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天堂的班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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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英比徐炳松小四岁,是陵州市人,也是这一年考入省师范学院的。她是个孤儿,自幼随姨妈一起生活,悲苦的身世使她在十一、二岁时就相当成熟了。在同一个班上,徐炳松的成份是最差的,而林素英的成份则是最好的。或许是因为都从小经历了过多的生活磨难的缘故吧,两人在学习上都非常用功刻苦,同时,两个人的心地都很善良,两个人的性格都比较文静、沉默。于是,这两颗饱经磨难的灵魂从最初的同情,到渐渐的相互倾慕,并最终在毕业前夕的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这两颗饱受苍桑之苦的年轻稚嫩的心,终于碰出了火花……。
面对同一寝室女生们的多次奚落,林素英对徐炳松的爱慕之情没有动摇。因为她深信:他绝对不是个“反动派”、“走狗”,相反,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子汉,他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虽然,他常常沉默寡言,但是,他的内在的情感却从没有冷却过……正是基于这一信念,林素英才在徐炳松由于成份不好而被分配到陵州市下面的一个偏僻的农业小县——洛河县三溪镇镇中时,她毅然放弃了回当时跟县城相比来说还算比较繁华的陵州市的某个中学任教的机会,欣然的跟随徐炳松一同去了洛河县的三溪镇——一个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小集镇!
徐母曾经多少次暗自流泪——她认为,现在儿子和媳妇所受的一切苦难和委屈,全都是由于她的第二次婚姻引起的。特别是在七三、四年间,学校全体教职员工;为了响应县革委“学大寨、赶昔阳,大干苦干三年建成大寨县”的号召;都纷纷被下放到了离学校三十多公里远的生产队挑沙挖土、兴修水库或改造农田。那时期,每当晚上徐炳松和林素英小俩口从乡下劳动回来,累得连米饭都咽不下去的时候,徐母便悄悄跑到学校后面的山坡上捶胸顿足:
“作孽啊,都是我作的孽!”
……
八五年,全省上下掀起了一阵重用知识分子的热潮。时任三溪镇中学校长的徐炳松,也因为其所领导的学校在连续三年高考中,升学率跃居全县之首、全市第三位而被市委组织部选中,同年十月下旬,徐炳松被提拨为洛河县人民政府分管文教的副县长。直到那时,多年来,一直压在徐母胸口上的那块“负罪”顽石终于掉下了……
“徐县长好!”
下午六点钟,刚刚在县委办公大楼二楼会议室主持召开了全县教育工作会议的云江县县长徐炳松,在从二楼下到一楼时,在楼梯上碰见了自己原来在洛河县三溪镇中学时的学生、现为云江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科长的阚尚杰。阚尚杰赶紧招呼道。
“哦,是尚杰,你好!”
徐炳松轻轻点了点头,正欲继续往下走,却见阚尚杰毕恭毕敬地站在面前,满脸堆笑地伸过手来。徐炳松便也礼节性地伸出手去。
“就餐后,不知道徐县长今天晚上有没有其他安排?我想来拜望我的两位恩师,不晓得是不是方便?”
阚尚杰双手紧紧抓住徐炳松的手,使劲摇着并小声问道。
“嗯,没得安排,欢迎你随时来耍,啊,尚杰,还有你的家人,请随时来耍!”
徐炳松微笑着,抽出那只被阚尚杰紧抓着的手,向他扬了扬,便径直朝停靠在大院右边的县政府办的轿车走去。
“晚上来拜访我?”
由于工作关系,师生俩随时都会在县委或县政府大院里碰见,而每次一见面,阚尚杰都会大老远的就“老师长,县长短”地热情招呼。一开始,徐炳松到真被学生的那股热情劲儿所感动:是呀,师生俩倒真有缘份呢——十多年前,阚尚杰端坐在洛河县的三溪中学教室里,专专心心地听徐炳松讲解元素、化学公式;而十多年后,当年的老师、校长任了云江县的县长,而当年的学生阚尚杰,则在读了两年农专后也分配到了云江县来,并在基层干了几年后,调到县委办公室又打拼了几年,现在已经是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的科长了……。
真叫世事难料啊!
