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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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窟窿,烟熄灭。
他低头看着我的手,嘴再也合不拢,下巴也快要掉下来的样子。我满意地背好
单肩的背包,站起身往回走。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大叫:“喂你要
到哪里去!”我回头看看他,心里暗自摇头,这个色鬼,死不觉悟。
脸上保持着微笑,我说:“我忘了东西在车厢里,马上回来。”然后不急不徐
地穿过走道离开。模模糊糊听见他在后面不知对谁说:“那个女的,是变态的!”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边走边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真痛快,真活该。
一路笑到硬座车厢,再也笑不出来,还是往前走,忽然发现已走过了刚才的那
节好多,于是又往回走,回到原来站着抽烟的位置。静下来,我望着车窗里的自己,
那个嘴角泛出一丝冷笑的人是我吗?不可能吧,面孔苍白,两眼深陷,头发乱七八
糟,我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庞,想起严君的责骂:“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
报复的快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用双手掩住脸,心情落至谷底。我的脸看起来那么轻狂吗?以至于别人一见
面就认定我是从妓的。从指缝里的车窗上仔细打量自己,可不是吗?染成的略带红
色的头发,抽烟,百无聊赖的表情,怎么能怪别人瞎了狗眼。沉重的疲倦又一次无
边无际地压了下来,眼前的东西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世界开始不停的摇晃,好死不
死,现在发作,我咒骂。靠住墙壁,手紧紧抓住门的把手,我在心里拼命呐喊,上
帝,上帝啊,让这种眩晕赶快过去。但身体越来越没力气。我能感觉到眼泪漂了上
来,身体却在缓缓往下滑。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混蛋,混蛋,我不停骂自己,你
要去回忆那些痛苦的东西你就尽管去回忆吧,你要让那些东西把你逼向疯狂你就去
发疯吧,但是,但是,请别让我哭泣,请别让我在这里晕倒,要死也要等到了家再
死呀,死在这里算什么?谁会来给我收尸?
有什么东西扶起我,我睁开眼,努力想辨清那团黑影,终究还是只看清一团黑
影,耳边有些东西在嗡嗡作响,我好象听见列车长沉稳的声音:“跟我过来。”我
滑稽地撇了撇嘴角,胸中的怒火开始燃烧,他也想我为他提供那种服务?
当那种熟悉的眩晕终于象潮水一样缓慢退去,才发现,列车长把我领到了茶座
的车厢,他指指那些空位,和蔼地对我说:“今晚你就坐那儿吧。”我不禁有点尴
尬:“可是我的钱,可能不够一个晚上的茶座……”
“没事儿没事儿,你就坐那儿吧,明早开饭之前离开就好了,这里空着也是空
着。”他停了一下,“我看你站了一个白天,也不知道和别人换着坐一下,再这样
下去出了人命我可就麻烦了。”他笑了笑。
如果我没发誓没到紧要关头决不哭泣我一定会感动地哭出来。
这个世界上,也不是没有好的男人的。
我趴在桌子上,睡意立刻涌了上来,但还是睡不着,好冷,好饿,什么时候才
能到家呢?我没有钱,也没带手表,模样比乞丐还叫花子。迷蒙中想起,丝嘉丽都
说过的,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第四节 青
下了火车,撑着走出检票口,整个人早已累成一滩泥,非常希望自己可以马上
连人同箱子一起躺到地上去。但已经撑了这么久,现在倒下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待会儿见了爸爸妈妈姐姐千万要咧开嘴笑出来,否则,
大学三年的修炼都白费了,唉,我举世无双的面具功。
迎面而来的却是青,依旧瘦瘦高高的青,依旧妩媚动人的青,穿着时髦的黑色
短裙的青。而我还穿着足有十斤重的防寒服,已经是十一月份,武汉的冬天看来是
越来越温暖如春了。
