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莫希干人-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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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样纵情地谈笑了一小时后,钦加哥突然说他想睡了,接着便用毯子蒙住头,在地上躺了下来。恩卡斯的欢乐情绪也就戛然而止;他小心地把篝火的余烬拨弄了一下,让他父亲的脚能更暖和一些。接着他自己便也在这废墟上躺下睡了。
海沃德见这些经验丰富的森林居民都已安心休息,自己便放了心,也学着他们的样入睡了。时间还不到半夜,这个废墟里的人们便都已睡熟,像周围平原上那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那样,变得寂静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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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shu
阿尔巴尼亚的土地啊!让我的眼睛
看一看你,你这野蛮人粗鲁的奶娘!
——拜伦①
①《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二章。
天空还闪烁着星星的时候,鹰眼就过来把睡着的人给叫醒了。孟罗和海沃德在这简陋的藏身之处度过一夜之后,现在听到鹰眼在门口的低声叫唤,急忙甩开盖在身上的大衣,跳起身来。当他们从隐蔽处探出身来时,看见侦察员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只见这位机灵的领导人在朝他们打着手势,意思显然是要他们别出声。
“早祷就在心里默念吧,”待他们走到他身边,鹰眼低声说,“因为不管在心里念,还是在嘴上念,上帝是一样会知道的。你们可千万别出声,在这样的森林里,一个白人是很难把声音控制得恰如其分的。那位倒霉的唱歌的朋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跟我来。”说着,他便转身朝堡垒的护墙走去:“我们进这边的壕沟走吧。走路时得注意,脚要踩在石头上和碎木头上。”
同伴们都依着他的吩咐做了,尽管其中有两个人,对于为什么要如此倍加小心,完全莫名其妙。当他们走进那围绕在堡垒三面的低洼的壕沟时,看到里面被瓦砾乱石堵塞得几乎无法通行了。可是他们还是跟在侦察员的后面,小心、耐性地向前慢慢走着,最后终于来到了霍里肯湖岸边的一处沙滩上。
“要想发现咱们走的这条路,那只有靠鼻子嗅了,”侦察员回头看了看走过的那条艰难的路,满意地说,“对从它上面踩过逃跑的人来说,草地是一块出卖朋友的地毯,而在石块和木头上,鹿皮鞋是不会留下足迹的。要是你穿的是军靴,那可能还有一定的危险,可是穿上这种特制的鹿皮鞋,走在石头上通常就无需担心了。恩卡斯,你把小船划得靠岸近一点,这湖滩糊得像奶油似的,容易留下痕迹。慢一点,孩子,慢一点,别让碰上湖滩。要不,那批混蛋又会知道咱们是从哪条路离开这儿的了。”
那年轻人小心翼翼地照着他的吩咐做了,侦察员拿来一块木板,把它一头搁在废墟的堤上,一头搁在小船上,接着做了个手势,要那两位军官上船。等大家都上船之后,鹰眼又认真地把岸边的一切,弄成原来那种乱七八糟的样子。然后,他才跳上那只桦树皮做的小船,在他身后没有留下任何一点会使他担心的痕迹。海沃德则始终默不作声,一直到那两个印第安人把船划到离堡垒有相当一段距离,来到那被东面山峦的阴影笼罩着的平静如镜的湖面上时,他才开口问道:
“我们干吗要这么急急忙忙地偷偷跑呢?”
“如果一个奥奈达人的血就能把咱们在它上面划行的这湖清水玷污的话,”侦察员答道,“那你的两眼就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你难道忘了被恩卡斯干掉的那个鬼头鬼脑的家伙了吗?”
“当然没有忘记。可是,不是说他只有一个人吗,而且已经死了,那也就没什么可怕的啦。”
“是啊,他是独个儿在干这勾当!可他的部落里有的是战士,一个印第安人是难得要担心自己的血会白流的,他一定马上就能听到敌人中也会有人发出临死的惨叫。”
“可是,有我们在这儿——有孟罗上校在这儿,凭他的权威就足够压制住我们盟友的愤怒行动了。何况刚才那件事,也是那家伙自己罪有应得,我相信老天爷,他不会为这么点小小的理由,就要我们近路不走走远路吧!”