想当初,阚尚杰刚调到云江县县委办公室来的时候,自己那时是分管工业、文教的副县长。那段时间,小俩口还随时来家里叙叙师生情,阚尚杰也常向自己“讨”些工作上的经验和与领导们相处的知识,总之,是无话不谈。但是,自从阚尚杰被提拨为办公室秘书科副科长并兼做史立成的专职秘书后,小俩口来家里串门的时候少了,而他们多数时间是去了史立成家,特别值得提的是,自去年阚尚杰被史立成亲自点名提拨为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后,“我晚上来拜访老师”这样的客套话,最后便成了一句空话——一句应付自己当年的恩师的套话!
徐炳松坐的那辆轿车驶出了县委大门。
“去招待所还是回政府大院,徐县长?”司机小李问。
徐炳松抬手看看表,才五点三十一分,离就餐时间还有近半小时,便说道:
“先回政府院子!”
……
一想到酒,徐炳松就感到头痛,有时,甚至是一种厌恶的感觉,而越是觉得厌恶就越是容易喝醉。不知打了多少个呵欠了,车箱里全是酒精的气味。
徐炳松仰靠在柔软的皮套座椅上,闭目养神,沉重的头颅把颈椎都压酸了,但是,要想把头颅硬撑起又特别费劲。于是,他索性搭拉着脑袋,任司机小李驾着车在坑坑哇哇的街道上颠簸。
记得以前自己是滴酒不沾的,但是,自从八五年走上仕途之后,特别是从洛河县调到云江县来的这几年来,自己不但学会了喝酒,而且,还有“一、两把”(五、六两)的量呢。坐车——发言——喝酒,似乎成了每天工作的主要内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己倒也真的成了共产党的“酒精”考验的干部了!
虽然厌恶,但又有啥子办法呢?这些年来的“气候”是这样的呀?从省里到市上,从县里到各乡、镇,那一级的领导干部不是这样的?都是为了联络上下级之间、左右同志之间的“感情”呀,共同目的都是为了“革命工作”呀——说得多好听!象今天,全是各乡、镇的党、政“一把手”,全县的教育工作,当然还有其他所有的行政工作,不靠他们给你这个当县长的“扎起”,所有的工作,能落实吗?能推动得起走吗?现在的乡、镇干部,那一个不是人精?有行政命令又怎样?你“命令”你的,他在下面给你拖起,既不违抗你的命令,同时,却又不积极去施行,你这个县长总不可能样样事情都亲自去干吧?唉,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看这句话如果用在我自己身上,该是“人在官场,事不由已”吧!
小车在云江一中教师宿舍楼前停下来。
司机小李见徐县长仍靠在座椅上,似睡着了一样,便停稳车,下车去帮徐炳松开车门,准备扶送他回家去。
()
开车门的声音惊醒了徐炳松。
“哦,到了?你看我还睡着了呢,我自己来,小李!”
徐炳松边说着,边往车门口拖动屁股,却不料顿感脑袋一阵发晕,身子摇晃了两下,幸好他双手赶紧抓住了车门。
“别忙,我来扶您,徐县长!”
司机小李见徐炳松没站稳,赶紧伸出双手去扶住他的双臂。
“呃,硬是喝多了呢!”
徐炳松蹒跚着步子,任由小李扶着,虚一脚实一脚地朝家门口走去。
“砰!砰!砰!”
吃过晚饭后正在家里看电视节目的林素英听见敲门声,知道肯定是徐炳松回来了,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门。
人还没进屋,一般强烈的酒精味却先扑面而来。她马上意识到:丈夫一定又是喝醉酒啦!
“啧!啧!喝成啥样子了?不但自己难受,还要连累人家小李呢。”林素英蹙着眉,伸手托住徐炳松的一支胳膊,爱怜地数落了几句。
“没的事,林阿姨,徐县长没喝几杯,可能是他今天太疲倦了,中午又没有休息好。”司机小李帮助林素英把徐炳松扶到沙发上才松开了手。
“我没有多喝嘛,呃——呃小李就可也给我证实。”徐炳松不停地打着酒嗝,声辩说。
“坐吧,小李!”
