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磐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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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秀峰度其意,眼睛一亮。若他猜得不差的话,今日他奔波一天将有所得了。
果然,过不多时,莫九走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塞入秀峰的手中,轻喟道:“这是我的古怪想法,都摘录在里面了,也不知有用没用,哥儿既然说上次祁门红香味醇厚,那么也试试这些……”
端木秀峰忙双手郑重捧过,慨然道:“阿爷一生苦心造诣,皆聚于此,秀峰定不负所望,待得来日,携新茶再来拜上您老人家。”
他走出院门时,凌横塘背朝着他独坐墙墟上,端木秀峰给她的斗蓬并未披在身上,只是揽于手中,脸朝着林中斜阳发呆。
“还在伤感吗?”端木秀峰走过去笑吟吟道:“我们回家了。”
凌横塘深深地叹口气道:“乱世之中,弱女子以何自保呢。”
端木秀峰一时无语。
“国家将有动荡。”在回家的路上,端木秀峰若有所思地说:“我前几天夜观星象,总觉得紫微暗淡,客犯北落。当然,我这也是半吊子的星象学问,以前从齐云山道观中的一个道士处学来,也不知论得真假。”
凌横塘听后嘿然无语。端木秀峰总觉得她回程中,态度消极黯然。
林中有倦鸟知返,回程的路不复是晌午时的来路。从莫三百口中得知自己来十里湾时所走的路是后山荒僻山径,“我们前山另有山路直通山下市镇,隔三五里路就有小村落环水而设,不若你们来时的路那样荒僻,等回去时,你们尽可以走前山。”莫三百细细道明了回程的山路,走向。
莫三百说得没错,离开十里湾没多久后,就有三五人家,墟烟古树掩映其间。阳光淡淡得照在一户人家的外墙上,黑色垒起来的石墙因此显现出乌金之色,上覆绿色的藤萝,真有几分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端木秀峰的乌雪驹本已驰过那堵石墙。然而灵光一闪之际,他的心突地一跳。猛勒缰绳。“横塘,慢一步。”他大叫一声。跃身下马后,直奔那堵石墙,拔开墙前的乱草藤萝,抽出墙内一块突出的石头,握在手中,紧捏一把。又撩起衣衫擦拭上面的尘苔泥印。
“十一哥,你为何拆人墙院。”被他的奇怪举动而感到惊讶,凌横塘脸带着诧异,手牵青骢马,侧道询问。
端木秀峰眼眸亮晶晶的,脸带微笑,轻声嘘道:“横塘,你可真是福星!”他举起那块石头,轻叩数声,又复惦着重量。“还真是暴殓天物啊,多少采石人严寒酷暑辛勤开采而不得之物,这山里人家居然拿它来做外墙!”
凌横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神采扬上她的眉头,“这……是龙尾石?”她的声音竟然也有一丝颤抖,神色之间竟比他还要激动三分。
“是的,这是龙尾石。”端木秀峰低声笑语抑不住兴奋之意。“横塘!横塘!这整堵墙中,几乎有三成是龙尾石了。”
“那……怎么办,这可是人家的墙啊。”
端木秀峰拉住凌横塘的手道:“什么怎么办?卖下它呗,卖下这堵墙,运回家去!”
这次凌横塘并没有挣开端木秀峰的手,反而倒握住,轻轻摇手道:“十一哥,你昨天答应过我的话还记得么?”
端木秀峰微微一怔,随之悟道:“记得!若能成功购得这些石头,我将选出其中最佳的一块,刻成砚台送与妹妹。”
凌横塘笑了,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笑得那么舒心解怀。“十一哥,这不是我有福气,是爷爷,是我的爷爷有救了。是老天爷开眼了。让我跟你一起出庄来此地,让我正好路过之村庄,让十一哥正好发现了这些龙尾石。”
端木秀峰并不是很明白她在喃喃自语什么,他犹自沉浸自己的发现中,“横塘,不要大声嚷嚷这是龙尾石了,否则我们跟这人家的交易做不成了。”他轻轻推开了那户人家的墙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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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节 谎言
(起4R点4R中4R文4R网更新时间:2006…2…18 17:05:00 本章字数:3548)
“
伤如何了?”端木华堂问。
端木林峰披衣而起,旁边小婢蹲下身去帮他着靴。林峰低首看着那婢女小心翼翼将靴子套上自己的脚脖子,手抚床延,手指无意识地在被褥上划出大小不一的圈儿。“还行。”他淡淡的口吻,索然无味。
端木华堂还是第一次走入长孙的卧室,他命庄客将一木拐递与端木林峰。“你试试这个,称不称手。”
木拐!端木林峰唇边竟逸出一层淡然的哂笑,从此以后,他要与此为伍了么!