“难道你认为,要是站在弹道正中的是英王陛下,那坏蛋的枪弹就会偏到一旁去了吗?”固执的侦察员答道,“要是白人的一句话,就能对印第安人的天性起这么大作用,那位法国大人物——加拿大的统帅,为什么没能让印第安人埋掉战斧呢?”
海沃德正想回答,可是孟罗的一声长叹,把他的话给止住了。他缄默了一会,以示对这位老年朋友的同情,然后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那一场错误,蒙卡姆侯爵只能跟他的上帝去清算了。”年轻的军官严肃地说。
“是啊,是啊,你这话很有道理,是有宗教和真诚做根据的。把一支穿白军服的法军布置在士人与俘虏中间,和用一些甜言蜜语来哄骗那班暴怒的土人,口口声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要他们不动刀枪,这两者之间是有很大不同的。不,不,”侦察员接着说,他回头看看在幽暗的岸边迅速地远去的威廉·亨利堡,不禁发出一声他那虽然无声但似可听见的微笑,“我让敌人和咱们之间隔上了一道水;除非这班魔鬼能够和鱼虾交朋友,而且得悉今天一大早是谁划船从湖上过去,可是即便如此,等到他们发现咱们的路线时,咱们已经把他们扔得远远的,隔上一个霍里肯湖了。”
“这么说,我们的前后都有敌人,看来我们的旅途是相当危险的了。”
“危险?”鹰眼镇静地重复了一句,“不,不是绝对的危险,只要咱们耳聪目明,咱们可以赶在那班坏蛋的前面,使他们落后我们几小时路程;万一不成,要是得使上枪杆子,咱们这儿有三个好手,枪法不比你们知道的这边境上的任何人差。不,危险说不上,不过咱们也许得来一次你们所说的强行军,这倒是很可能的;也许会发生一次战斗,一次遭遇战,或者是类似的什么玩意儿,不过好在咱们到处都有很好的掩护物,又有充足的弹药。”
海沃德所估计的危险,可能与侦察员想的在程度上有些不同,因此此刻他也就不再答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坐着,任凭小船在湖面上滑去。这样向前划行了几英里后,天色已近破晓。这时,他们已经进入了湖峡,小船就在无数的小岛之间小心迅捷地穿行。这正是蒙卡姆率领他的部队撤退的路线;至于他是否留下一些印第安人埋伏在这儿,以便掩护他的后卫部队,以及收容掉队的士兵,这几位冒险家就不得而知了。因此他们仍照平时小心谨慎的习惯,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进。
钦加哥放下了手中的桨,只留恩卡斯和侦察员两人划着这一叶轻舟,在弯弯曲曲的窄狭水面上穿行。在这条航路上,他们每前进一英尺,都有可能遭到突然出现的危险。酋长的目光警觉地从这个小岛转向那个小岛,从这一片灌木林转向那一片灌木林。而当湖面较开畅时,他那锐利的目光便又转向湖峡两旁光秃的岩石和茂密的树林。
海沃德一面兴致勃勃地观赏着这美丽的景色,一面又在惦念着眼前危险的处境;正当他感到自己的不安并无充分理由,只不过是一种过虑时,钦加哥突然打了个手势,两支桨都听命一齐停了下来。
“嚯!”恩卡斯喊了一声,就在这时,他看到父亲在轻轻拍打着船舷,通知他们附近出现了险情。
“什么事?”侦察员问道,“湖上平静得像一丝风也没有,几英里之内的湖面都看得一清二楚,水面上只有一只潜鸟的小黑脑袋啊。”
那印第安人郑重地举起手中的桨,指着自己一直注视着的地方。海沃德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他们前方几百英尺远的地方,有一座低低的树木茂密的小岛;但那儿看上去也显得十分平静寂寥,就像是个人迹从未到过的地方。
“我什么也没看见,”他说,“只有陆地和水面。可风景倒是挺美的。”
“嘘!”侦察员插嘴说,“啊,大酋长,你说的总是有道理的,那虽然只是一团阴影,但看上去确实有点不平常。少校,你看到小岛上升起的那团雾气了吗?可你不能说它是雾,因为那更像是一片薄云……”
“那是湖上升起的水气。”
“这连小孩也知道。可你看沿雾气下面那一溜黑一点的烟,看得出是从樟树林子里上来的。显然是从篝火里冒出来的。不过依我看,那篝火已经快要灭啦!”
