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海岩-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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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葵热了剩饭,照顾老头吃完睡下,自己照例在床上劈腿下腰,尝试
恢复状态。她的脚腕还是肿的,稍不小心触及痛处,痛得格外钻心。
这一夜金葵睡得很香,毕竟老太与赵家的纠纷,并无她的责任。
她看病吃药是赵家自愿,之前她又不曾承诺半分。黎明前天最黑的时
候她被激烈的敲门声吓醒,跛脚下床打开木门,看见老太站在门口。
这里晚上常常停电,老太手中端着一盏油灯,把苍老的脸孔照得恐怖
吓人。
老太声音磕巴,有些气喘:“你,你快穿衣服走吧,赵家人呆会
儿就要来啦,他们要你还钱,你不还钱,不还钱他们就要把你带到他
们那去,你快走吧。”
金葵睡眼惺忪:“凭什么让我还钱?”但被老太太不由分辩地打
断:“坡下村也是个穷村子,人很野啊。他们在你身上花了那么些钱
,不找你要找谁,找我我又没钱,他们知道的。”
第十三章绝杀(3)作者:海岩
金葵说:“我我我也没钱呀……”
老太太再次打断她:“没钱他们就要你的人,你愿意去我就不管
你啦啊,你去了是还钱是讲理你自己看!”
金葵怔了半天,这才完全醒了,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回去,
手忙脚乱地穿裤穿衣。老太太在门口消失了片刻复又出现,将手里的
一卷零散银钱塞给金葵,然后推着金葵出了前门,指点着方向,放她
朝村口的黑夜踉跄而去。
月黑风高,路静人绝,一阵狗吠将金葵送出村外,她在黑不见底
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早已辨不清脚上的伤处是否疼痛。风
迎面吹来,把她脸上的两行泪珠,打得飘零破碎。
天亮了。
画家的车队从山海关启程,凯旋而归。
仍然是高纯打头,所不同的是,他的身侧没有了周欣。画家们个
个有说有笑,唯有高纯和来时一样,闷闷不乐,少言寡语。
太阳升起来了,金葵灰头土脸,在一条土路上艰难跛行,回首张
望,后无追兵。晨雾散去的旷野里,只有她一人踽踽独行。
太阳升上去了,阳光在树匝中闪闪烁烁,画家的车队沿着宽阔的
林阴路疾驰猛进,高纯放下遮阳板,脸上的光影依然暗暗明明。
太阳照亮大地的时候,金葵终于搭上了一辆拖拉机,土路的尽头
遥遥在即。她把老太塞给她的散钱数了又数,弄清她拥有两百多元宝
贵的盘缠。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这些钱足以让她回到北京!
是的,她要回去的地方,不是云朗,而是北京。
夕阳西斜的时候,画家的车队接近了北京,老酸小侯都睡得七歪
八扭,只有高纯把握着车子的方向,面容严肃,目不转睛。
同一轮夕阳之下,一辆长途客运汽车也向着北京的方向,疾速行
进。金葵望着窗外的晚霞,面容憔悴,目光炯炯。
车队回到北京,那些熟悉的街巷让高纯感慨万分,他对这座客居
的城市,不知应该忘却还是必须铭记。他在独木画坊帮老酸等人搬下
帐篷和旅途中的种种工具,老酸们也对他说了好多感谢和告别的话语
,相约保持联系,有空再聚。他和画家们分手后驾车去往自己的住处
,从周欣的公寓楼前经过时他没有减速旁顾。
北京也是金葵这场噩梦的终点。时隔数月,她终于又回到了这座
城市。这是她熟悉的一座城市。她在这里经历了初恋,她曾是这城市
中一道美丽的风景,尽管此时她已满面沧桑,衣着如乞丐一般肮脏褴
褛……
天黑以后高纯走进了他和李师傅一家共同租住的那座旧楼。李家
正有客人,李师傅在楼道里忙着烧火做饭,君君还趴在小桌上复习功
课,李师傅的妻子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陪着客人家长里短。看见高
纯回来大家都很高兴,李师傅问他吃饭没有,君君问他这么久都去了
哪里,李师傅的妻子说一直替他担心,走那么远路能平安回来就好…
…高纯说我没事我开车现在比我师傅还稳。李师傅向高纯介绍了他的
客人:这是老马,也是咱们云朗的,原来在云朗大酒楼和我一起看过
车子,现在在一个公司当采购了,今天到北京办事,就过来看我。高
纯你没吃咱们一起吃吧,饭马上就好。高纯说行,我先把东西放回去
。
和两个月前的高纯一样,金葵回到北京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他
们以前共同的巢穴——那座已经变成粉条作坊的车库。她和高纯一样
,被这里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
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变得凌乱不堪。天上开始下雨,工人们忙着给
晾晒的粉条搭上雨布,没人顾及金葵的惊愕。金葵离去时看到的最后
一样东西,就是一只丢弃在杂物堆里的风筝。那风筝上绑着的一块肮
脏的红绸,湿了金葵的双目。那是她为高纯设计的头巾,在那出冰火
之恋的舞蹈中,是动人心魄的火焰!
