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梅·小说-梦-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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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喊声把我从记忆拉回现实,时间不会倒流,儿子乐海已经长大到爸爸妈妈当初相会的年龄。维曼过去和乐海握手,他们在谈滑雪:
“我真为你妈妈骄傲,他敢跟在我后面在最难的雪道上滑,从见到滑雪到到现在才两年。”
“熟能生巧,我要是去三期滑雪训练班,再请私人教练辅导,会滑得更好。”
我呆呆地望着乐海,他长得真象爸爸,德语也讲地那么好。
“乐海,你爸爸呢?”我突然提出脑袋里一直转的问题。有几个年轻人围过来和乐海讲什么。
“妈妈,你们先去跳舞,我要去迪斯科舞厅。”他是没听清还是有意回避我?
“乐海!”我又喊了一声。
“妈妈,有事吗?”他回过头来站在那里,周围很嘈杂。
“我明天打电话和你说吧。”这里实在不是谈论我所关心问题的场所。
从多脑河饭店回来后躺在床上一直难以成眠,舞厅里的乐海和大学时代的旺远交替在我的脑海中闪现。乐海从一个稚气的小男孩长成大小伙。他再不是那个读一会德文,就扑到我身上撕咬一阵的小老虎,再不是那个玩得精疲力竭跑回家对我说:“妈,我要吃东西。”的小脏孩。乐海的内在变化比外表还惊人,那份成熟那份从容。我不知道过去的六年我在他生活中扮演的脚色,但我知道他现在早已是走出妈妈干预范围的大人。
***
“哈罗,”拨通电话后很快就有人来接,听声音也很清醒。
“乐海,我是老娘。”
“老娘,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鲁其亚也没注意你们离开,玩得好吗?”
“鲁其亚,就是售票那个女孩吗?”
“你以为儿子天天换女朋友?”
“乐海,你长大了,真得长大了。”
“妈妈你打电话来不是要告诉儿子他长大这个消息的吧,有事快说,我要出去。”
“你爸爸呢?”
“什么?”
“你爸爸呢?”
“有事吗?”
“我只想知道他在那儿。”
“还有吗?”
“还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别的事吗?”
“乐海,你真是莫名其妙,给你打电话先问有事吗,问你爸爸的消息你也问有事吗,没事就不能通话联系吗?我现在孤孤单单一个人,等你电话没音信,找你爸爸找不到,整天迷迷瞪瞪过日子,这滋味好受吗?”
“妈妈,要说莫名其妙那是你,别人什么事都有个完,你没完没了缠了这么多年,儿子总算得了两年安静,你又来了。那些倒霉的事你还要折腾,那几年我没去酗酒,没去吸毒,没变成流氓坏蛋,全靠上帝保佑,你实在没事就学学奥国老太太多跑跑教堂岂不更好。”
“我不是有意这样作的,这次滑雪我摔昏过去了,醒来没有你也没有你爸爸,我不知是怎么回事。不知爸爸怎么会离开我,不知怎么会和维曼在一起。”
“你是不是想和儿子说,不知刚帮我搬过家,不知我不听你的话没去上大学,不知我从十七岁就开始独立生活?”
“是这样……”
“妈妈,你一定是闲着没事看小说看电视看多了,自己也想编故事。闲极无聊又钻到回忆过去的牛角尖,精神出了毛病。和维曼结婚前你曾对儿子说,人生苦短,不该为过去懊悔,要珍惜今天。我现在拿这话来劝你,你算了吧,别再闹了。”
“乐海,妈妈真的失去了记忆。”
“那不更好吗,过去的一切都是零,你现在有维曼,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碰到这样的奥国绅士。你有儿子我,也不是每个母亲都有福气有本人这样有本事的乖小子。”
“你讲的当然有道理,可是……”
“没有可是,和儿子讲真话,你真的忘了吗?”
“真的。”
“真的假的一样,我现在不知道爸爸在那里,我希望你再也不要拿这些事烦我,如果你还可怜儿子,也可怜你自己的话。”
“好吧,我不问你了。”
“妈妈,你下周由体育俱乐部回家的路上,只要把那两把黄钥匙拿给维曼看,他就会把车停到一座上个世纪建造的大黄楼前,打开大门和里面一个房间的门,当你迈进门时发现……”
“发现那是你住的对方。”
“妈妈,儿子在编电视剧,你应该不知那是什么对方,惊异万分才对。”
“臭小子,你以为妈妈在骗你。”
“这个开头很浪漫的故事往下演并不浪漫,地板上全是脏衣服臭袜子,你一个月没来拿,我都没有换的了。”
放下电话还愣着,乐海什么时候练成怎么好的口才?这也许是遗传,想当初他爸爸在文化大革命的辩论会上,引经据典口若悬河,连对立派的头头都佩服得直竖大拇指。这小子的幽默感到是有点象我。他不相信我的记忆力出了问题,这也难怪,连我自己都奇怪,每天见到的人,刚刚发生的事怎么会忘得干干净净?!
