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回想一个比我年长的女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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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反应。我老老实实回答了,事后才知道她是在测试我对爱情的态度。我不知道分数,她没有说,她只是笑。
音乐声突然变小了。一个巫师打扮的人走出来,宣布丛林聚会将进入高潮,餐厅将选出一对客人成为今夜“美洲婚礼”的主角,选上的将免掉餐费。不少人跃跃欲试,有些本来不认识的男女也速配成对,但最后还是我和许可佳给选中了。鼓声突然响起,来了一群打扮成土著人的侍者,围着兽皮或树叶子,不由分说把我们两个人抬了起来,又唱又跳,还给我们灌一种味道有点苦又有点甜的果酒。那果酒劲不小,入口很顺,上头很快。顾客起着哄,让我亲许可佳,给许可佳带上花环,最后让许可佳骑在我脖子上进洞房。我没料到许可佳会这么沉,头晕晕乎乎的,急着问巫师洞房在哪儿,巫师大笑着指着通向大街的门。我驮着许可佳摇摇晃晃地走出去,耳朵里灌满了鼓声、欢呼和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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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街上的风吹了吹,脑袋清醒一点点了,发现许可佳的手还在我手上。
我不记得她的手是怎么到我手上来的。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后,我们的手很可能就没有分开过。她的手很小,很热,很柔软。头一回牵着一个成年Chu女的手在春夜的街上走着,我觉得又舒服又难受,不知道是该握紧,还是该松开。后来松开过一次,她又悄悄塞回我手中。
有那么几分钟,我想起在餐厅里刚见到许可佳的时候,我还因为曾经编过她不少鬼话而惭愧,这会儿不知道我是惭愧还是不惭愧了。
在街灯里转脸看看许可佳。许可佳双眼迷离,脸上正浮着梦幻般的笑容。这个女孩真让人捉摸不透,清醒时,能噼噼啪啪说个不停;喝了一些酒,经过一场喧闹后,竟这样沉静。
很多年后,想起这个夜晚,我依然说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回事,仿佛那些神秘的土著果酒依然在起作用。我问自己:假如,那个自称是助理的女子给我打电话时,我就知道将要同桌的幸运顾客是许可佳,我还会不会去餐厅?我无法给出肯定的回答。假如,当时我知道我和许可佳之间,会发生后来的一连串事情,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不会去。但是,人人都知道这样一句话:“历史没有假如。”对于个人经历来说,也是如此吧。
夜色中的北京看起来很破碎,华灯闪耀,黑暗东一块西一块的。我们从一盏路灯下面经过时,一样东西“啪”地掉在了我头上。我抬手摸了摸,粘乎乎的。仰头看了看,月明星稀,一只乌鸦站在电线上一动不动地望着我。
这是几乎停顿的一分钟,我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敬畏,仿佛夜晚出现了一条裂缝。我站住了,意识到有什么事应该停下来,就停在这儿,不能再往前走。
许可佳迷迷糊糊地问我:“怎么啦?”声音像刚睡醒、嗓子还没有敞开的幼儿一样。我心里不可抗拒地融化了一块,我握了握她的手,说:“没什么,没什么,走吧。”就这样我们又一起往前走了。她温驯地随着我,好像随便我把她牵到哪儿去。
我穿过自行车道走到马路边,招手叫了一辆的士,让许可佳坐进去。关上车门,发现车顶上有一摊鸟屎一样的东西,又打开车门把许可佳拉了出来。另打一辆车,看见她还是那副迷迷糊糊的样子,我不大放心,就跟着上了车。
把许可佳送回家后,我坐原车回到了住处。在水池子里洗了洗头,头在水龙头上碰了一下。后来干脆去洗澡,差点滑倒了。在镜子前怔怔地站了一会,眼前又浮出许可佳婴儿般软绵绵的笑容。她下车后,我对她说:“我走啦。”她就那么笑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好!
上床前接到了一个电话,我喂了一声,对方就挂掉了。我朝电话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胸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歉疚。
我靠在床头拨通了玲姐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打牌的声音。我说是我。玲姐啊了一声。打牌的声音迅速变小了。
玲姐问:“还没睡啊?”
“嗯。”
“是不是有急事,小天?”
