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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七根凶简-第36部分

小说: 七根凶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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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耐心同她解释:“小商河的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霍子红牵涉其中,你间接有关联,而且,我承认,我有私心去利用你,你功夫好,我只是想让你帮忙。”

    她真是只听自己想听的:“我这次,还是可以帮忙啊。”

    “这次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聘婷出事,她是我家人,我应该为她奔走。如果事情危险,就更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再说了,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啊,你刚从小商河回来不久就东奔西跑,张叔会不高兴的。”

    张叔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反正他经常不高兴。

    木代低着头站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连头发丝儿都写着倔强两个字,换了旁人,他尽可以板起脸,说一些言辞苛刻的赶人的话,但是木代不行,她会哭。

    再说了,他上次买的手帕,可是一次性都用光了。

    他只好让步:“这样吧木代,我再想一想,如果张叔也同意,你就当出去玩儿……”

    合浦应该有不少好玩儿的地方吧,就当带她出去玩儿吧,华夏珠池,买颗珍珠也是好的。

    木代抬起脸看他:“真的哦?你不会跟一万三偷偷开车跑了哦?”

    她眼圈泛一点点红,眼睛晶亮,委屈的后劲没过,却又透着小小的窃喜,真想抱一下她,或者蹭蹭她发顶,或者刮一下她的鼻子。

    自己好像比想象里的,要更喜欢她,这可怎么办?真带她一起朝夕相对吗?

    罗韧觉得,需要认真考虑一下跟一万三开车偷跑的可操作性。

    ***

    一万三很快打包好了行李,他东西不多,最适合说走就走,反正所有的身外之物都能靠钱买,至于钱,挣也好、骗也好,都能搞到。

    漫漫长夜的,守着个行李包,干什么呢?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下来,摸黑进了吧台,回来的时候,腋下挟了半瓶酒。

    管它什么口味,管它贵不贵,喝呗。

    他骨碌碌灌下一大口,跟喝水似的。

    村子叫“五珠村”,听起来傻不溜丢的名字,其实有来历,那个时候,老族长被一群孩子围着,文绉绉摇头晃脑地讲村子的来历,说:“所谓龙珠在颌,蛇珠在口,鱼珠在眼,鲛珠在皮,鳖珠在足,这都是假的,真正出珠的,一定是老蚌!但咱们村就叫五珠,管你什么珠子,什么成色,都有!”

    传说中,龙的下颌、蛇的腹内、鱼的眼、鲨鱼的皮内以及鳖足里,都能产珍珠,这当然只是臆测的说法,现如今,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珍珠是蚌壳里出来的。

    又说,这五珠村,怕是南中国最古老的村子之中。

    “秦始皇统一岭南,置象郡,咱五珠村,打那时起就有了,世代采珠,不管时局多乱,饿不死我们!但是那些外村的人,采的太频,眼珠子里只看得到钱,这一带的蚌都要被采绝了!竭泽而渔,以后这片海就出不了珠子啦!”

    整个村子,都为了珍珠发疯,祭海神、抢海域、在比一般小船要宽和圆的采珠船上打的头破血流,混战中,好多人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掉进海里,又骂骂咧咧扒着船沿上来继续“参战”。

    终于惊动了乡派出所,几辆警车弯弯绕绕开到村外,警察小跑着过来,对天放了一枪,震住了所有人。

    都是向大海讨生活,打的如此不堪,两村的人斗败的公鸡一样分列两旁听派出所的人训话,女人们过来围观,一万三的母亲忽然惊慌起来,大叫:“江照,江照,你爹呢!”

    四处去找,最后才想起下水,没有人以为父亲会淹死,常年采珠的人,最深可以下到水下几百尺捡蚌,怎么会被淹死呢?

    父亲被水泡的发白的尸体被捞了起来,善骑者堕,善泳者溺,一辈子向海讨生活的人,被海讨了命去。

    父亲的死带来的意外收获,是让五珠村在抢地盘的斗争中大获全胜。

    但父亲的命没个说法,派出所的同志面对母亲的哭诉也很无奈:“婶,抢地盘的少说也有几十口,船上跳来跳去的,谁知道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失足绊下去的,很难界定责任啊。”

    骨灰盒拿回来的那天,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念叨说:“可怜呢,讨海的人,叫火烧成了灰,怎么也该葬在海里。”

    她抱着骨灰盒就出去了。

    一万三也没太注意,自顾自看电视看的乐呵,忽然听到咚咚锣响,老族长气急败坏的进来拧他的耳朵:“快,把你妈喊回来,女人怎么能进海呢!”

