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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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已经消失,几星期来一直笼罩着他的忧郁预感的云雾已经消散。如今他又在熟悉
的地域上,感到经得起任何挑战了。
他轻松地、几乎是愉快地从床上跳起来,去拉系铃的带子,吩咐他的睡眼惺松、
踉踉跄跄走进来的仆人收拾衣服和干粮,因为他打算天亮时由他女儿陪同去格勒诺
布尔旅行。随后他穿上衣服,把其他人一个个从床上叫起来。
午夜,德鲁瓦大街这幢房子苏醒过来,人们在忙碌。厨房里灶火在燃烧,兴奋
的女仆在过道里穿梭,男仆一会儿上楼梯,一会儿下楼梯,仓库管理员的钥匙在地
下室丁当直响,院子里火炬照得通亮,雇工们围着马匹奔跑,其他人从栏里牵出骡
马,人们给它们套上笼头,备好鞍子,装上货物,奔跑着——人们会以为,就像公
元一七四六年那样,南撤丁末开化的部落正在进军,烧杀掠夺,居民们惊恐万状,
匆忙准备出逃。但是绝非如此!主人正像法国元帅一样信心十足地坐在他账房间的
写字台旁,喝着牛奶咖啡,对不时闯进来的仆人发出指示。同时,他顺便写信给市
长兼第一参议、他的公证人、他的律师、他在马赛的银行家。布荣男爵和各种商业
伙伴。
大约早晨六点对, 他写好了一应书信j对他预订的计划作出一切必要的指示。
他把两支旅行用小手抢插在身上,系好他的钱褡裢,把写字台镇上。然后他去喊醒
女儿。
八点,小旅行团出发。里希斯骑马在前,他身穿葡萄红的镶金边上衣和黑大衣,
头戴黑礼帽,帽上有一束羽毛,显得非常漂亮。在他后面是他的女儿,穿着朴素些,
但是非常美丽,所以街上和倚着窗户的人都只是把目光投向她,人群中赞叹之声不
绝,男人们脱帽表示敬意——表面上是对第二参议,实际上是对那位像公主一样的
少女致敬。跟在后面的是几乎不为人注意的女仆,再后面是牵着两匹运行李的马的
男仆——到格勒诺布尔去的道路崎岖不平,无法使用车子——队伍的最后是由两个
雇工赶着的十二匹载货的骡马。在林荫大道门旁,警卫举起步枪致敬,直至最后一
匹骡马通过后,才把枪放下来。儿童们还在后头跟了好长一会儿,目送这队人马缓
缓地沿陡峭、弯曲的道路下山远去。
安托万·里希斯携女儿出走给所有人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们觉得,仿
佛自己参加了一次古代的祭礼。人们都在传说,里希斯到格勒诺布尔去,就是到杀
死少女的怪物新近藏身的那个城市去。人们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次旅行。里希斯所
做的究竟是不可饶恕的轻率举动,还是值得钦佩的勇敢行为?这是一种挑战,还是
神的一种安慰?他们模糊地预感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到这位红发的美丽少女。
他们猜想里希斯必定会失去洛尔。
尽管这一猜测依据的是完全错误的前提,但是它却应该表明是对的。里希斯根
本没去格勒诺布尔。他的招摇过市的搬家无非是一种花招。在格拉斯西北一里半处,
即圣法利埃村附近,他下令队伍停住。他亲手把全权陪同证书交给男仆,命令他单
独率领雇工把骡马队伍带到格勒诺布尔吉。
他自己则同洛尔和女仆转向卡布里什,在那里休息一个中午,然后骑马横穿塔
内隆山向南方进发。道路崎岖不平,但是他允许向西绕一个大弯绕过格拉斯和格拉
斯盆地,直至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海滨……翌一套养期订了计划··地打算蒂
洛尔乘做到勒生背岛上,建筑坚固的圣奥诺拉修道院就在其中一个小岛上。这修道
院由少数年老的,但仍完全能自卫的僧侣管理,里希斯和他们非常熟悉,因为他多