“坐,小李,让林姨给你泡杯茶。”林素英欲去取茶杯。
“不麻烦徐县长和林姨了,如果徐县长没有别的安排的话,我就回去了,不麻烦林姨了。”
“那好,今天辛苦你了,那你就慢走好!”
“ 徐县长好好休息,林姨,我走啦!”
徐炳松向小李亲切地点了点头,林素英把司机小李送出了屋门。
徐炳松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深呼吸。林素英正想喊女儿洋洋去给她爸爸拧把热毛巾来,却又想起女儿洋洋吃过晚饭后就到一个高中时的同学家去了,于是,只好自己动手去。
“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别硬撑着,不能喝就一定不喝,人家总不会把酒端来灌你吧?真是的!”林素英一边用热乎乎的湿毛巾为徐炳松擦脸,一边唠叨着。
“你懂啥子哟,你以为我想喝?”徐炳松一张嘴说话,酒精的气味又浓浓喷发出来。
“是的,我不懂,再复杂的三角几何我都弄懂了,就是弄不懂你们这些‘公仆’们?我……。”看见丈夫那张瘦削的脸因了酒精的刺激而有些发青,林素英再没有把话说下去——就让他在微微的醉意中静静地休息休息吧!
把丈夫搀扶进寝室后,林素英悠悠想到:自从丈夫于八五年离开三溪中学的那时起,他就很少开开心心地笑过,他从前那豁达的性格不见了,像整个儿变了个人似的。每天能与家人呆在一起的时间也明显地变少了,甚致,有时一连几天、十几天都不在家。即便是回到家里,要么是一脸的疲惫不堪,要么便是像今天晚上一样浑身酒臭、脸色铁青!
这难道就是当“官”的快乐吗?
许多次,自己对丈夫说:“要是我们重新回到原来的学校去,你愿意吗?”
每当听见妻子这么问,徐炳松总是楞楞地注视着她老半天不回答,而他的目光,是那样的迷惘、浑浊……。
其实,徐炳松是很想把许许多多的想法告诉她的,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回答。即便是跟她说了,那又能怎么样?是要让她跟自己一同分享精神的痛苦和理念的孤独?
不,一切就让自己一个人去默默承受吧,何别牵连善良的妻子女儿?!
一切就跟着良知走吧,那管它风霜也或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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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为了不影响丈夫的休息,林素英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小程度,因此,当外面来人的敲门声响起时,便显得格外的清晰了。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素英起身去开门,满以为是女儿洋洋回家来了的她正想说“怎么身上带有钥匙,不自己开门”,却见瘦高个子的阚尚杰手里提了一大网兜水果,正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站立在门口。
“哦,是阚尚杰?阚秘书请进!”
有好一年多没到家里来耍过了的云江县县委办公室秘书科科长阚尚杰突然出现在惜日老师的眼前,足实让林素英吃了一惊。
“林老师好,徐县长回来了吗?”
阚尚杰表情尴尬地笑着说道。他知道林素英没称他为“科长”,同时又客气地称自己为“阚秘书”的原因,更知道她看见自己时为什么会那样吃惊——这都是因为自己好久设来看望这位当年在洛河老家的三溪中学读高中时的恩师,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和语言的缘故。
“回来了,回来了,请进,尚杰来看你来了,老徐!”林素英朝寝室里喊了一声。
“来耍就行了,何别去破费呢?”
“抱歉得很,我早就该来拜访您们两位恩师了,一直稀里湖涂的混掉了时间,哎哟,徐县长是不是已经休息了?你看我好鲁莽,林老师,要不——要不我改日再来拜访您们俩位我的恩师?”
阚尚杰做出很歉意的样子,慢慢从沙发上直起身来。
“不碍事,不碍事,只不过是先前在招待所跟乡、镇的书记们多饮了一、两杯,回家后觉得有些晕乎,便上床迷了一忽儿,现在已经好多了。”徐炳松一边说着,一边搡着鼻梁走出寝室来。
“前段时间一直跑县里面创文创卫的上报材料去了,整天稀里糊涂地混,没抽出时间来看我的两位老师,真是抱歉得很!”
阚尚杰边“忏悔”着,边欲起身给徐炳松让座,但他刚一挪动屁股,双肩却被徐炳松的两只宽大而瘦骨嶙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