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 作者:邰敏-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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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茜的一句名言是，“都说我花心，其实我最专情。只是我专的那个，大家都不知道。”
　　“难道不是吗？以前我和小洲，整整八年。15岁到23岁。
　　说起来还是青梅竹马的，我　3岁时候认识他。那时候，我父亲到他父亲的城市去出差，大人招待大人，小孩子招待小孩子。他招待我。不过那个时候小了，不懂事的。”
　　“后来，我到了纽约念中学，发现他和我同一个学校，自然就亲近起来。接近的方式是打网球。打啊打啊，他说‘我喜欢你啊’。”
　　第一次亲吻是玩游戏，我们玩牌，谁输了就用嘴唇夹一个吃的喂给对方——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结果我输了很多次。夹了很多次吃的，嘴巴都好痛，肿起来了，我说：‘不玩了，不玩了。’他说：‘谁和你玩，我早就没有玩了。’”
　　“两家也互相认识。假期他来我们家过。当着我家人的面，并不忌讳，直接地叫我老婆。走路怕我被太阳晒到，拿着手帕帮我挡太阳，我家人在旁边都觉得可爱一直在笑。那时候，我们才十五六岁。”
　　“以前，其实，差一点，我就和小洲结婚。有一天，我们在纽约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拍拖了五六年，我们又已经过了21岁。你知道了，过了21岁我们就可以注册结婚的，于是我们两个突然决定去结婚。然后我们手牵手，就冲着市政府走去了。”
　　“去市政府的那条街道，路过很多餐厅和酒吧，时近黄昏，走满了出来吃饭或者晚上消遣的人群。不知道为什么，那条路突然好长，我们就那样牵着手，一直往下走。”
　　“他那个时候比现在还小，十六岁中学生的样子，穿一条　Prada的破裤子。小时候，我们真的很般配。可是长大后，好像只有我一个人长大了。我穿高跟鞋，说不定高一点点还，我看上去不像他的女朋友，我穿一条黑色的超短裙，一双跟高得离谱的靴子。我从17岁看上去就好像23岁了。”
　　“你知道啦，美国人就是那个样子的。结果路上遇到小混混那样的闲人，看见我们，都对着我们大喊：‘嗨，你到底要和这个小男孩子去干嘛？’”
　　“于是我们就没结成。”她总结了这次闪婚。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只是在感情上忠诚他。别的方面，我也有和别人来往。很奇怪，我从来没有在感情身体上同时忠诚过一个人，接下来我要在这方面努力。我要认真地恋爱一次，否则多遗憾。”她说。
　　“说说你们之间浪漫的事情。”
　　“多了。有一次，我们在中国，他家里也是有点背景的。
　　我们去一个地方游泳，整个湖只有我们两个，旁边有保安。游着游着天黑了，突然很多蜡烛从水的远方冒了出来，放在一些塑料小船上的蜡烛。这些小船都被做成心型，然后蜡烛围拢，又围成一个心形。漂在水面上，当时真的好浪漫。后来我才知道他布置了整整一天。”
　　“还有一次，在LA念书的时候，他突然打给我，说：‘快看天上。’然后我就看见一个飞机飞过来，然后空中就出现一行字，I　love　you；　xixi。”
　　“他是一个很浪漫的人。超级浪漫。有时候，带点小孩子的偏执，那种不顾一切的爱。”
　　“熙茜，你觉得，一个人，可以爱另外一个人，一辈子不变吗？　”我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问她，“比如你和小洲，身体出轨不管了，精神上，你觉得，可以有一辈子爱一个人吗？”
　　“最难的就是这个，我觉得是阶段性的。可能这一阵子对这个人感兴趣，下一阵子，也许会看到新的人。一辈子都对一个人感兴趣，所有感情都在他身上，不太可能吧。”她实事求是地说。
　　第三章　甜蜜的糖
　　　　　家里的冰箱，永远填满了Brug粉红香槟。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喝牛奶，而是开香槟喝一口，然后才算醒来，一天开始。
　　　　Rose　Brug，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喜欢香槟的人，都大可以买一打，放在家里。但是，那样的好心情，每天早上喝一口香槟，微笑醒来的好心情，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合该男人走运，凡是在热爱中的女人总是被爱情迷住了眼睛，而且从来就不了解生活—契诃夫