年来买进并销售修道院生产的全部按叶利口酒、意大利五叶松核和柏树油。正是在
那里,在圣奥诺拉修道院里,即在伊夫堡监狱和圣玛格丽特岛国家监狱附近,在这
普罗旺斯地区最安全的地方,他打算把女儿暂时安顿下来。他本人则想立即又返回
大陆,这次是向东经昂蒂布和卡涅绕过格拉斯,以便在当天晚上到达旺斯。他已经
嘱托一个公证人到那里去,以便同布荣男爵协商他们的孩子洛尔和阿尔方斯的结婚
事宜。他想对布荣提个建议,即接过高达四万利佛尔的债务,嫁妆是同样数目的银
和各种地产及马加诺附近的一座油坊,为这对青年夫妇提供一份三千利佛尔的年金,
布荣大概不会拒绝他这个建议。里希斯唯一的条件是,两个孩子在十天之内结婚,
婚后小夫妻在旺斯定居。里希斯知道,他这么匆忙行动必然过分地抬高他家同布荣
家联姻的代价。若是再等些时候,他付出的代价要少些。那么,男爵必然会恳求让
自己的儿子来提高市民富商之女的地位,因为洛尔的美貌的名声还会提高,犹如里
希斯的财富和布荣经济上的困难仍在增长一样。但是就这样吧!在这笔交易上,对
手并不是男爵,而是陌生的凶手。凶手得赶紧破坏这笔交易。一个结了婚的女人,
已经破身,也许已经怀孕,已经不适合进他的高级美术馆了。最后一块马赛克就会
失去光泽,这样的洛尔对于凶手将会失去其价值,他的事业就会失败。他应该感受
这样的失败!里希斯要在格拉斯的公众中举办豪华的婚礼。如果说他并不认识自己
的对手,而且永远没机会认识,那么,了解凶手参加了婚礼并亲眼看着自己最需要
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被夺走,这对他来说却也是一种享受。
计划设想得非常妙。我们得再次钦佩里希斯接近真理的识别力。因为,如果真
是这样,那么布荣男爵的儿子把洛尔·里希斯带回家,这对格拉斯那个杀害少女的
凶手来说,就意味着毁灭性的失败。但是这个计划尚未实现。里希斯还没有把自己
的女儿嫁出去。他还未把她送到安全的圣奥诺拉修道院。此时三个骑马人还奔走在
塔内隆的偏僻山中。有时道路非常崎岖,以致他们不肯不下马。
第十节
洛尔·里希斯和她父亲离开格拉斯时,格雷诺耶正在城市另一头的阿尔努菲工
作室里配制长寿花香水。他独自一人,心情愉快。他在格拉斯的日子即将结束。胜
利的日子即将到来。在外面小屋里,一只垫了棉花的小盒子里放着二十四小瓶用二
十四个少女的香气制成的香水——格雷诺耶在去年用冷香脂革取法从少女的身体,
用浸渍法从头发和衣服,用分离法和蒸馏法取得的价值连城的香精。第二十五种,
即最珍贵和最重要的一种香味,他想在今天得取。他已经为这最后的猎获物准备好
一小温朗经多次提纯的油脂,一块极精致的亚麻布和一个大肚玻璃瓶精馏过的高级
酒精。地点已经准确地选好。这期间晚上有新月。
他知道,破门进入德鲁瓦大街那戒备森严的庄园是行不通的。因此他想在薄暮
降;临城门尚未关闭时潜入,依靠自身无气味的掩护,能像戴上隐身帽一样避免人
和动物发觉,在屋子随便哪个角落躲藏起来。然后他想在一切都沉人梦乡时,由鼻
子这指南针指引,在黑暗中行走,上楼到达他的宝贝的房间。他打算就地用浸过油
脂的布处理这宝贝。只是头发和衣服,他准备像往常一样拿走,因为这部分只能用
酒精直接分离,在工场里做起来较顺当。至于香脂的最后加工和馏出后变成浓缩物,
他预计得花另一个夜晚的时间。假如一切都成功——他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成功——
那么他在后天就将拥有配制世界上最佳香水的一切香精,他将成为人世间散发最好
闻的芳香的人,离开格拉斯。
将近中午,他配制好了长寿花香水。他把火熄灭,把油锅盖紧,走到工场前凉
爽一下。风从西边吹来。
吸头一口气时,他已经觉得有点不对头。气流不正常。在城市的香味衣服中,
在这成千上万条线织起来的面纱里,缺少了一条金线。前个星期,这条散发香味的
线很实在,格雷诺耶甚至在城市另一边地的小屋附近就清楚地感觉到了。现在这条
