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至,吾见,吾征服-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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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将军倒是只字未提上风霆投敌叛国的事,用很平实的语言描述了风将军失踪前的几日动向,失去联络的时间、地点,外加言语间对豹骑军骚动的担忧,和一带而过的上凉城军民的不安……他确实语言上没有倾向,但这军报一在朝中传开,几乎立时两种看法把朝中大臣分成两派。
“风将军十四岁起跟四处征战,千水卫一役,得受太上皇当年御赐‘战擎’称号,响彻天下,八万豹骑军的统帅,如今对战沙场,必遭穆丹忌惮,风将军的忽然失踪,定然是遭人算计。”
“左相这话,不过是臆想之词,依臣看,这其中还有疑点之处。”太常卿紧随起身出列,“说是算计,上凉大营戒备森严,将军居于中帐,亲卫上百,这莫名失踪岂能用单单一句算计带过?一个人失踪容易,五六十亲卫也能一同失踪?难道上凉大营是集市让人来去自由?”
其实,纪珂何尝不知道疑点颇多,但他混迹官场多年,了解个中厉害,若不从一开始就把这事定下有利风霆的结论,那结果……别说风霆现在不在,就是他朝一日归来,恐怕也抵不住众口铄金这种事。“史大人这话是何意?大将军久经沙场,身为统帅也有数年之久,难不成还能罔顾军纪战前无故失踪?”
“失踪二字说起来确实有待商榷,风大将军武艺超群,能被人陷害挟持……确实匪夷所思。”御史大夫,一小老头,忽然咸不咸淡不淡的插了这么一句,让原本就有些乱的人心,更乱了。
“御史大人你阴阳怪气的这是什么话!风将军守卫边疆十载有余,难道还会怕杀人,临阵脱逃不成?”羽林将军有些急了,开口就是火药腔。同为军人能想象到此刻边疆形势紧急,‘战擎’生死未卜,形势刻不容缓,正是商讨解决之道的关键时刻,这帮穷酸文人不说群策群力,反刻薄地质疑起风霆的为人,怎么能不让人恼火?
羽林将军这边话刚歇,秘书监出列开口,“说到临阵脱逃,风将军自然不会是怕杀人,不过军帐重重之下,能消失无踪,不得不让人猜想其中内情。”
“廖大人此言差矣,风将军乃安国公主的长子,与陛下也有血脉相连,即便是有内情,也会事事以国体为重。”
“风将军一直克尽职守,边疆数年安定,功不可没。风氏一族历经四代,忠心日月可鉴,堪称是我大殷的中流砥柱。”龚尚书也出言维护。
殿中监一声冷笑,“既是忠心,那风霆率豹骑军入编上凉军营,韩将军为主,风将军为辅,如今风将军失踪,他麾下豹骑军自有韩将军接管,又为何被报骚动不止?”
“风大将军若是遭人算计,生死未卜,按说身为敌方的穆丹不应毫无动静。这件事既是军中机密,韩将军军报所奏的上凉城中风言风语又是从何而来?”
“自古权臣二心,究之源头又哪个不曾是功名赫赫,忠心耿耿?前朝的司马,汉梁的霍奸……”
“王大人,殿前妄言,你可要慎重!”
