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华再起-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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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仅是彭蕴章有这种可能亡国的觉悟,便是下值后直奔恭王府的桂良,也是有着与彭蕴章一般相同的感觉。
恭王府位于北京城内什刹海西北角,乃是清朝诸王府中占地最广,修葺的最为精美地王府,这里原本是乾隆朝权臣和绅地住宅,和绅倒台后历经转手,最终被道光帝赏给爱子奕居住,此后多少年内,这里便成为中国最为显赫的王府与权力中心,扬名中外。
等桂良赶到王府地时候方知道吏部左侍郎文祥早就赶到王府之内,清朝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亲王交结大臣的那一套限制,文祥与桂良等人早就被视为恭王死党,恭王一党名声海内尽知,既然情势如此危急,虽然恭王已经被勒令重新,其实不便与大臣相见,不过到了此时此刻,倒也无需回避什么了。
(98)恭王府
当下知道他们必在恭王府后花园,这后花园是和绅当年费万金所建,是京城诸王府中最为轩敞华美之所,亭台楼阁回廊假山水榭一应俱全,北京王府兴建之时,总会到苏州寻找名园的图样,依样画葫芦建造,所以等桂良由着月角门直入后园之后,只见一片绿荫遮日,假山怪石嶙峋,而一脉活水自假山与回廊四处蜿蜒而绕,带来森凉水气,桂良刚刚自宫城出来,紫禁城内为了关防严密,除了内花园和乾隆花园里栽种有矮小的树木外,别处地方一点儿绿色也是没有,值此盛夏时节,浑身袍褂整齐的桂良委实被热的不轻,又是一路赶到恭王府来,更是热的满脸油汗,到了此时被园内的凉风一吹,才觉清凉无比。
文祥与奕早就在后花园的水榭里消夏乘凉,远远见了桂良前来,两人在他面前算得晚辈,奕正是桂良女婿,当下两人不敢怠慢,立刻起身揖让,待桂良落座之后,因见这老头满脸忧色,奕与文祥面面相觑,却是有文祥先开口道:“老中堂这是怎么说,看样子象是受了气的模样。”
桂良长叹口气,摇着头将今日廷议的事一五一十向两人说了。
文祥虽然是满人中的英杰,不过思虑问题一向较慢,奕反应倒是极快,当下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是大怒:“我这皇上四哥好生糊涂,那张某人如此行事,其实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说是兵变,其实相隔不过半日此人就已经到舒城之内,若是预先不知,安能到的如此之快?舒城之变。他连满人亲贵,提督、巡抚都敢擅杀,说是没有造反,其实不是与造反无异?若是这会子还在姑息养奸,以后谁还把朝廷放在眼里?”
桂良跌足叹道:“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这张华轩连一个过路的县丞都要收买,几年下来在外头做官的只要路过淮安,有几个没有收过他的好处?京城里头,大到尚书侍郎。小到主事御史,冰敬炭敬什么时候怠慢过,这么着,再加上著书立说,印书邀买文名于天下,现在普天下谁提起他来。不是叫一个好儿?这样的邀买人心,还有淮军为羽翼,还挖矿造船的不安分。这样一个人物,岂不就是咱大清地曹操!偏生皇上听那个肃顺的,肃顺此人,才干能力均是有的,就是度量不足,太过刚愎,而且处事大有天真之处,因信着曾国藩,便总是觉得那张华轩与曾国藩是一流人物,汉人中可倚靠的。再加上和咱们不对,这夺权一事偏又是出自咱们的谋划,皇上事先没有和他商询。他早就不满,舒城的事出来,偏张华轩又给了朝廷一个台阶下,朝廷又觉着现下对付他有些吃力,兵力不足又没有钱粮。就这么着。今儿议定先不做处置,这可不是太过糊涂么。一个革职留用的处分。就足把朝廷两百年所立威信尽数丢光,日后天下离心,就是一百个肃顺的脑袋也不够砍的!”
