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4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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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气味,这没错,家中的每个角落都有李莲的影子和她的气味。
庄大龙把李莲的那只皮包塞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中,丢进了杂物柜。就在他关上杂物柜门时,想起来了,那只皮包还是郝克强送李莲的生日礼物。那时候郝克强在深圳,回来时听到李莲的生日就连包封都没拆就送了来。大概他原本是要给小艾的,为这事儿,小艾跟他怄了一场气。倒不是小艾小气,她只是觉得郝克强应该跟她说一声,让她看看那皮包吧。幸好,这皮包的款式和颜色都不是小艾喜欢的,她抱怨过了也就很快地忘了那回事儿。她的记忆力也够糟糕的,有一回竟然问起李莲在哪儿买的皮包。这颜色在其后的一段时间风靡一时。
庄大龙把那只皮包从杂物柜里又掏了出来,他想,总得看看李莲最后的遗物吧,以后,他再也不会看这些东西了。他兜底儿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手机——大概早就停机了,面巾纸,化妆的小镜子,唇膏,护士胸牌,两串钥匙,一串是钥匙包,他认出是自家房门的钥匙,一共四把。另一串是两把钥匙,显然是同一扇防盗门上的。钥匙扣是椎圆形可嵌镶照片的有机玻璃,里面是李莲一张小照。这张照片庄大龙没见过,看样子是从毕业班合影中剪下来的,大概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那串钥匙他也没见过,但他断定不可能是李莲医院值班室的钥匙,医院内部科室没装防盗门,根本没必要。李莲也不可能拥有她姨妈家的钥匙。过年前她姨妈来过一个电话,让李莲以过年要外出旅行搪塞过去,两家好久没走动了。
庄大龙把李莲皮包里面夹层中的东西也都清理出来,一张奥纳影城的电影副票,乘车卡,乐购超市的会员卡,一板咀嚼维生素C片,一些零钱——李莲的包里从不曾有过超过一百元的时候,这也是她的习惯。令庄大龙感到意外的是,他还在李莲的这些东西当中发现了两只包装连在一起的避孕套。李莲的包里出现避孕套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李莲当护士这东西对她来说很轻易就弄到,可她把这东西派什么用场呢。庄大龙和李莲结婚后从不没用过这玩意儿,而且,避孕套的型号对他来说也过于大了些。
庄大龙的目光在两只避孕套和钥匙上来回看了又看,似乎要看出个究竟出来,他感到一种奇怪而又沉重的困惑,他觉得自己的困惑绝非偶然。他想起了李莲出事那天的晚上,平时,除非李莲在医院里值夜班,要么就约朋友王晓丽看电影,基本上她晚上不出门。那天并没听说她要看电影,即使看电影也从来没超过九点半回家。庄大龙拿过那张奥纳影城的副票,两个月前,看看日期,正是李莲出事的前一天。李莲习惯于保留电影票票根,而且,跟谁看电影也会记在票根背面。这张李莲最后看的电影副票背面除了影片广告什么也没记下,这对李莲来说是反常的。
庄大龙记得李莲看过电影后回家跟他讲叙过故事情节。李莲不太爱讲话,但她有把电影故事叙述得非常精彩的本事。这部影片的片名是《决战帝国》,法国片。电影一开始就是一位患失忆或遗忘症的年轻女子在接受记忆测试。她对公众人物和名人都有记忆,独独对自己的丈夫感到陌生,这是问题的关键,她只是部分失忆或准确说她失忆的一部分是别人强加给她的记忆,因为一切来自于一个骗局,用影片中的某个人的话说,是一项科学实验,但仍是一个阴谋……李莲这样开始讲叙这部影片,庄大龙记得当时自己听得很入神。
庄大龙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那张电影副票,以前的电影票都是印刷品,现在都由电脑中输出,日期,片名一目了然。没错,就是这天,李莲跟王晓丽去看了电影,第二天她就出事了。可她怎么会忽略了习惯,她究竟是不是跟王晓丽去看的电影呢?庄大龙一直认为如果自己不去陪李莲看电影,那就只有王晓丽了。
庄大龙归拢了一下李莲皮包内的物件,他去找李莲保留下来的不同时期的电影票根。李莲给他看过,厚厚的一沓,像宝贝一样用一个大号的夹子夹住。他在壁柜底层的一个抽屉里找出了那些电影票根。每张票根的背面都有一个名字或绰号,庄大龙名字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在他和李莲结婚之前。之后,渐少。除了他,单从李莲记录的名字上看,感觉上多是女性,有他认识的有他不熟悉的。然后,庄大龙发现,像李莲皮包中的那张副票一样没有名字的票根还有一些,从时间上看,是在他与李莲结婚后,断断续续,大约二十几张。这肯定不是李莲的疏忽,她是有意没记下,她为什么不记呢?是不是那个名字对她本人或别人——比如庄大龙——很敏感呢?