短短几日,端木林峰的形容颇显消瘦,意志也颇见消沉。端木华堂瞥见他墙上所悬的一柄长剑,武学一途,无论剑、棍、鞭、枪等等,均是配以步法,上下身形的协调来辅助攻击与防御。而今他一腿已废,毕生所学大半付之东流。这柄剑几乎是形同虚设,以后要陪伴的则是那根拐杖了。
端木华堂无语一哂,别过头去。
卧室靠窗处的书案上,放置着笔墨纸砚,一浅黄字笺上字迹零乱,涂鸦着几句话。端木华堂微一思索,便过去拿起那张笺观看。端木林峰身形一动,有阻止的意思,但还是顿住,持杖独立,脸上神情一片超然淡逸,还深深地吁了口气。
端木华堂斜他一眼,垂目看笺。
那是一首诗。“二十年来春与秋,满城衣白岂独愁。聊坐阁中悲云梦,哪顾幽王戏诸候!”
嗯!悲云梦!古时候孙膑向云梦山鬼谷子学兵法,出师后却被同门师兄庞涓陷害,受刖足之刑,从此废了双腿。看来这个长孙,他是自比被刖足的孙膑了。那么“幽王戏诸候”呢?自然是变着法子骂自己。幽王宠美姬褒姒,为博佳人一笑,烽火戏诸候灭了家国。而自己却因为娶了叶绮绣,引祸入门,以至于长子端木德清死的不明不白。
其实,不止是端木林峰在诗意中隐吐款曲,族中有许多人都因德清的死,及娶妓之事,对自己是相当非议的。这点端木华堂不是不明白。这连环计使得相当精妙,伤林峰,死德清,同时败了自己堂堂庄主的威信。嘿,这份手段,这份心计,就是自己少年之时也未必有这狠心能做出来。
“‘聊坐阁中悲云梦,哪顾幽王戏诸候’!”端木华堂淡淡道:“你既然自比孙膑,就该知道他的老师鬼谷子的学问是兵家之府库,纵横家之鼻祖。他学的是权谋策略,并不是儒家的仁义道德。而我们这样的家族,单靠仁义道德是起不了作用的,要镇住这个山庄,还得讲究手段与策略。”他淡然讲述着,就象是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件。眸子望向阁外,手却沾上书案上杯盏中的茶水,随着一声深深地叹息,他在案上留下了两行字句,一片水渍淋漓其上。
目送着端木华堂离阁而去,端木林峰撑着爷爷送来的木拐,独自走到案前观看,上书着“聊坐阁中悲云梦,未识马陵坡中彀”。
本来以为,端木华堂见到自己的涂鸦后,会怒斥自己。却绝没有想到,会引来爷爷这极其隐晦的叹息,虽然他最后免不了拂袖而去,但是林峰已触觉到了这并不是对自己那首诗的不满,而是一种无可言喻的伤怀。
“聊坐阁中悲云梦,未识马陵坡中彀”——孙膑被同门师兄庞涓陷害,最终却报得大仇,在马陵道伏诛了庞涓。而庞涓中计在前往马陵道的途中,根本就不曾料到自己是往死路中走,‘未识马陵坡中彀’,张满的弓弩正等着他。爷爷这两句话显然是说自己了,他说自己空悲云梦,却不识别人的权谋与策略。
何为权谋?何为策略?爷爷此来又是何意?明为送拐,实则,却说些暗藏玄机的话。最近无衣阁甚是冷落,庄客们都撵着西南阁十一弟的风头而去,难道,庄主大人此来是暗示着自己要懂得进退,自己请辞退出少庄主之位不成?
外面天色已渐次暗淡,暮春的山庄,显得些微的燠热,深青的天空,间或有蝙蝠忽喇喇飞过屋檐。快入夏了,端木林峰嗅到空气中的潮润,暖暖的气流,昭示着梅雨季节的临近。他将拐杖放置在一边,坐于案前椅上,望着窗外发呆。
烛光微起,婢女托着烛盏进来。“五爷,要不要洗浴?我去准备汤水。”
“躺了一天,我坐一会儿。”端木林峰喟然:“等等再说……对了,听说十一弟去了婺源,此刻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嗯!”端木林峰忽地长叹一声:“父亲,我该怎么办,你老人家若在天有灵,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吗?叶绮绣为什么要害死你,为什么?”