　　不肯承认的结局
　　我和Lim初初约会的时候，我经常问他的一个问题是，　“Lim，你觉得一个人，可以爱另外一个人，一辈子那么久吗？”
　　他总是给我非常肯定和安全的答案，然后他看我，真切的担心焦灼，说：“苏珊，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想？你才　21岁，你应该是信任爱的，并且对着事物有着美好期望的。”
　　我们第一次正式出去吃饭，是去市中心附近的一个小餐厅。外面看去全然不起眼，里面却别有洞天。有两层，一层在地上，另外一层却是在地下室。地下被做成石洞的样子，每个洞穴有一张小小的桌子，非常地别致温馨。他早早打电话定的。
　　日后我才明白他的深意。后来我们去过各种各样的高级餐厅，旁边的桌子坐着什么明星名流也属平常，但价格不菲装修豪华的餐厅，自然不自然，都会精心注意仪态风度，而约束真实本性。
　　他选一个并不豪华高级的餐厅，不是因为不重视，而是因为希望可以看到更真实的彼此。而再粗糙的法国餐厅也是优美的，光线让对面墙上的水彩画，罩上了温柔而金色的光，想想自己的轮廓也会被描绘到最美，整个人也温柔起来。
　　对别人多少有时候也有点社交技巧的，而对他，无端地坦诚真实。
　　高中毕业之后来巴黎念书，一句法文不会讲，勇敢地带着一个行李就来了。从小看过那么多照片和电影，我觉得这会是我的城市。巴黎，没有让我失望。这个五百年不老的城市，散发着情欲和香水的味道，精致妆容戴珍珠项链的60岁的老妇人，街上肆意亲吻的情人，拿着一支玫瑰的幼童，精致照耀的珠宝广告，整个城市慢条斯理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我是这样自然地就融合到这里，一点生疏没有。
　　这种融合无需交流无需语言。就像你看你爱的人，你们完全不用讲话，你只需握他的手，静坐在一旁。
　　最初没有任何朋友，并不觉得寂寞。
　　从小心智极为早熟，同性同龄的朋友几乎没有。她们在做游戏跳皮筋的时候我已经在看言情小说，她们看言情小说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写日记批判言情小说迷惑众生，害人不浅。全部要生生死死才可成书，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一生只可以爱一个人，相爱的人如果不能在一起就是人间地狱，一句承诺便要守候一生。看这样小说长大的少女，以后的爱情命运，可想而知。
　　从很小起，便一直有亲密的异性朋友陪伴。年少的爱并无太多欲求，他们自然地喜欢我，希望接近我。我和他们来往，也一起吃东西准备功课，但是从来不觉得，他们其中的任何人，可以和我建立任何深入的，长久的亲密关系。我知道我终究会离开他们，去别的地方。
　　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撒谎。很快，我便到了巴黎。
　　年少时候，因为总是觉得来日方长，不觉得扔掉的东西可惜，所以很容易铁石心肠。
　　我巴黎的日子简单而快乐。有了长的假期，我就会背着包出去旅行，坐上火车或者飞机就到了另外一个国家，我带了相机去了很多国家，拍很多照片，认识很多陌生人，微笑，然后离开。我如愿以偿地，成了小时候梦想的那个，可以去任何地方，爱上任何人，开始任何一种生活的在路上的女子。
　　依旧有人喜欢我，我也会跟他们出去。二十一岁的年纪，有大把青春可以挥掷，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天喝酒跳舞。见很多人，在巴黎工作的意大利设计师，在奢侈品店上班的韩国人，做大学教授的法国人，做电脑生意的香港人，来念书的美国人……但是从来没有觉得会和谁在一起。
　　就像我很小在日记本上写的那句，我终究会离开他们，去别的地方。
　　并没有受过任何恶毒的待遇或者惨痛的经历。有些人是天生的，仿佛我，就从来不相信爱情，从来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另外一个人，一辈子，完全没有改变。我只相信，这个人说爱我的时候，这一秒钟，他是真的。
　　因为不相信，所以没有苛求。而我，从来不掩饰真实的自己。年轻的身体里面有一颗超出年龄的心，从不扭捏作态或者委屈自己。所以，所有和我约会的男人，都认定我是大方而不同的。
　　我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你相信，一个人，可以爱另外一个人，一辈子那么久吗？”我说，“你不用回答我，回答你自己的心。”