庄大龙面对着李莲皮包中的那来得莫名的钥匙,不可思议的避孕套和空白的电影副票,渐渐生出些许不安,他从这些似乎跟李莲不搭界或不应该属于李莲的物件上看到了某种类似于神秘的征候,这征候直逼他越来越空荡的内心,而其中还杂带着些许阴暗感觉,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李莲死后他总有一种心神不定的没有完结的情绪,也许,问题就在于此,他和李莲之间有一层不可穿透的黑雾。这是庄大龙在李莲死后度过的最不平常的一天。这一天快结束时,柳迪莹的电话打过来了,庄大龙猛然想起他约会了柳迪莹,他对自己的失约道歉,他不难找到一些站不住脚但又不得不让人相信的理由,他说他前妻家的亲戚要去墓地看看。庄大龙这是在李莲死后第一次把她称作前妻,他说得那么自然和轻松,这让本来怕他因触景生情难过而想表示一下安慰的柳迪莹放下心来。放下电话后,庄大龙就决定了,暂时来说,有比他和柳迪莹重温旧梦更重要的事,虽然一度他认为没有什么东西能像生理欲望那样压倒一切了。
庄大龙第一次遇见李莲是在医大附属医院住院部,李莲是这家医院的护士。他是跟一帮人去探望患胆囊炎的律师事务所主任。庄大龙不知道什么是胆囊炎,只知道主任做了手术,术后情况良好,每天都要往身体里输一些液体,消炎镇痛的一些玩意儿。当他的同事们和主任在热烈讨论着生病与健康的区别时,他离开病房去卫生间。出来时辨不清方面,无意间走进了护士值班室。李莲背靠着一张桌子,两只手在胸前绞在一起,她的目光直直地盯住走近的他。庄大龙就觉得眼前有一道光闪过似的,他用手挡了一下眼睛,好像是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太耀眼了,没法朝她直接看。
李莲全身素白,眼睛奇黑,黑白分明得让庄大龙心生异样,他这时候的感觉就像空间的一个什么地方吹过来一阵飒飒作响的劲风,这风拂遍他的全身,让他的身体细细微微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他发现李莲并不是在看他,而是盯住他身后的一个什么地方,仿佛神情恍惚,心不在焉,有一瞬间,庄大龙还在想这女人的两眼茫茫然犹如盲人的感觉。他咳嗽几声,以引起她的注意,而她的目光也终于转向他,眼神迟钝,流露出疑惑和谨慎。当她回答他的问话时,嗓音美而低,但有点儿缺乏生气,说得很吃力的样子。庄大龙听她的声音不免吃惊,但接下来,他就被一股排山倒海的激动吞噬了,一下子就爱上了这声音,也一下子就爱上了那张犹如艺术品一样的脸孔。
庄大龙离开医院后,脑海里总有李莲的影子,实际上他对李莲的记忆就是那张白的脸和漆黑的眼睛,他想不起她真正的样子,好像她是他在某个时候臆造和虚构的形象,由于时间上的变化而模糊不清。第二天,他又去了医院,以他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巴结上司的人,他去医院时随手捎带着一张球报,仿佛就是为了给住院的人送去一份新鲜的报纸,而他呆的时间绝没超过五分钟。
这天值班的不是李莲。没见到李莲的庄大龙有些失魂落魄往回走,他走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途经一家照相馆的橱窗时,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停住脚步,那里面有几张美人儿的大照片,有一个女子很像李莲,他左看右看,拿不准是不是她。而巧合的是,李莲像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竟然刚好从照相馆里推门走了出来。庄大龙又惊又喜,只是在他上前搭话的前几分钟,李莲显然没想起他。她说她是来照相的,因为要换护士胸牌。她说话时,街上的行人从他们身边走,无意间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推近了些,但马上又分开。她走过他身边,走出了十几步,庄大龙才想起来追过去,李护士。他叫她。
李莲回过头,黑眼睛看着他,平静地等着。庄大龙用手一指,有些结巴,那里面的照片是你吗?李莲摇头,也有人问过我,不是我,我没人家那么漂亮。一句话落下,她冲他微微点点头,走了,走得很快,好像在庄大龙一眨眼的工夫她就消失在攒动的人流之中了。庄大龙就是从这一时刻起,投入他全部的执拗和决心,要把李莲娶回家,她要成为他的人,他妻子。