“没有。”
“没有就睡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那边正催我出牌呢。”
“好吧。”
挂上电话,我意识到玲姐在电话里没有笑,这是很少有的事。我走到窗前站了一会。看不到香山那边的山影。城西上空有一块很大的浮云,金黄,明亮,低低地悬着,低低地翻滚,像许多人的梦纠缠在一起。
一夜酣睡。睡前,本来想深刻反省一下的,酒劲,长时间散步,兴奋带来的疲倦,却让我很快睡着了。
醒来后,已经弄不明白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算怎么一回事。躺在床上一点一点回味,觉得我和许可佳之间,好像也没什么事。至少,没有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我那些感受和联想,也许只能说明我自己小题大作,或自作多情。手拉着手,对开放一点的女孩来说,也许跟社交场合的握手一样没多少感情含量。这么想一想,心里轻松多了。
起床去阳台上看了看,才知道下半夜下了一场雨。地上是湿的,空气是湿的,到处都是湿的。气温低了好几度。
我哪儿也不想去,可又不知道一个人这么呆着能干什么。对着镜子照一照,有点厌烦自己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想起玲姐说过她中午能从香山回来,决定还是去她那边。
把换下来的衣服塞进一只大纸袋,打算带过去洗一洗,忽然闻到一股酒味,心里悠了一下。餐厅里那些人太能闹了,灌酒的时候,一定有一半洒在了我的衣服上。想了想,又把纸袋搁下了。
路过棋院的时候,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我下了车。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好像都在把我往棋盘里推。我也有很久没畅畅快快下过一盘棋了,很想一头扎进黑白世界里不出来。
去D班门口站了站,学棋的还没有来,教室里没有开灯。我又想起了玲姐在这间教室里听课的情景:她端坐在一群东倒西歪的孩子中间,神情很专注。有很多次我从门口走过,脚步放慢,希望她能注意到我。但我们正式认识之前,她似乎从未看过我一眼。后来我们比较亲近了,我问她是否看到过我从D班门口走过,她笑而不答。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已帮她升到了C班,她已不怎么来棋院上课。当然,我也不怎么来了。有一阵子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希望远离人群。
刚要离开教室,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转过身看看,一张课桌后面冒出了一颗乱篷篷的脑袋。再看看,认出是常四段的脑袋。我们互相“嘿嘿”两声,算是打过了招呼。走近些,才发现常四段睡在几块拼在一起的棋盘上,腿上还搭着一件旧军大衣。
常四段拉亮日光灯,点上了一支烟。他告诉我说,昨晚他被老婆赶出来了。接着,摸出一副棋子,说下棋下棋,看看你有没有一点长进。走了不到十手,常四段直摇头,问我到棋院里来做什么。我想了想,说除了来下棋,就是来请他收一个学生。接着把林秘书的情况和我在公司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常四段一听林秘书不能按时来上课,需要单独辅导,而且林秘书还不见得会帮我,他只抽烟不说话。过了几分钟,才说,让她来试试吧。又走了不到十手棋,常四段又摇开头了,问我还有什么事。我意识到,我的手和他的手在棋盘上交谈的那种感觉已经没有了,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想搞一个围棋培训班。常四段又抽了一会儿烟,没说话。烟缕从他的鼻孔里不停地流出来,他的声音终于在一团烟雾中响起来了。他说,这种班搞起来容易,搞下去怕是不容易,不过也可以试试。再走几手,常四段停住了,说你心里还有不少事啊。我把棋子抹掉,说对不起,我自己先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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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一张空棋盘,盘腿坐着,能看见红尘在我和棋盘之间翻滚。坐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静下来,这才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头扎进棋盘的能力。围棋,像童年的许多游戏一样,好像离我很遥远了,心里有一些悲哀。我站起来,看了看常四段,不知道说什么。常四段已经写好了《围棋培训班备忘》,递给我,他说今天是没法下棋了,改天再来试试吧。