雨滴越来越大,金葵发抖的双手,拿起了那块被尘土和污垢作践
的红绸。
云朗来的客人走了。
屋里唯一一盏小灯,供给君君准备考试,高纯和李师傅在灯影之
外的角落里促膝相谈,只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才经得起唠叨。
第十三章绝杀(4)作者:海岩
李师傅说:“过去的事,该忘就忘,你不是也听我那同事亲口说
了,杨峰没跟金葵结婚,杨峰和金家反目成仇的事在云朗好多人都知
道。云朗就那么巴掌点大,杨峰又是名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金葵靠杨峰也成了云朗的名人了,连老马都知道金葵把杨峰甩了又
攀了外地另一个老板的高枝,杨峰反过来又把金家的酒楼端了这件事
。听说金葵的哥哥把杨峰的人也打伤了,现在法院已经封了酒楼抓了
人,就等着拍卖还杨峰的钱呢。”
高纯低头不动,默默听着。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悲
伤绝望,还是麻木不仁。李师傅的脸也仅仅被烟头的火光短暂地映红
,随即也同样眉目不清。他的感慨被烟气呛在喉咙里,夹杂着沙哑难
听的痰声。
“金葵这孩子,可是把她家害苦了。她为了你不愿意嫁给那姓杨
的还说得通,忽然和一个外地人跑掉了,她家可真是没想到啊。老马
说,那外地人好像还没杨峰有钱呢,而且长得也很土气,不知用了啥
招法硬把金葵给降住了。还有人说,金葵是为了报复她家里人,才和
那个人结婚的,那人以后要真能一直对金葵好,要真能帮金葵家还上
债,那金家还算没吃太大亏。要是金葵和这人也长不了,那她爹妈可
真算白养她了。我们君君今后要是这么对我们,我们做父母的那得多
寒心!”
高纯转脸去看君君,君君也在灯下瞪眼看着他们,她显然听到了
她父亲的感慨,却不知她今后能否遂了父母的心。
第二天高纯去找了方圆,想托方圆帮他找份工作。尽管他知道方
圆在成都混了几天刚回北京,也还没有固定的工作,但偌大的北京,
方圆是他唯一私交较深的“能人”。
“你不给那老板干了?”方圆问他:“还是老板不让你干了?”
“我自己不想干了,”高纯说:“我和周欣已经那么熟了,再长
期跟踪她不可能不暴露。再说,周欣人挺好的,我不想再做损害她的
事情。”
方圆反倒替高纯开脱:“你跟踪她这么久,无论主观上还是客观
上,都没做任何伤害她的事呀,你不必有什么罪恶感。”
高纯说:“你能帮我找找别的事吗?”
方圆说:“你想干什么?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动脑筋玩智慧的
事你也干不了。我早说过,跳舞的孩子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除了
跳舞什么都不会。要是还能跳就是艺术家,要是不能跳了连民工都不
如。你说你想干什么,你说你能干什么?”
高纯闷了一会儿,低头说:“我还是想跳舞。”
方圆怔了一下,不无意外:“还想跳舞?”他有点恨铁不成钢似
的,问:“你还能跳吗?”