看着青,我几乎要大叫南无阿弥陀佛感谢圣母玛利亚和耶苏基督,还好是青,
幸亏是青。我最爱的表姐兼死党。面具可以都卸下来。因为兴奋,思维也变得至为
混乱。
我扔下手里的箱子,跑过去大力拥抱她,然后整个人似猢狲一样挂在她身上,
不肯放开。
“你还是骨瘦如柴呀。”青的腰总是那么细,宽松的毛衣一拥即成盈盈一握,
空荡荡的。“一点触感也没有。”我还是不愿放开她,拥抱别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她拍拍我的背,依旧熟悉而温柔的声线:“回来了。”我叹气,为什么不能换
点别的说呢?像“你还好吗?”“回来了。”“好久不见了。”这种简单的话,很
容易让人痛哭失声的。
我放开她,她走过去拎起我的箱子,我挽住她的另一只手臂,仍把重心放在她
身上,“比较容易平衡。”我笑道。她不以为然的白了我一眼,没说话。“还是这
么长呀。”我伸出一只手去抚摩她光华如丝的黑发,她忽然握住我的手,呆呆地盯
着我的手指,我连忙抽回手。
“怎么回事?”她皱起眉头,“你的手指又发青了。”
“从小就这样的嘛,”我不在乎地道:“我浑身上下,哪里没有病。”
青的眼眶立刻红了,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
明明生病的是我,哭的却总是别人,你说要不要命。
“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回来作手术,又不是要去死,那种表情。”我不去看她,
自顾自把头靠到她肩上。
“你还好吧?”她声音哽咽。老天,哪壶不开提那壶。
“拜托,爸妈这样跟我说话已经足够,你也要听那些编的故事?”
青扭过脸,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恢复常态。
“你的那位开舞厅的老总呢?”我环顾四周,“怎么这回不当你的贴身保镖了
吗?”
“你还说,回来也不打电话告诉我。你先到长春,然后我们一起回来不好吗?”
青不满地道,“柔他有事,抽不开身,害我一个人坐飞机回来。”我看着青微笑,
连我自己都是走的前一天才决定要走的,若不是因为再也呆不下去,还是要再冒险
呆呆看的。更何况,我有我自己的原则。
青忽然发现不对,“什么舞厅,是娱乐公司、娱乐公司啦!”她抗议。“越抹
越黑,没必要解释,现在这个世界,无论是酒吧舞厅夜总会,均是正当生意,有什
么好介意的。”我继续看着她笑。
“咦,”青扬扬眉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开窍了?”
“在我发现这一行能花较少脑筋赚更多钱时。”我势利地答道。
这个世界上,黑与白之间,有许多深深浅浅不同的灰色,以前的我不明白这个
道理,总是嚷:我不要黑我不要黑,快给我白快给我白。直到自己也被染为灰色,
才发现世上的事,永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况且连老邓同志也说过,黑猫白猫,能抓得到耗子的就是好猫。
青仔细端详我,我向她眨眨眼,道:“放心,没有变成三头六臂。”
“你的头发?”青顿了一顿。“留长了,然后烫掉,然后染掉了。”我接上去。
“不是说,一辈子要留短发的吗?”
“说说而已,你就信了。”森还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呢。有勇气说出来,已算是
非常真心及有诚意,能否说到做到,另当别论。有许多人连说都不敢说呢。
“也许,是该剪掉了。”我说。有谁写过吗?蓄长的头发,是一种积累的心情。
原以为,这一次,可以留得好长好长的。
但是,以为不过是以为。
“还记得那首歌吗?”我唱出来,“头发剪掉,回忆忘掉,是不是可以将悲伤
也扔掉。”
“最讨厌你这种腔调。”青斜斜睨我一眼:“剪头发有什么用?能忘掉的不剪
也能忘掉,忘不掉的剪掉也还是忘不掉,徒添伤心、浪费时间钱财好心情而已,有
本事剃光头发当尼姑去,整天自哀自怜的算什么好汉!”
可是,失恋的时候,并没有别的好干呀,而且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好汉。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好象头发也剪掉了耶。”我狐疑地望着青。
“哎,”,她低头看我同时笑出来,“能医者不自医。”
我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青。
“不生气了?”我把脸埋在她的胳膊上,“去年那件事?”