桂良倒也不愧是在道光年间就外放巡抚地满人英杰,寥寥数语,就把肃顺与张华轩两人刻画的活灵活现,文祥与奕二人如果不是也愁肠满腹,当真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桂良发过牢骚,好象全身的劲力都使光了一般,颓然倒在椅中,抚摸着头皮不语。眼见桂良如此,奕也极是无奈,他现在已经奉旨重回上书房,身上的官职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起因是其生母病逝,因有养育咸丰的恩德,在其逝世之后,奕前往请示咸丰,要给自己母亲上太后尊号,结果咸丰只是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奕也不知道是不知其意,还是故意为之,索性就当咸丰地哦是答应了,他是亲王领班军机,立刻便回去拟旨明发,结果因着此事惹动咸丰大怒,把他的军机大臣都统宗正各职剥了个干净,现下唯有还有的身份,便只是道光地皇子与亲王了。
其实以奕的机灵劲头,原本是知道自己的皇帝兄长看自己个不顺眼,所以该当事事韬晦,结果毕竟现下才二十三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当口,再加上是其生母病逝,伤痛之时举止失措在所难免,这才倒了大霉。按说现下他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无故被斥,而在他领班军机的时候,全国形势大好,现下这一年又是局面崩坏,京师之中早就有人传言是皇上不能容人,自己个亲弟弟也容不下,好端端的办事亲王遭了斥退,所以弄的局面大坏。只要这股风潮越来越壮大,咸丰起复他是必然的事,如果这会子在张华轩的事情上强出头,而夺权一事原本就是他地谋划,结果事情办砸了正好由别人顶缸,若是再出来说话,委实是不太明智。
奕想及这一点,不免得面露难色,若是在以前,以他的身份地位咸丰本人也要忌惮几分,肃顺更加不必提,今日廷议若是他出事之前,一定会力主彭蕴章之见,不论南方如何,也不论有多少困难,立刻先罢斥张华轩官职,责令其到北京来领罪,若不至,则明令讨伐,虽然张华轩在淮安等地经营很久,不过奕相信以现在淮军分成几部的形式,而且扬州等地并不受到张华轩地直接控制,如果断然进讨,张华轩调动不灵,根本失陷,淮军再能打,也是无本之源了。
只可惜现下他已经失势,而且肃顺得势,况且以奕的见识,当然知道不可能是肃顺一人就能一手遮天,今天的事说来说去,不过是朝廷因为局势突然变坏,生恐惹恼了张华轩这样的地方军阀,说白了,就是朝廷怂了。
奕的难处不但他自己晓得,就是桂良与文祥也是深知其难,皇帝四哥不信任他,肃顺一伙排挤,而且刚刚获罪不久,正是得该挟着尾巴做人地时候,贸然出来说事,不仅无效,反而会获罪,奕自己可能还无事,如桂良文祥这样地嫡系,也必定会受到牵连。
桂良与文祥也是相视苦笑,半响过后,文祥方道:“缓一缓也好,朝廷总制全局,这张华轩以淮安一府之地,又能闹出多大花样来?况且这一次朝旨一下,淮安地方已经奉命查封他的工厂产业,徐州也封矿,这一次闹腾地这么大发,地方上的人也知道张华轩与朝廷不对,知道取舍的当然也会与这个人拉远关系,这么着他的生意不好做,没钱养兵,没钱扩军,朝廷到那时候去收拾他,也是极便当的。”
这话也算是空言安慰了,毕竟将来的事没有人能打保票,张华轩要是那种束手待毙的人,也断然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了。
奕想到这里也不禁摇头苦笑,笑容之下,有一句话始终在想却是始终不敢说出口来:“若是当年父皇不受四哥的骗,以为他胸襟宽广可以做一个仁义君主,以为我好强好胜容易冲动,以我为君,大清天下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当年兄弟争位,奕无论文才韬略还是武艺射艺都比奕咸丰帝强上不少,不过咸丰显然有一个老谋深算的师傅,当日奕锋芒太露,咸丰不论文武都远远不及,而清廷立储也并不重长幼,虽然道光本人是嫡长子,不过其父嘉庆即位时还有好几个兄长健在,乾隆青眼相加,硬是立嘉庆为帝,所以咸丰事实上长子的身份并不保险,而当日争储位时,咸丰的师傅杜受田高出一筹,事事让咸丰退让,做出一副孝顺与友爱兄弟的模样,引得道光欢心。而在一次关键的围猎之中,更令咸丰放走猎物,以春天时不忍射猎,以伤天和云云,引得道光帝赞道:“真有人君风度。”从此高下立判,奕虽然还得宠爱,终因年轻气盛,使得道光不大放心,从此与储位失之交臂。
奕的这点小心思,其实也瞒不了人,不过这种事无法宣诸于口,甚至连安慰也很忌讳,文祥眼见奕有些失态,当即转移话题道:“张华轩算不得什么,一府之地能翻出什么大花样来。倒是咱们朝局这一盘棋不能乱,只要中央无事,地方兵事顺利,小人辈也就没有什么机会。”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听说肃顺等人,要改革钞法,在承德等于铸大钱当小钱,此事当真?”