　　他们知道不用撒谎来骗我。所以每个人都会给我真实的答案。
　　那么认真，严肃，诚恳，给我非常安全和肯定的答案的男人，而且从来没有改变过的，只有Lim一个人。
　　他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只是微笑。
　　微笑着不屑于和他争辩，仿佛真理想也不想地在我的手
　　里。而对面的这个人，不过只是个四十岁的大孩子。
　　第一次觉得Lim可能不会来找我，是在我离开巴黎四个月之后。
　　我已经两周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打回去他巴黎的号码，电话已经停掉。他新加坡的号码我不知道，亦不知道他新加坡的地址。日记本上，好像也记得几个他家人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全部是错误的号码。
　　在无休止的也是唯一的选择——等待中，我发现事情的发展，并不是我离开时候设想的那样。
　　新的邮件终于来了。
　　苏珊：你好吗？在北京，生活得好吗？我不担心你，你从来都是坚强勇敢的女孩子—比我坚强，比我勇敢。
　　在我生命最低潮，最痛苦的时候，我遇到你。你仿佛上帝给我的天使，带我走过了那段最最痛苦的日子。
　　我看我们的照片每一天，听你帮我录下来的中文　CD每一天。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这是你唱过的歌。有一天路过一个音像店，那里放中文歌，好像是我在你家听过的歌。我的眼泪马上就流了出来。
　　你漂亮，有趣，性感，善良，有天分，你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值得百分百的爱，而我，却不能给予。我对不起你。
　　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比如，和陌生人说话，以及每年去做　5件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珊。对不起。我说过的，下一辈子，我会好好爱你。你要好好的，爱你自己。你会成为，你想做的那种人。你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人好好爱你，而你值得，百分百的更好的爱。
　　永远爱你的Lim
　　我呆坐在电脑桌前十分钟，只觉得天地寂静，呼吸困难起来。我张开嘴巴呼吸，脑子一片空白。
　　但是却没有流眼泪。十分钟之后，我马上站起来了。
　　我去找自己的摄影机。
　　我把摄影机摆在面前，开始讲话——我这样地有信心，只要他看到我，只要他收到这段录影带，看到我——看到我和他说话，他就不会拒绝我。
　　只是因为他没有看到我，只要他看到我的样子，看到我的微笑看到我的眼睛，看到活灵活现的我的样子。他就不会拒绝我。这一点，在他面前，我从来没有失败过。
　　我面带微笑语言轻快，拿着摄影机在房间里拍摄。
　　Lim，有没有看到，这里，这就是我在北京的新家。
　　我还没有和爸妈讲，住在朋友家里。下个月我会搬出去自己住。
　　这里在北京的东面，一个新的小区。北京盖很多高楼
　　现在，到处在盖房子。
　　家里养着一只乌龟。很恐怖的，我每次躲得远远的。我找到工作了。很容易。我很有用的，回来第三天我就上班了。
　　119PDF　文件使用　〃pdfFactory　Pro〃　试用版本创建我把摄影机放在桌子上对准自己。
　　Lim。我长大了。我开始工作了，我努力做人了，我不像巴黎时候那么贪玩了。
　　你会来看我的对不对？我不花钱乱买东西了。我会关心你，煮汤给你喝。
　　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先回来中国，然后你就来找我吗？你一定要来见我哦，但是记得，不要穿我买给你的衣服，穿新的漂亮的衣服来，给我点惊喜。
　　北京蛮好的。我刚来，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我们在这里生活，一定会开心的。
　　你不会这样对我对不对，你是一个诚实的高贵的从来说话算数的人。
　　你不会这样对我的……
　　然后我就对着镜头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后来觉得哭得幅度太大太难看，太像演戏。我爬过去关掉镜头。然后一边流眼泪一边把这段剪辑下来，做成附件发到他的邮箱。
　　十分钟之后我的邮件因为附件太大，对方的邮箱不能接受被退了回来。
　　我坐在那里看着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