青美目圆睁地瞪了我一眼,我连忙补充:“是是是,我们姐妹哪有隔夜的仇。”
她哧一声笑出来。
“晚上再到哪家去喝酒?”我提议。
“喝你个头啦,今晚好好休息,大姨说明天华医生可能要给你做胸部切片检查。”
她又想哭的样子。
“好了啦,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只是小手术而不是整个切除呢。”这话说得连
我自己都没有把握,所有症状,都和妈妈当年一样,要不是怕死怕得要命,我哪里
会在这种时候几万公里地赶回来。而且天,为什么是我安慰她。青还是不说话,我
叹口气,转过身,双手勾住她的脖子,紧贴她的身体,笑道:“你看,整个切除又
有什么关系,反正是飞机场,一条小命还是保得住几年的。”“可是你的——”青
说到一半,忽然刹住,“你最讨厌医院。”
她推开我。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是你虚弱的心脏,可是你引以为傲的学业,可是你已奋
斗了三年的大学文凭,可是你原本前程似锦的将来,可是你……
我自己都不敢去想,怕得失心疯。
我沉默了下来,回忆起医院里令人厌恶的带着消毒药水味道的衣服。但是,害
怕不过是害怕,厌恶不过是厌恶。
第五节 想见你
晚上,我和青挤一张床,握着青的手,感觉象回到了从前。
“青,”我握住她的手臂,“求你一件事。”
“说吧。”青睁开眼。
“大后天是森的忌日,我想去看他。”
“不行,那天你刚做完切片,这件事没得商量。”
“求你了,青,森死了之后,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
了。”我握紧她的手臂。
“胡说什么。”青皱眉。
我摇晃青的胳膊,不说话,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好好好,”青无奈,“现在你是大姐大。乖,好好睡。”我破涕为笑,“青
最好了,这下我死也瞑目了。”
“最受不了你这种玩笑。”青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翻过身去继续睡。
窗外,有清澈的月光和风姿绰约的法国梧桐,北国早已冰天雪地的冬日,南方
依旧温暖如春。我却开始怀念起挺拔的白杨冰冻的空气和澄净的天空。在三十多个
小时中从哈尔滨到武汉,穿越大半个中国,好象做梦一样。但人生,不也是大梦一
场吗?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飘忽和短暂,走的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我们除了无
可奈何之外,还是只有无可奈何。
轻轻的,我在床单上划下:“处世若大梦,何为劳其生。”“故人入我梦,明
我长相忆。”“明我长相忆。”“明我长相忆。”
抬头看看吊瓶里的药水,还有小半瓶。爸爸妈妈刚刚陪华医生出去。回家两天,
爸妈对我最大的要求,就只是多吃一点,不要挑食,要求已降至这么低,我还能说
什么好呢。
即使是象现在这样,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放下我这个包袱,也没有任何怨言,
可怜天下父母心。
青给我的CALL机响了起来,我应该走了。
用一只手轻轻揭开另一只手的胶布,露出插在血管里的针头。犹豫了一下,从
来没有试过自己一个人拔针头。但还是将针管顺着插入的反方向拉出,针口处立刻
浮上了一滴圆圆的乌红的血,我连忙用药棉按住,还好,不算太疼,但血止不住。
我又换了一块药棉,用力按住,再用胶布贴好,将原先的那湿红的一团扔到床下,
穿好鞋,神色镇定地走到楼下。
肿瘤医院仍然没有什么变化,拎着饭盒木着脸抢着到厨房去热菜的家属,拉着
医生哭嚎让我死的作不起手术的病人,在病房外打地铺付不起床费的不知是病人还
是家属,呵这医院,黑暗依旧。
以前最害怕的就是这医院的厨房。那么多人会聚一堂,统统同病相怜,热闹地
干同一件事。却没有一个人愿多说一句话,或是露出一丝笑容,简直比集中营还要
令人窒息。太恐怖。
这样的经历,多一次人就要减寿一年。
青背着背包,在电话处等我,我把她拉到洗手间换衣服。
我拉开背包,看见里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