“下官也不想枉自揣测,只是兹事体大,若风将军真的存有二心……”
“……”
下面的官员吵成一锅粥,两派观点分的明显,引经据典唇枪舌战,‘叛国’这个词即便没有明说出口,言外之意也确实明显。
罗耀阳在皇位上坐的稳当,手指有意无意的敲着侧旁的扶手,好像在听,又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熠星坐在右手边第一位,支着下巴颏,微仰着头,眼睛滴溜着在地中央吵得不可开交的众人身上盘旋。
当然也有没参与的,比如一句话挑起纷争的御史大人,此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再没掺和。又诸如太师、右相之类的权重辈高、老奸巨猾的人物,也是稳坐席上,没轻易参与下结论。
舌战在官职稍低的三四品官员中爆发,以点及面,由弱至强,然后,在双方抒发完各自的观点却依然没有把对方驳倒后,‘战事’渐渐陷入胶着。
再过个把时辰后,争执声慢慢由强转弱,直至最后,吵昏了头的人才发现皇上对这件事一句话都没有表示后,纷纷收敛,渐渐静下来。
罗耀阳看看下面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中层官员,“众卿要记得,朝会是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的地方。此刻边关的安定,战事,和上凉军营的稳定,才是国事的重中之重。朝会午时继续。朕,” 罗耀阳冷肃的视线从官员身上一一扫过,“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一上午的嘈乱,在罗耀阳说完这句话大殿才恢复原本的肃穆和静谧,皇帝站起来,临离开前吩咐,“星,跟朕过来。”
话一落,无数视线投在璟王身上,有猜测,有提防,也许还有忐忑和暗暗后悔。
以前很多朝臣认为璟王就是个纸老虎,虽然名头很响,什么兵马统帅,什么监管三司,但年纪太轻,又根本没有政治资历,除了有皇帝的恩宠外,再没实质的过人之处。至于那些唬人的头衔,想来也不过是皇帝为了宠幺弟留的私心。
岂料时间一长,不显山不露水的璟王慢慢被某些人咂出味来——皇帝每逢颁布有些影响的大举措前,身边总离不开璟王的身影,虽然总不见他亲自参与,但一次、两次叫巧合,七次八次呢?而此刻,陛下在朝堂上的公开点名,不再为璟王遮掩的架势,让某些刚刚争的凶的人,刚刚沉默的人,心怀鬼胎的人,不禁暗自揣测璟王的立场和他即将不知名的谏言。
“星,有什么看法?”
熠星坐在书案后面,正写着什么,闻言边写边问,“廖大人与王大人什么关系?我没有印象。”
罗耀阳眼里飘过心有灵犀的欣慰,“两人同乡,大概十年前,曾经先后在吏部为官。”
“哦,又是出身吏部的!”熠星语气轻飘暗含讽刺,然后放下笔,向后靠在罗耀阳身上,“哎,来看看我总结的对不对?”
朝上那会儿熠星一言不发,眼珠乱转看似看热闹,其实什么人,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都已经被他一一记在脑子里。这会儿在纸上写的,就是罗列的刚刚争吵的群臣的名字,墨笔录的是坚挺派,朱笔录的是怀疑派。
“关系错综复杂。”熠星用笔戳着其中几个朱笔的名字,“御史、太常卿,秘书监、殿中监、吏部侍郎……今天对风霆的争执,就是被他们几个一人一句最先撮起来的。”
“秘书监、殿中监、吏部侍郎,巧了,都是在吏部任过职的,而他们共同曾经的上司是……赵太师。”
熠星想起今天在朝中一直稳坐,不露声色的太师大人。他在空白处填上赵太师的名字,把他们之间连了线,然后接着笔锋一转,到太常卿名下画了一道线,询问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太常卿与赵太师是……亲家?”
核心人物被推算勾勒出来之后,在众多怀疑派名单里仿佛就有了某种踪迹可寻。以赵太师为中心,曾经的门生、姻亲、有提携的知遇之恩……
明显的挑出、隐晦的不提,即使这样,熠星也不太费力的又迁出四五条线连到太师身上。
一场闹哄哄的朝中争吵,看似杂乱,各执一词,中间也不泛有不明真相跟着人云亦云的,但大势一定,在这么一理,三笔两笔就总结出来了。
主导‘风霆叛国论’的网,鲜红、清晰、简单明了的呈现在两人眼前。
“至于御史的那句话,好像是他专门为了挑起两边争论才故意说的,立场难定……但激起来的争论,不可否认,却在最后,让你我更容易看清目前这一切状况!”熠星回头冲着罗耀阳笑,“御史是你安排的吧!”
画出来的这张网,不过是整个事件的最初的第一步,他们拉党结派的背后才是值得分析得动机。熠星看着上面的名单,半眯着眼,睫毛微颤,好半天却是越看越皱眉,“哥,其实,按赵太师为官数十载的资历来开,在朝中有这些人脉很正常!想借着风霆出事分去一杯羹这种想法,也司空见惯,但……他们家在军方没什么后生,就算给风家落井下石,损人,可也不利己啊!另外,韩英将军的军报,虽然他没说什么,但话里有倾向,他们之间有联系么?”事有反常必为妖。
罗耀阳摇摇头,“星,凡事不要总追着源头想,反过来,从后果、从解决之道着手。先不管韩英将军如何,或者赵太师如何,现在出了事,想想那八万豹骑军怎么办?未来的战事怎么办?”