想当初,为了孩子和家庭的未来,我成了走向世界的开路先锋。从踏出国门的那天起,一直盼着旺远来奥和我团聚。无奈他一直得不到通行证,我六神无主,不信鬼神的我,也开始祷告上帝。坚持到第八个月,我终于抑制不住给旺远发了一封信,内容和以前的不同,文字也不同:
“……我的书读得好苦,总算苍天不负苦心人,现在用德文写这封信给你,你会看到我已经可以用这种异国文字,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我刚从朋友那里搬到自己租的小套间,这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昨天买了一盆花放在台灯旁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不出还缺什么。你以为我很满足吗?不,一点也没有,告诉我。那个可恨的秃头厂长到底有没有放你出来的意思?我不愿意在这里等了,我想你,想乐海,没有你,这里别说不是天堂,就是天堂我也不呆了。
……一直在勤工俭学,我已经攒了一些钱,买返程机票剩下的也足够把我们的家来个全面现代化。一想到很快见到你和孩子,我的心狂跳起来。旺远,当我们再相逢的时候,我要告诉你,那怕远处有一座金山,有一条银河,有一个撒满金刚石的沙滩,我自己不会,也不让你一个人单独去拿那些冰冷的东西,我们留在自己温暖的家里,今生今世再也不分开……”
什么金山,银河,金刚石,那不过是初学德文的人在卖弄文字,旺远,远处到低是什么吸引你,使你离开我再无踪影?
第五章 威曼夫人的困惑
流逝的时间让我知道作维曼夫人意味着什么,维曼夫人是个家庭主妇,两个人的家实在没有多少家务事,她有足够的空闲时间看书,看电视,玩计算机,逛商店作自己喜欢的事。和维曼在一起滑雪,骑马,作桑拿,洗温泉,在森林中散步,到乡村酒店和朋友会餐……这是一种全新的生活。维曼夫人享受以前从没有享受过的生活。
假如旺远现在来到我的面前,假如知道发生的一切仅是一场误会,我现在会义无反顾地回到他的身边吗?试想我还是饭店的老板娘,有那么一天,我正坐在空荡荡的餐厅百无聊赖,正为旺远又去赌钱怒火中烧,伏兰茨。维曼带着他那让人困惑的微笑走到我跟前说:“跟我走吧,这种生活不应该属于你。”我会怎么回答,我会怎么办?
晚上一直在做梦,全是过去生活的剪影,……是在黑龙江那个小镇,我站在家门口,旺远推着自行车走出去,他拍拍背后的棉被卷,看着我笑笑跨上自行车。低矮的小土房,面前的路窄窄的积着冰和雪,旺远背着襁褓中的孩子去托儿所……仿佛是到了北京,乐海从床底下钻出来,手里拿着小木枪,向爸爸跑过去,从爸爸手里接过两根冰棍,旺远张着粘乎乎的手看着儿子笑……
醒过来我任凭泪水从眼角流下来。人的记忆力真的很奇妙,和旺远共同生活时有那么都的不快。为他玩起来通宵达旦家不归,迷恋什么事任谁都不管的习性吵过多少架。那时我总爱挑旺远的毛病,总是觉得嫁给他失去许多市俗上的东西,在感情上希望得到更多的回报。现在如果能多想想过去的不快,心里可能会容易找到平衡点,可是我不能,甚至连梦中也不能。
***
那天我又去医院,已经不只一次和施耐德医生讨论摧眠术的作用问题。施耐德医生对我的状况感到困惑不解。
“和维曼在一起生活不好吗?”
“很好,也许太好了。我从来就想过安逸舒适的生活,希望男人给我安全感。维曼给我提供的生活条件,旺远根本作不到。”
“所以您才和维曼在一起。”
“对,这是逻辑推理的结果,我越来越怀疑是我为了维曼抛弃了旺远。如果当初真是这样,我要去找旺远。”
“这是你们中国人的行事准则吗?”