线没有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使劲去嗅,也嗅不出来。格雷诺耶吓得麻木了。
她死了,他想。更加可怕的是,有人抢在我前面了。有人摘下我的花,把花的
香味弄到自己身上!他没喊出声音来,因为他所受的震惊太大了,但是眼泪是充足
的,他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突然像一串串珠子从鼻子两旁滚了下来。
这时,德鲁从“四王位继承者”酒馆里出来,回家吃中饭,他顺便说起,第二
参议已经在今天清晨带着女儿和十二头骡马搬到格勒诺布尔去了。格雷诺耶把泪水
咽下去,您认横穿城市桂林荫大激I走去_在城Q前的广场上,他停下来嗅嗅。他在
纯洁的、没有接触到城市气味的西风中果真又发现了他的金钱,虽然又细又弱,但
是却很清晰,不易混淆,然而,这可爱的香味不是从通往格勒诺布尔的马路——西
北方向——飘来的,而是从卡布里什方向——很可能是从西南面吹来的。
格雷诺耶向岗哨打听第二参议走的是哪条路。站岗者指着北边。不是去卡布里
什的马路?或是向南通到欧里博和拉纳普勒去的另一条路?——肯定不是,站岗者
说,他亲眼看到的。
格雷诺耶穿过城市跑回自己的小屋,把亚麻布、一罐油脂、抹刀、剪刀和一把
橄榄木制成的光滑小棒装进旅行袋,刻不容缓地启程了——不是走通往格勒诺布尔
的路,而是走自己的鼻子指引的路:向南。
这条径直通向拉纳普勒的路,沿着塔内隆山的支脉,穿过弗雷耶尔和锡亚涅河
的河边洼地。这条路好走。格雷诺耶大步流星向前赶。当欧里博出现在他的右手边
时,他从圆形山顶上的空气中嗅出,他差不多赶上了想逃避的人。没过多久,他就
到达了与他们同样的高度。他现在嗅出一个个人的气味,他甚至嗅到了他们骑的马
的臭气。他们在西边最多半里的地方,在塔内隆山森林中的某处。他们的方向是向
南,向着大海,正像他自己这样。
下午将近五点时,格雷诺耶到达拉纳普勒。他走进客栈吃饭,要个便宜的铺位。
他说自己是尼扎的制革伙计,要到马赛去,在此过路。他还说自己可以在牲畜栏里
过夜。他在那里一个角落里躺下来休息。他嗅到三个骑马的人越来越近。他耐心等
着。
两小时后——天已经非常黑了——他们到达这儿。为了隐匿自己的身份,他们
把衣服换了。两个妇女现在穿了深色衣服,戴上面纱,里希斯先生穿着一件黑色外
衣。他冒充从它中来的贵族;他说明天要到勒兰群岛上去,要老板在太阳出山时为
他们准备一条小船。他询问除了他和他的人以外有没有别的客人住在客栈里?木,
老板说,只有一个来自尼扎的制革伙计,他在牲畜栏里过夜。
里希斯打发两个妇女到房间里去。他自己到牲畜栏去,说还要从马鞍里拿点东
西。起初他没发现那制革伙计,他不得不叫马夫提个灯笼来。后来他看见他睡在一
个角落里的禾草上,盖着一条旧被子,头靠在他的旅行袋上,睡得很沉。他的外貌
很不显眼,以致里希斯一瞬间获得的印象是:他根本不存在,而只是灯烛晃动投出
的幻影。无论如何,里希斯此时认为,这个其貌不扬的人丝毫也不可怕,为了不打
搅他的睡眠,他悄悄走开,回到屋里。
他同女儿一道在房间里用晚餐。他没有给她讲明这次奇特的旅行的目的,现在
虽然她恳求他,可他还是不讲。他说,明天他会告诉她,她完全可以相信,他正在
做和计划做的一切,对她最有好处,将给她带来未来的幸福。
晚饭后,他们打了几回牌,他都输了,因为他不看牌,总是不停地瞧着她的脸,
以便观赏她的美丽而愉快的身心。将近九点,他把她送到她的房间,就是在自己房
间的对面,他吻她与她告别,从外面把门锁上。然后他自己上床。
突然,他感到了昨夜和今天白天的劳累,同时对自己和事情的进展情况非常满
意。一直到昨天,每当熄灯以后,闷闷不乐的预感都在折磨他,使他彻夜不眠,此
时他全然没有了这种预感,无忧无虑地立即睡着了,睡眠中没有梦质,没有呻吟,
毫不抽搐,身体也不再不安地翻来覆去。长久以来,里希斯第一次睡了这么个香甜
的、安详的、使人恢复精神的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