幸好,李莲未婚,她二十五岁,虽然有追求者,但还没有确定真正的男朋友。庄大龙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契而不舍或有坚定性格的人,但在追求李莲时,他一反以往多少有些怯弱和犹豫不定的秉性,拿出了一条道跑到黑的劲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那时候还有一种想法,如果他追不到李莲,也宁愿不再娶别人,李莲对他有磁石般的吸引力,至于这种吸引力是否就是爱情,他还区分不了。反正,把李莲追到手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李莲没有拒绝他,但同样也没拒绝别人围在她身边,所以,庄大龙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与李莲的进展不大。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看过几场电影,在电影院里她只允许他握她的手而回避他的亲吻。庄大龙没急躁,也没有冲动的表现,他奇怪自己在那时候怎么一下子变得清心寡欲起来,他对李莲的性欲望不强烈,他只想每天看见她,想在她身边多呆一会儿,呆到她烦了为止。在这一年剩下的不多日子里,李莲在与庄大龙见面时的谈话中,陆陆续续向他透露了她对未来生活的要求。
李莲希望未来丈夫的职业较受人瞩目,有颇丰厚的收入;婚后她不想跟老人们住一起,居住条件宽敞些便利些;她不打算放弃做护士的工作,在她的穿戴和嗜好方面做丈夫的最好别加以评论,比如,她最大的嗜好就是看电影,每星期都要看两三场;最好每年有那么一两次外出旅游的机会。李莲在谈到她对未来生活的要求时很自然,就像跟人谈天气谈她看过的某部电影。她的要求看似普通简单,但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庄大龙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接受了这些婚姻条件。
一年后,二十六岁的护士李莲与三十二岁的律师庄大龙完婚。婚后,庄大龙发现李莲不喜欢频繁的性生活,这使得他不得不克制自己。这种情况下,庄大龙宁愿是由于他的不当动作造成而不是因为李莲心理疾病或与生俱来的神经性质的因素。他偷偷看过不少有关这方面的书籍,他得到的乐观信息就是冷淡是每个女人在某一时期会遇上的问题,是可以克服的。而这种问题的促成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外乎从小没有受过科学的性教育,无知,受过创伤,与配偶无感情,害羞自闭。从李莲的情形和他旁敲侧击的了解来看,好像与这些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庄大龙试用多种办法对李莲施以影响,加倍温存,诱导,共同看刺激性的影片,这些在别的女人身上屡试不爽的令女人欢愉、感动和陶醉的做法,对李莲不起一丝一毫的作用。如果庄大龙不打算在李莲昏昏欲睡或神志不清的梦中解决自己倍受折磨的勃起,那么,就要在她精神的抵抗下强行。李莲的精神抵抗令庄大龙感到窒息,她不出任何声音,身子一动不动,死了一般,好像她在他的身下成为了一堆肉或一块泥团。庄大龙感到一种荒唐,一种不可思议,一种愤怒。他的内心还有一股巨大的羞耻感。
那是他们结婚半年后的一天夜里,庄大龙倏地从睡梦中醒转过来,大概之前是一个性梦的原因,他这时候的欲望非常强烈,他扭脸看着身边的李莲,她在发出均匀的呼吸。他靠近她,他拿不定主意是把李莲唤醒还是就当在做一场性爱之梦,虽然后一种做法多少有点损伤尊严。庄大龙想,他的尊严与李莲醒过来后生出的厌恶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庄大龙的手开始往下移动,就这时候,庄大龙感觉有些异样,他听不到李莲的呼吸了,她原本温暖柔软的身子也起了变化,庄大龙放在李莲身上的手僵在那里,李莲早就醒了,可她还佯装熟睡,她不想对他的欲望做任何回应。庄大龙想起之前无数个夜晚,他肉体欲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