“别的中国人我不知道,我只清楚我自己。我和旺远在一起时经常吵架,有时吵得很凶。如果我在气头上认识维曼,又知道他能提供给我梦寐以求的生活,我可能离家出走。但这只是一念之差。我爱旺远不爱维曼这是主要的。”
“爱?”
“我的心情很难和您讲清楚,举个例子,一个母亲会偶尔抱起别人的孩子,因为那孩子漂亮聪明总之很可爱。他自己的孩子不聪明不漂亮,但她决不会因为自己的孩子常流鼻涕爱哭爱闹就丢掉他要别人的孩子。”
“我也许理解您一点了。失意症是一种癔病,,癔病您懂吗?就是器官本身没有病变,病兆是由主观意念产生的。失忆者往往由于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本人不愿意记着那段痛苦的经历,在某种因素的诱导下,就真的失去了那段记忆。对您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在六年前,那时的情况您儿子应该知道。”
“我和儿子谈过,他不相信我失去记忆,我问他爸爸情况他一口回绝。从儿子的态度,我也似乎感到,当初和他爸爸分开,责任在我。”
那一天和施耐德医生谈了很多,她无论如何不能想象我会受别人的诱惑离开自己的丈夫,她劝我正视现实,不要试图去找自己已经离婚的丈夫。六年时间,不管当初是谁的责任,现在早已时过境迁。
这段时间,施耐德医生研究了许多失忆症的病例,她说,大部分失忆症患者在失忆情况下都能正常生活,而他们之中很大部分直到死也没有恢复记忆。她特别向我介绍几例恢复记忆的病例,任何药物或摧眠术都没有作用,全是些偶然因素引发的。
离开施耐德医生,脑袋里还一直转着那几个恢复记忆的病例,这之中就真的就没有我可以借鉴的吗?
第六章 滑雪
一九九七年的春天来得并不晚,和煦的阳光下草青树绿花儿朵朵。谁也没有想到复活节过后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大地如同一个春装少妇,披上了厚厚的白纱裙。
大雪刚过,我和维曼来到萨尔施堡郊区的滑雪地。站在客栈的凉台上向远山近河和河边的小镇望去,在这个滑雪地我曾走入梦境,醒来之后失去了整整六年的记忆,我盼望着在同样的环境中找回自己失去的六年生命。我并不着急,等着明天,等到明天,我再登上那个山坡,再踏上那条雪道……我的心开始快速跳起来。
***
先乘地面缆车,后乘空中缆车,再转乘吊椅,直达滑雪地的最高峰,我站在维曼旁边向四周望去,所见之处,有七八条缆绳拖着不同的交通工具通到各大小山头。维曼问我滑那条路,脚下有三条路,一条通中转站,一条通汉堡站,一条通阿根谷,路标上写得很清楚,可这对我没有意义。我对维曼说,去上次摔倒的地方。他看看我什么也没说,起步滑向阿根谷。
沿着时窄时宽时陡时缓的雪道我一直跟在维曼后面,开始不太习惯,但很快就掌握好平衡,自如地滑起来。维曼滑雪的姿势真漂亮,我无论如何也作不到。滑到前面的分叉口,维曼又问我怎么滑。我往两边看看,一条蓝色的盘山道平缓得能骑自行车,另一条黑色雪道很陡但很宽。我决定滑陡的那条。维曼在前面滑得很慢,滑着很大的“之”字形。幸尔陡坡不长,到平缓地段我开始喘粗气。
“害怕吗?”
“不怕,在这样的雪道上,我只顾别摔倒,根本顾不上保持正确的姿势,要学好滑雪,还是红色雪道最好。”
“夫人请看,下面就是红色通道,那条盘山道在那里过来会合。”他有三十个冬天都在这里滑雪,熟悉这里的每一条路。
维曼起步滑得飞快,逐渐和我拉开距离。他突然在前面停下来,我到跟前看到指向阿根谷的路标,可是路上栏着绳子,一块立着的牌子上写着:此路不通。知道这是唯一的通道,我真的又着急又失望。维曼不解地望着我,然后对我说,实在要去那里,明天可以从滑雪训练场那里乘缆车上去。我告诉他,我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在什么地方会摔得那么利害,后来发生了什么。
“你是跟在阿而菲后面滑时摔倒的,我刚想过去扶你,你自己起身滑过来,我问你话你不回答,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