熠星的手指放在罗耀阳手心里慢慢划着圆圈。这是个难题,不说战事,先说这豹骑军。
豹骑军是风霆亲自训出来的,跟随他多年,忠心一定的、精锐也不假,却恐怕也是傲气冲天。战前换将,他们能心服么?这个人选既要在军中很有名望,也要有真本事,起码要能比上风霆在士兵心中先入为主的优势。别说韩英将军肯定不行,就是朝中能把不世将才风霆的风头压过的,几乎也没有。
“秦将军,武将军,太尉,屯卫军,骁卫军……”名字一个个在熠星嘴里滑过,又一个个的否定。想想也是,像风霆这种正值壮年,又能在军中像‘丰碑’一样存在的人,一个国家能有一个都已经是国之大幸了,从哪里临时能再淘来一个?
熠星想了一圈,最后泄气的随便拉出一个人,“护国公!”
这是他说笑的。护国公是风霆的爷爷,威望是足够了,先不说年纪,在风霆如今饱受非议的时刻,别说护国公,就是风家的人,也不宜出面接手。
罗耀阳听出熠星的挫败,笑了笑,“星,其实,还有个人可以。”
“谁啊?”
“……我。”
熠星身体一震,僵硬,沉默了好半晌,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你,你是皇帝!”
“所以,又有个说法叫御驾亲征。”
熠星腾地坐直了,一瞬不瞬的看着罗耀阳,“你是想要我赞同这是个好法子么?”
罗耀阳径直继续,“天承二十五年,我为左先锋与风霆共同南下出兵,攻克南越最后死守的桂岭,助父皇一统中原。其中的一役为风霆得了‘战擎’的美名,而最后的胜利,则是我向父皇证明了自己作为太子的资格。”
这确实算个办法。帝王的威望就足以压过任何骚动和不稳的军心,甚至能保证士气在战场上的气势如虹,想必风霆的诸多手下,跟罗耀阳还是老相识。就算再不济,罗耀阳的亲临前线,起码也能最大限度的保护风霆的生命和名声。何况,这位皇帝刚刚还说了自己在十七岁时的丰功伟绩。
太多的认知一窝蜂的冲进脑子,让熠星耳边有些嗡嗡作响,他都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一副表情。现在想想,很多刚刚他还嚷着想不通的事,在这一刻全明白了。怪不得罗耀阳让他[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想答案。]
“星,”罗耀阳摸着熠星的头发,见熠星的眼神越来越清明,神色越来越阴沉,就干脆把话挑明,“如果说赵太师有目标的话,他的目标也根本不是风霆或者是风家,而是我。若是御驾亲征,按照常理,须留人坐镇在京城,堂儿是长子,已经十四岁了,在很多人眼里,是该能承担某种责任的年龄。现在中宫空虚,按无嫡立长的规矩,这太子之位,才是他们争执背后想要得到的结果。”
熠星哦了一声,然后随即露出笑容,带着些许嘲讽,“对啊!赵太师,赵氏族长,德妃娘娘的亲爹,堂儿的亲外公。我都把这事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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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朝会,诸位大臣举出了各种补救方法,就像熠星曾经思考的经过一样,不断地提名,然后不断的遭到否定。
话题,最后正如熠星和罗耀阳所料的,不可避免的陷入僵局。对穆丹和霍尔邦,罗耀阳志在必得,自登基起就不曾间断的谋划、准备,还有在这场战事上已经花费的力气,他是绝不允许临战前这么轻易的放弃。关于这一点,朝中无人不知。
然后,最后一途,顺利成章的,罗耀阳提出亲上战场。
朝堂,炸开锅似的争论。优点,缺点,赞同,反对……比午前吵得还凶。
‘御驾亲征’这种事根本就是福祸相依,也根本不可能有万无一失的万全准备。跟从商一个道理,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所以争论的本质,其实不在皇帝的‘安危’二字上,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却依然得打着这个旗号。这次参与舌战的就不再是受人指使先锋开道的小人物,原本作壁上观只做‘幕后黑手’的一二品大员,全体披挂上阵了。到了这时候,朝中这些老油条们,包括原本没有利害瓜葛的人,也都看出了背后的严重性。
熠星冷眼旁观,脑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