婢女奇怪地睃上他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含糊地“嗯呀”着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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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扑扑的脸颊,水光流转的黑眸。
自从凌横塘进门,端木梅影的眼睛就追随着她的身影。不同寻常的横塘,不同寻常的笑靥。
“和十一哥奔波了一天,累不?”端木梅影试探着问。
凌横塘点头,“累”。说完以后她就进厢房洗浴去了。
端木梅影看着她掩上厢房的门,就这么傻坐着,似把那门要看穿了似的。她……和十一哥相处一天,为何那么神采奕奕?十一哥,为何邀横塘一起出行。他们不是刚认识没几天吗?
等到凌横塘洗浴完毕后出来,发现梅影仍坐在黑灯瞎火的堂屋里,独自发怔。“十四姐怎么不点灯?”她笑吟吟道。
端木梅影站起身来,点亮蜡烛,手执烛台到桌边。“横塘妹妹还没吃过晚饭吧,我娘今天做了几样新鲜小菜,让我放在食盒里给你带过来。想不到你回来的那么晚,看这些菜都冷了……要不,我在给你带过去在灶里煨上一煨。”
“不用。”凌横塘忙阻止她。“我都热坏了!现在恨不得吃些冰镇的东西才好呢。”她打开食盒,似闻香般一笑。“婶婶的菜式就是精致,我看着就舍不得动筷子。”
看着她狼吞虎咽。端木梅影更是诧异。从认识横塘开始,她从未见过这个妹妹有如此多的表情,还说俏皮的恭维话。以前的横塘,虽然也曾谈谈笑笑,但终归给人一股子说不出的老气横秋,隐隐心思不乐的模样。“十一哥给了妹妹什么好处?瞧你高兴的样子。”端木梅影微笑着询问,但口气淡淡的。
凌横塘些微一怔,唇边笑意渐去。认真地看了眼端木梅影,眸光微垂,用银箸夹了一些菜送进嘴里,缓缓咀嚼着咽下,才道:“十四姐,这件事横塘告诉你,但是你不可告诉他人,否则十一哥会怪罪我的。”
端木梅影点头:“嗯,放心,我又不是长舌之人。”
“我来徽州以前,族中兄长喜欢徽砚,嘱咐我觅购一方好砚。今天,十一哥答应替我镌刻一方石砚。且只收五百半资,你说,我是否该高兴呢。”她满脸的喜悦。
原来如此。端木梅影长吁了口气:“你这小丫头,这芝麻点大的事儿也让你这么开心。”
凌横塘吐了吐舌头。
端木梅影走后。凌横塘停箸深思,刚才一片欢欣的脸色,慢慢沉淀下来。
自己真是乐昏了头!十四姐那曾经在深夜里泪流满面的梦呓:“十一哥哥,你别走。”她居然给忘了。如此得意忘形,怎能不教人猜疑自己与十一哥出去一天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况且,十四姐明摆着对十一哥有着一份异于兄妹之情的情愫。对自己和十一同行绝对不会是高兴喜悦。而自己却……事实上,她今天确实得了好彩头,在回家的路上,端木秀峰答应了她另一件比之赠砚更让她雀跃万分的事情。
凌横塘并没有想到,自己与十一的一次出行,竟会受到那么多人的关注。晚饭后,又有人造访梅楼。凌横塘见到那个人的刹那,几乎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听说,十一在路上给你做了个竹编的猫鹰。”端木华堂并没有进入堂屋,只是站在院子天井中说话,但是他又把院门关了。声音极轻。
“是的。”凌横塘完全糊涂,外祖父唱得是哪出戏?
“能否拿来给我瞧瞧。”端木华堂的神色非常古怪。
凌横塘很奇怪外祖父为什么要跟这个猫鹰过不去。在她把那个竹编的猫鹰交给老人后,端木华堂就把它给拆了,就着院中灯笼,细瞧着竹篾的边缘,还用手试了试篾青的韧度。
“别告诉十一我拆过他的猫鹰?”端木华堂临走时嘱咐。完全已迷糊了的横塘问道:“那他问起这个猫鹰时,我如何作答呀?”端木华堂轻轻一笑:“一个男人岂会关注这些小玩艺儿?特别是十一,我怎会不知道他的脾性,和我年少时如出一辙。”
笃定的口气,显示出外祖父对端木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