桂良是现任的东阁大学士,在这一层面上的消息当然灵通的多,当下点头应道:“不错,先是廷议了,然后过一阵就朝议,朝议没事了,就由户部着手正式办理此事。有一当五,一当十,一当五十,一当一百的,铸的大钱模子更好一些,用铜更多一些,不过也就如此罢了。我看哪,肃顺此人,乱我祖宗成法,胡乱铸钱,这要惹出大乱子来的!”
眼前这几人论起政治斗争,还勉强有几把刷子,论起钱法币制改革来,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99)王爷高见
各人面面相觑一番,奕欣勉强笑道:“咱们也是多事,放着大好景致不看,消闲聊天喝茶不好,要白替别人操这种闲
这一番话要是庸人说出来还有点儿公信力,不过放在这个满人中难得的聪明干练王爷的口中,却是明显的口不应心。
文祥刚刚那种雍容的模样早就看不到了,刚刚议论张华轩的事情时已经是愁容满面,这时候提起币制改革的事情来,这种中枢财政的大变动在他们心里可要比一个地方藩镇闹事要严重的多——可偏偏就是说不出个道理与议论出个办法来。
这种纠结让文祥的眉头绞成了一团,拧的仿佛要断掉一般。清廷的财政危机已经迫使中枢一定要拿出一个切实的办法来不可。当时又没有找洋人借贷的前例可以依循,不象几十年后,天大的债务都可以用借款来填平,这个时候到处都用兵,天知道清朝的兵为什么养起来那么贵而又没有一点用处。满清这时候的财政收入是四千余万两白银每年,而有三千万两是用来养兵的,京师的八旗,蒙古八旗的赏赐,索伦兵,东北驻防八旗,内地驻防八旗,各地的经制兵,这些已经把朝廷的家底掏了个精光,自从太平军一乱起来,不少地方的赋税根本缴不上来,有的沦陷了,比如南京与安徽大半地方,有的是被迫把地方财政直接转给地方。由督抚直接支配使用,这种在战时地权宜之计使清廷永远的失去了对东南地方财政权的管辖监督权,收入日少,战事却越来越频繁激烈,朝廷已经眼看要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地方上的督抚们还能用厘金来贴补。可是清廷就有点凄惨的味道出来了,地方财政有不少直接不上缴北京了,朝廷要负担地军费可是一点儿也不能少,虽然二十万八旗与六十万绿营的经制兵在这一场战争中所起的作用已经不如刚组建的湘军,不过无论如何,八旗与绿营是国家的基石。狠仗不能打,用来以多欺少,或是驻防要塞仍然非得这些经制兵不可,所以到了咸丰五年的这个时候。财政上地窘迫已经迫使清廷想方设法,而铜矿开挖不足使得钱币的缺乏显的极为明显,墨西哥鹰洋的流入已经使清朝地财政危机更加严重,这些成色不足却比例匀称,适合流通的外国银元一进入中国市场就受到广范的欢迎,西方列强以银元兑换走中国大量的白银,这种情况一直到民国时才有改善,而更为严重的,就是钱币对鹰洋的兑换比——在咸丰五年的时候,鹰洋兑换钱币。已经达到惊人的一比一千八百文左右。这样来,让各地铸钱局多铸大钱,用一当五。当十,当五十,当一百的大钱来进入流通领域,成为清廷户部提出改善财政状况的第一选择。
除此之外,肃顺还提出发行纸纱。用大钱加纸纱地办法增加流通领域的现金流量。其用意倒也不能不说是好,在短期内也应该能起到成效。不过在没有相关的专业金融人才地干预与建议之下,在没有准备金的前提下,胡乱的改革币制,不管其用心是多么的正确,在最后实行的时候,肯定只能带来财政与币制上地更进一步地混乱,别无其它结果。
这种近乎专业的金融知识当然不是文祥等辈能够知道地,他们只是纯粹的以改革会带来混乱这一点而出发考虑,而币制改革则会更进一步加快大清财政的崩坏,可惜在这个时代,虽然表面上不能说,但内部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