    五珠村的女人不进海是规矩,据说海里有守珠的蛟龙,每年三月祭海喂饱了它,它就舒舒服服在海底睡一年,让采珠人平平安安下水捡蚌,但龙不喜欢女人,女人进海就是冒犯了它。

    村人举着火把聚到海边,水面那么平整,月华银子一样泻在海面上,远远的,可以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影,摇着桨,慢慢往海里去。

    几个气急的男人急急解采珠船的扣绳,推向水中准备追上去,一万三则长一句短一句地在海边叫,喊嗓一般:“娘,回来啊,女人不能进海啊……”

    就在这个时候,月色如水,火光憧憧,黑色的海面上如同撒着无数碎金,众目睽睽……

    那条小船突然翻了。

第⑨章() 
木代一直磨蹭到第二天早上,才吞吞吐吐跟张叔说了想出门的事。

    张叔半晌没吭声,过了会说:“木代啊,你过来一下,我要跟你说两句。”

    他把木代带到酒吧后头,空地上有两条排椅,曹严华正在不远处练绕圈跑,仍然是呼哧呼哧汗流浃背的模样,但比起前一阵子扫个地都要死要活,俨然是有进步了。

    张叔吩咐木代:“坐,坐啊。”

    这架势似乎太正式了,木代坐的惴惴不安。

    张叔说:“你张叔是看着你长大的,话可能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打心眼里疼你,也不会拿这些话来刺弄你。”

    “木代啊,你是霍子红收养的,因为年岁差的不是那么大,所以你叫她姨,连女儿都不是。”

    木代耳边嗡嗡的,她隐约知道张叔要说什么了。

    “哪怕是亲生的,看着不顺眼,忤了意,还会被赶出去呢,更何况是这样的。”张叔叹着气,“你看看这房子,一砖、一瓦,可都是老板娘的。换句话说,那就是别人的。虽然她放了话,暂时都归你,但哪天翻了脸呢,你有什么?”

    木代嗯了一声,抬头看着屋子的檐瓦不说话:哪天霍子红真不要她了,她都没资格尽身出户,她背了那么多的债,这么多年,吃的、用的、穿的,都是债。

    她不是没有这样的意识,但或许霍子红对她太好了,她总会忘记这件事。

    “你长大了,可以工作了,我私底下就盼着你像像样样做件事,有自己的收入,手里有钱,腰杆子才能挺的直啊。别的不说,就说一万三吧,吊儿郎当的样,我也看他不顺眼,但他至少是在打工挣钱啊。”

    嗯,不止是一万三,哪怕曹严华呢,每天也抢着帮酒吧忙这忙那,支一份微薄工资,唯独她,兴致来了就端端盘子点个单,心里不痛快了就甩手一走。

    搬来丽江之后,悠悠然然的平静日子,侵蚀地她都忘记了早些年夜不能寐的不安。

    眼泪似乎又要出来了,但她笑了一下,又忍回去了。

    张叔也盯着木代看。

    再单纯善良的人,都有小小的心机,木代没有吗,她也有。

    张叔记得,霍子红最早想收养个孩子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就属意木代,但木代很乖,一个人安安静静站在边上含着手指头,霍子红偶尔看她一眼,她就笑。

    霍子红后来说:“笑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终于接到身边,她表现的谨小慎微,让她干嘛就干嘛,抱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扫地,张叔搬个箱子,她硬要来帮忙一起搬,抬的时候,憋的脸都红了,上桌吃饭尤为明显,霍子红说了哪个菜好吃,她马上就不夹了,也从不主动夹肉。

    有一次,张叔把她叫到厨房,盛了碗留好的排骨给她,她不安地看看碗又看看张叔,最后咧嘴一笑,高高兴兴地拈起来吃。

    原来不是不喜欢吃肉的啊。

    稍微熟了之后,张叔暗地里问她为什么,她把张叔当自己人,悄悄跟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阿姨教过,到了人家里要勤快,不要吃很多肉,肉贵,万一人家觉得你能吃,就会把你送回去的。”

    短短几句话,让张叔难过了很久,那么小的孩子,为什么就有这样的低声下气呢,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生在小康之家,父母掌珠,会这样小心翼翼吗?