“那就让我们把船划到那边去吧,我们的疑团也就可以解除了,”海沃德不耐烦地说,“反正这么一个小岛上,也埋伏不了几个人。”
“要是你拿书本上的规章条令或者白人的聪明才智,来判断印第安人的狡猾手段,那你即使不丢掉老命,也会大大上当的。”鹰眼一面用他那特有的锐利目光,审视着那儿的种种迹象,一面回答说。“要是让我来对这件事发表意见的话,那我就要说,现在咱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回去,放弃追踪休伦人的一切打算……”
“绝对不行!”海沃德大声喊了起来,在眼下的处境中,他的声音实在太响了。
“好啦,好啦,”鹰眼连忙做手势压下了他那种着急的心情,接下去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只是我认为我得把话全都说清楚。这么说,咱们得继续前进,万一在湖峡中还有印第安人或法国佬盘踞着的话,那咱们只好在这峭岩峻壁间遭受夹击了。我的话对不对,大酋长?”
那印第安人没有作答,只是把手中的桨放进水里,继续划船前进。由于他担任的是司舵的任务,因此这一行动也就充分表明了他的决心。这时大家都使劲划着桨,不多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个地点,从这儿可以看到这座小岛北面的全部情况,这是迄今为止没有见到的部分。
“瞧,他们就在这儿,现在一清二楚了,”侦察员低声说,“两只小船和一团烟雾。这些坏蛋的眼睛还被烟雾蒙着哩,要不咱们早就听到他们那可恶的喊声了。一起用力划啊,朋友们!咱们已经和他们拉开距离,差不多已经超出枪弹的射程了。”
一声熟悉的枪声把他的话给打断了,子弹划过湖峡平静的水面,紧跟着,从岛上发出一片尖叫声;这说明,他们打这儿经过已经被发现了。接着只见有几个印第安人跳进了小船,那小船立刻就在水面摇摇晃晃地朝他们直追过来。可是,在海沃德看来,这种即将发生战斗的可怕先兆,并没有使他三位向导的脸色产生任何变化,他们只是把桨划得更有力,动作更一致,使这只小船像有了生命和活力似的,飞速向前跃进。
“保持住这样的距离,大酋长,”鹰眼说道,他一面不停地划着桨,一面冷静地从左侧扭头向后注视着,“保持住这样的距离!他们休伦人的枪没一支能打得这么远的;可我的鹿见愁却可以稳稳地打中他们。”
侦察员知道,凭那两个莫希干人的力气就足以保持住他所要求的距离了,于是就把手中的桨放到一边,拿起自己那支使人致命的枪。他三次把枪抵到肩膀上,可是正当他的同伴们盼望着他的枪响时,他却又把它放了下来,要两个莫希干人让敌人的船追得近一点。最后,他那精确、苛求的目光,似乎终于感到满意了,而且已经伸出左臂抬住了枪筒,慢慢地举起了枪口,就在这时候,坐在船头的恩卡斯突然一声叫喊,使他重又把枪放了下来。
“怎么啦,孩子?”鹰眼问道,“你这一叫,倒是救了休伦人一条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恩卡斯伸手指着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岩石湖岸,那附近,另一条武装小船正朝他们箭似地冲来,截住他们的去路。事情很明显,毋需多说,他们眼下的处境已危急万分。侦察员放下枪,重又拿起桨;钦加哥使船头稍稍偏向西岸,以便拉开和新来敌人之间的距离。这时,他们后面的土人,又发出粗野的喊叫,紧紧追赶着。这一紧张的场面,甚至使得孟罗都从漠不关心中惊醒过来了。
“我们划到岸边去,”他摆出一个有经验的战士的神气坚定地说,“和这班野蛮人拼它一仗。要是我和我的部下再去相信一个法王路易的臣子,那连上帝都要惩罚我们了!”
“一个人要想在和印第安人的交手中取胜,”侦察员回答说,“他就不能太骄傲,而应该学一些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