺就由母亲亲自整理,母女二人坐在床上聊起
家常。母亲问到了高纯,她说你还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吗?什么时候你
们都有空了,一起回家住些天吧。金葵眼泪转在眼窝,她知道母亲能
够敞开怀抱,接纳女儿〃叛逆〃的爱情,一定是征得了父亲的认同。这
一刻她才真正有了回家的感觉,在与家庭几乎决裂的两年之后,父母
的原谅与欢迎,让她真想放声大哭。
但她没有,她用微笑感谢了母亲,声音中只有偶尔未能压抑的涕
零。她说谢谢妈妈,谢谢爸爸,我会带他回来的,一定会的!
金葵在家里住了两天,每天从早到晚,都帮家里干活。不仅彻底
清扫了每间屋子,而且把家里多日不洗的窗帘沙发套之类,统统洗了
。她似乎想把这么多日子本来应该由她在家尽的义务,竭尽全力地弥
补回来,她想听到父母的鼓励夸奖,想看到父母欣慰的笑容。
母亲笑了,并且对女儿发出恳求:〃葵儿,妈求你还是回家来吧
,你上次在电话里不是说想回云朗艺校去当老师吗?你不是说只要能
跳舞到哪里都行吗?那就回来吧。爸妈都老了,年纪一老就想和孩子
在一起。你可以把高纯也带回来,你们一起去艺校当老师,也搭个伴
呀。你说高纯对你有误会,那你就把他接到咱家来,我和你爸都对他
好,他不就没误会了吗?〃
母亲说这话时金葵在擦地,她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但她说:〃
妈,我会回来的,可我现在必须把我和高纯的事处理好,等他重新相
信我了,我会带他回来的。〃
父亲没有笑,没有说让金葵回家的话,但父亲在第三天金葵出门
之前,把两千元钱放在了早餐的桌上,然后默默离席。母亲对金葵悄
声说道:〃咱家现在不比以前了,你爸手头也很紧,这两千块钱你先
拿去用吧。你爸说,现在出去办事,到处都要钱的。〃
金葵看着那钱,没有说话。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她的家,她
的父母双亲还是施以援手。那种温暖,那种感动,岂是一声谢谢可以
言表,可以解答。
第二十五章浊(8)作者:海岩
真相的歪曲,始于三号院权属诡异的转移,权属的转移主要依据
了那一纸匪夷所思的死亡证明,死亡证明又是出自云朗的某家医院,
所以医院是金葵此番回来的主要目标。从她回家的第三天开始,她跑
遍了云朗市区的所有大小医院,连一些大概元权开具死亡证明的街道
诊所,金葵也都未做遗漏。走访的结果却令人失望,那份死亡证明开
具的时间不过是一月之前的某日,如果确是从云朗的某家医院开出去
的,按理不会查访不到。
金葵又去了高纯户口所在的那家公安派出所,调查高纯户口被注
销的情况。派出所的一位民警承认他们前些天确实办理过高纯户口的
注销手续,来办手续的是〃高纯的妻子〃,有结婚证和高纯与她本人的
身份证为据,当然,还有高纯的那份死亡证明。除了高纯的户口本之
外,应当提供的文件基本上都是齐全的。户口本据〃高纯的妻子〃说是
一时找不到了,高纯的户口上只有他一个人,所以派出所就开出了户
口注销单。
〃高纯的妻子?〃金葵心惊肉跳,问道:〃她叫什么?〃派出所的民警
查了一下记录,答道:〃叫金葵。也是咱们云朗的人。〃民警停顿了一
下,有点恍神:〃哎,你不就叫金葵吗?是你来办的手续吗?〃
金葵瞪着民警,直接问:〃你们记录了是哪家医院了吗?是哪家医
院开的死亡证明?〃
发出死亡证明的医院,是云朗后溪医院。
后溪在有山有水的云朗,却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偏僻地方。金葵
从小在云朗长大,却不知道后溪弹丸之地,居然有个挺大的医院。这
医院也是一家疗养院,很多领导都来的,所以设施比城里还好,且又
隐在山林溪水之畔,难得独享一份清幽。
金葵在后溪医院同样没有查到高纯死亡证明的底档,负责医疗档
案的工作人员查都没查就答复金葵,后溪医院肯定没有收治过这个病
人,因为医院这一两个月来,没有一例死亡的病症,所以你肯定搞错
了地方。
金葵把公安抬了出来:〃这个病人的家属在办理户口注销的手续
时,派出所核查过他的死亡证明,那份证明就是从你们这里开出去的
,派出所都有记录,不然这么远的地方我怎么会找到这来?〃
第二十五章浊(9)作者:海岩
这事看来有点大了,金葵言之凿凿,工作人员不敢疏忽,带她去
见了一位领导。领导昕她讲了来龙去脉一一病人没死,还在北京活着
,可忽然有人拿了后溪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去注销户口、办房产过户
……领导昕完,先是表示这死亡证明不可能是从后溪医院开出来的,
没在我们医院治疗的病人,我们是不可能开任何证明的,后又表示他
可以再查一查,等查清楚了会给金葵一个答复。
此行似乎无功而返,从后溪回城的路上,金葵有些沮丧。山区的
公共汽车速度很慢,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蠕动。窗外空有山林落日的
辉煌壮丽,金葵却一路低头苦思冥想。
根据公安派出所的记录,死亡证明的开具单位就是后溪医院,而
后溪医院却查元此事查无此人……这不由让金葵猛省,就凭查无此事
的本身,她似乎就可以向警方报案了。
于是金葵回城后没有回家,尽管天已经黑了,但她还是直接去了
早上去过的那家派出所,正式提出报案。派出所记下了她对整个事件
前因后果的叙述,并且再次当着她的面核对了高纯户口注销时的有关
记录,记录上死亡证明的开具单位,确实是云朗后溪医院元误。金葵
也被允许看了那份记录,撞入眼帘的并不是后溪医院这几个当然的字
眼,而是下角潦草书写的一个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