    有时候想想,人生来也并不平等,你一开始就比人家少了很多东西,要陪着小心陪着笑去挣。

    张叔说:“你还记不记得你跟我说的,你说你妈妈不要你了,不想红姨也不要你,所以要很乖才行。但是木代啊,你过于依附一个人,总会有被抛弃的风险的。你得自己站直咯,这样哪天老板娘不要你了,赶你出去,你不会站在大雨里哭,你会走回自己的房子里去,照样有瓦遮头。”

    “我看出来你对酒吧的事也没兴趣,但怎么样立身立本,你得好好想想,这是人生的大事。当然啦,广西你想去还是可以去的,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玩性大收不回来,倒不是想让你不高兴。”

    张叔走了之后很久,木代还在排椅上坐着,人的身体当然是慢慢长大的,但思想不是,思想总会在某些时刻,被某些有意或无意的话甚至随意一瞥看到的场面提点,如同承一声狮子吼,醍醐灌顶。

    罗韧是为了聘婷,一万三是回家,她呢?就是为了帮忙?还真是个好心人呢,木代叹了口气:确实,从各个方面看,她跟过去都挺不妥的。

    她朝曹严华勾勾手,曹严华呼哧呼哧地过来,汗流两颊,显得更胖了。

    确实是曹胖胖都比她强,当初以为他要学武只是说说看,没想到真的吭哧吭哧一天天坚持下来了。

    木代觉得自己要仰视他了。

    “曹胖胖,如果我想挣钱,你说我去干什么好呢?”

    曹严华还以为她调侃自己:“小师父你逗我吗?你还需要挣钱?你有这么大一个酒吧,再嫁个有钱人,钱都扑棱扑棱拍着翅膀向你飞好吗?”

    他边说边扑棱着手臂,臂上绑着铁板,抬起的幅度有限,扑棱地像只笨拙的肥鹅。

    木代用表情告诉他自己不是开玩笑。

    曹严华终于把她的话当回事来思考了:“小师父,我觉得呢,合适的人应该放在合适的位置上,要做能够最大程度发挥自己特长的工作,像我吧,以我目前的技能来说,其实我是适合当贼的……”

    木代看了他一眼。

    曹严华很有自知之明地岔开话题:“小师父,你的功夫就是你的标签啊,你可以开个培训班收徒弟啊,到时候我就是大师兄……”

    想起一干如花娇媚的小师妹围着他叫大师兄的场景,曹严华一阵心神荡漾。

    做擅长的事?

    木代若有所思。

    ***

    说是尽快,但罗韧忙完时,已经是下午。

    他对着郑伯交代了很多,时间有限,传送带什么的来不及安装,但红外探头、加固门窗等等,还是事无巨细,探头的屏幕在郑伯的房间,罗韧教他该怎么看,必要的时候如何把视频发给自己。

    又给他一个电话号码,吩咐说如果聘婷的情况不对,一定打电话让医生过来注射针剂。

    前前后后发生这么多事,纵然不完全知道内情,心里也有七八分清楚,郑伯挺难受的,末了说了句:“罗小刀,拜托了啊。”

    拜托两个字,千斤重,到底不是一家,郑伯代表罗文淼,也代表聘婷,拜托他。

    罗韧说:“我尽力而为。”

    近傍晚时,他收拾停当,开车去了约好的地点,一万三和木代都在,但只有一万三拎着行李包。

    罗韧心中一动。

    果然,一万三上车的时候,木代原地站着不动,罗韧知道她说不出口,笑着给她台阶下:“我知道张叔一定不让的,你这两天一定要勤快才是。”

    自己吵着要去,临到头又爽了约,木代怪没面子的,像是为了弥补:“如果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打电话请你赶紧过来帮忙翻墙开门吗?”

    木代笑不出来,又吩咐一万三:“你路上老实点啊,不要使坏,不要又骗人。”

    一万三嗤之以鼻:“你吃错药了吗?一夜老成,跟我妈似的……”

    像是想吐槽她婆婆妈妈,但忽然又住口。

    罗韧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开车之前,跟木代说:“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根珍珠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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