常四段送我走出棋院大门,朝护城河上漂浮的垃圾望了一会,说:“再忙再烦,静坐的功夫不能丢了呀!”静坐,是常四段教我的入门功,如果连这个也丢了,那就是说我在棋院里什么也没学到。我觉得很对不起常四段,想对他说点内疚那一类的话,但脑子里纷乱不堪,再加上我本来就不如常四段生性坦荡,也就不知道从何说起。常四段挥挥手,说:“自己多保重,走吧走吧。”
离开棋院,坐公交车去玲姐家里,已经十二点过了。在楼下往她家座机上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我想,玲姐这次在香山呆的时间可真不短。上楼的时候,我掏出钥匙捏了几下,捏得手心微微有点疼。
我和玲姐正式认识的第二个月,也许是第三个月,一起去香山看过一次红叶,回来的当天晚上,玲姐就把这把钥匙交到了我手里。
照流行的说法:香山,是我和玲姐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地方。那天下山的路上,我们去半山腰一片草地上坐了一会。我有点累,就躺下了。玲姐挥着一片红叶替我赶蚊子,赶了一会,她也躺下了。红叶搭在她脸上。我记得那天她一身雪白衣裙,给红叶黄草一衬,鲜明动人。我望着她,然后我可能睡着了,也可能是半清醒半迷糊状态,反正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头枕到了她肚子上。她立刻坐了起来,把手搁在我头上说:“小东西,这么会找枕头呀?”手却没有挪开。起先,我以为她是要搬开我的头,没想到她的手搁在我的眼睛和额头上,就搁在那儿不动了,仿佛是要替我挡住太阳似的。我忍着没翻身;能感觉到有个小虫子在心里爬、爬、爬,痒痒的。然后,我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温暖安详里,睡着了,就像是给太阳晒化了。
回到她家里,她刚打开门,顺手取下一把钥匙交给了我。她说怕我以后来,她不在,我又会傻傻地坐在楼梯上等她。我是坐在楼梯上等过她一次,有个邻居还警惕地看了我好几遍。接过钥匙的时候,我觉得这一小块金属真的有点沉。
这天玲姐家里一片寂静。我正换着拖鞋,冰箱突然启动的声音让我激灵了一下。我有点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果然有做好了的饭菜,其中还有我爱吃的鱼和我爱喝的排骨藕汤。胃和心里立刻踏实了不少。我觉得一切并没有改变,玲姐只不过在香山打打牌而已。我坐在餐桌边吃饭的时候,忽然有点羞愧,差点又叫鱼剌卡着了。虽然说不清昨天晚上跟许可佳算怎么回事,但我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一些举止确实有些轻浮。
傍晚,我正对着一张空棋盘练习静坐,玲姐回来了。在此之前,她没有给我打过电话,我也没给她打过。看见她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走进来,我吓了一跳。她眼圈发黑,进门时扶着门框都没站稳,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我脸上的表情可能也吓着她了,她强打精神朝我笑了笑,说她没事。还说,就是打摆子,她摆几下就安稳了。
这天是丁当送玲姐回来的。丁当找着地方停好车后,才丁丁当当地走上楼。我看见丁当走进来,就抑住心中的激荡,没有多说什么。丁当看见了我,眉毛挑了一下,顺势送给我一个笑脸。丁当说,这下好啦,总算有个亲人在这里啦。她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没搭话,希望丁当快一点离开。
丁当把玲姐送到卧室里安顿好之后,回到客厅里,跟我聊了一阵子。她要我放心,说星期一我上班的时候,她会让她家里的保姆来照顾玲姐的。接着,丁当说起了感冒这种病,其实没什么药可治,又搬出了她那副宝贝方子:拚命喝水!拼命撒尿!再接着,丁当控诉医院里的黑暗与腐败,说一点小毛病会治成大毛病。再接着,丁当控诉美容的黑暗与腐败,说生活真是没劲儿,上个月在美容院认识一个姐们,向她借4000块钱去做整形手术,结果现在她完全不知道那个姐们变成了什么样子 ,再也找不着人了。
开始聊起来的时候,我没插话。见丁当一时半会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干脆把话题引到玲姐怎么感冒的事上来。丁当摸摸头发,好像有些不安,她说:“怪我!怪我!”然后东拉西扯了一阵。我总算是听出了一点眉目。
昨天晚上她们在香山一幢别墅里打牌,丁当跟玲姐住一个房间,半夜里刚躺下,玲姐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打得很上劲。后来,玲姐怕吵着丁当睡不着觉,就走到别墅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