高纯说:“我一直没间断练功,我只要恢复正规训练,跳肯定没
问题的。”
方圆想了想,说:“我明天要去杭州,杭州有个叫超级舞者的歌
舞团想让我去当市场经理,我先去看看情况。不过现在就算你还能跳
,就算也有地方要你跳,那你也得想明白了,你跳舞挣的钱,可不一
定比你现在开车挣的多!”
高纯说:“我以前和金葵约好了,一定要去考舞院,一定要坚持
跳下去,跳不动了我们就教学生,哪怕是回我们云朗艺校教学生……
”
方圆打断他:“可金葵已经不跳了,她已经和人结婚成家过日子
去了,她也不会再考北京舞蹈学院了,舞蹈对她已经画了休止符。你
一个人坚持再跳下去,你不孤独吗?”
高纯沉默了半天,有点任性地说:“不,我爱舞蹈,就像我爱金
葵一样,一生都不会变的。我想我如果坚持跳下去,我如果考上了北
舞院,将来一旦和金葵再见面,我就可以告诉她,我遵守了我们的约
定,我坚持了我们的理想……”
“那又能怎么样?”方圆说:“你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吗?她回心
转意了,你还愿意要她吗?”
高纯顿了顿,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只要她知道,我履行了
我们的约定,我只要她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个约定。这就够了。”
第十三章绝杀(5)作者:海岩
方圆哑然息声。
在找到工作之前,金葵也去找了方圆。方圆的电话号码存在她的
手机里,手机没了,她只有去了方圆的住处。但方圆的住处屋门紧锁
,敲了半天没有回应。
金葵来找方圆,是为了找到高纯。
她反复回想了每一个有可能找到高纯的地方,都没能发现高纯的
来影去踪。仅仅从汽车租赁公司一个业务员的口中,才得知高纯几天
前刚刚来过这里。
金葵万分激动,她回到北京之后,关于高纯的信息总是缥缈虚无
,只有这一次,她仿佛听到了高纯刚刚离去的脚步。
“从我们这里登记的情况看,他是大前天来的,他大前天过来把
他租的车退了,办了退租的手续。”
尽管高纯和这里的交易已经终止,但金葵还是看到了希望:“他
留了他的电话吗?他应该在你们这里留了他的电话吧。”
业务员查看着电脑上的记录:“他留了一个手机,这是他登记租
车的时候留的,还留了身份证上的地址和身份证号码……”
金葵迫不及待地:“他电话多少?”
业务员却把目光从电脑前移开:“啊,这个我们不方便告诉你,
我们对客户的个人资料都是保密的,除非公安机关或者司法机关依法
调查,否则我们无权透露,对不起啊。”
金葵急得几乎落泪:“求求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他是我男朋
友,我现在找不到他了,我陪他来过这儿,你们这儿应该有人见过我
的……”
在这屋里办公的人都被金葵的哀求吸引了目光,一个经理模样的
人过来劝解:“哎,这位小姐,你是要了解客户的情况吗,请问您是
他什么人呀?你有证件吗?女朋友?女朋友不行。你要实在想了解的
话可以去找一下公安局。你男朋友是不是丢了?那你也应该先到公安
局去报案嘛,让公安局来我们这里查,这样才行。你先回去再找一找
,你求我们没用……”
经理和业务员你一句我一句,不顾金葵的苦苦哀求,金葵扒住柜
台不走,反复大声恳请:“你们就告诉我吧,你看我都这么求你们了
,我们约好去考学去的,所以我得马上找到他,要不来不及了……他
的电话是13910999180吗?”
业务员看了下电脑,又看一眼经理,经理也看一下电脑,抬头反
问金葵:“你既然知道你怎么不打呀?”金葵的脸色一下子萎靡下来
。
“这是以前的,他早换号了。他前天来没留新号吗?”
业务员摇头:“没有。”
经理看了一眼记录本,同样摇头。
金葵没了声音,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连三天,金葵没有找到高纯,没有找到工作,甚至也没有找到
住的地方。老太太给她的两百块钱早就花光,她每晚都在火车站的候
车大厅里过夜,靠在旅客候车的长椅上,睡睡醒醒,坐坐躺躺。高纯
在云朗没有亲人,没有住处,就算知道他的身份证也没有用的。身份
证上的地址,只是他过往的历史,而他现在天涯何处,金葵已经隐隐
绝望。
两天之后,高纯在百科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