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7-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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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就填完了。在“工作单位”一栏中,老温毫不犹豫地填上了“××乡党委办公室”,因为现在老温觉得自己就是乡党委办公室的人了。老温填完表后不久,乡党委办公室调来了一位新秘书,老温又回到了文化站。虽然老温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预料,但还是像个失恋的小伙子般垂头丧气了好久。好在,他还有“转正”这件大事支撑着。哪知,几天后,老温从其他乡文化站长的口中得知,“转正”考试已经结束了。老温得知这个消息后,十分震惊,因为他始终没有接到过考试的通知。他骑上自行车,几近疯狂地奔到县文化局。县文化局长摊了摊手说,老温,这都是你自己弄的,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这次是文化站长转正考试,你填的单位却是“党委办公室”,这就不符合转正条件了,既然乡政府已经擅自给你调整了工作,那转正这件事儿就让乡政府给你解决吧。从县文化局回来后,老温就病倒了,这一病,老温就再没有爬起来。他先是高烧不退,在乡卫生院输了几天液不见好转,就转到县医院,经过全面的检查,竟然是肝癌。
老温的家境一直不好。他二子一女,大儿子脑子活络,二十出头就做起了大生意,结果赔得负债累累,为躲债,他把儿子留给老温的老婆也就是自己的老娘,领着自己的老婆出外打工了,十几年来一直杳无音信。二儿子天生木讷,也找了个脑子只有一根筋的老婆,小两口和老温的老婆守着几亩责任田一直过着紧巴日子。小女儿还正读中专,隔三差五地就要向老温要生活费。老温这一查出病来,对家庭来一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我去看望他时,老温用直勾勾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问,你说,人这一辈子的命运,真的是前世注定吗?我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老温便猛然将头别到了一边。我看到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就安慰他说,老温,这世上活得不如你的大有人在。他听了,下意识地直了直腰杆,然后转过脸来说,是呀!咱这是此下有余呀!咳,我这屋里太呛了。就双手揉眼睛。
老温动了手术后,在家调养了一段时间,仍然回文化站上班了。乡政府不再安排他任何工作,他便终日在屋内拉二胡,养病。乡政府大院内一天到晚都飘扬着他断断续续的琴声。整日笼罩在这琴声中,很多人烦,在心里暗暗骂娘,但无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去惹老温呢?一日,当地一位在京城走红的乐坛明星回乡省亲,来乡政府落脚,那明星下了车,就听到了老温的琴声,他停下来听了听,问,谁在拉琴?真见功夫呀!乡长忙说,是我们这儿的一位老同志……您后面请。拉拉扯扯地把明星让到后院,明星在前呼后拥的人群中,不断地回首,留恋的目光在文化站的门口扫了又扫。
在一个月光如水的静夜,老温的琴声飘出了屋子,飘出了乡大院。琴声在月光下也变得清澈透明了,它低沉、婉转、飞扬、激越,伴着月光倾洒在大地上、树木上、房屋上,街道上……凡有月光的地方,就有了琴声。人们大都躲在人声嘈杂的屋子里看电视、喝酒、打麻将,这琴声就更加地超凡脱俗,轻盈欲飞……看门人老张的那条杂毛笨狗在月光下扑来扑去,笨重的身影和着那琴声竟有了几分韵致。忽然,琴声戛然而止,狗疯了般在院子内奔跑着、狂吠着,一直折腾到天亮,才虚脱在乡政府门前。
没有了琴声的乡政府终于让人们觉出了异样,有几个人跑到老温的屋子里,发现他坐靠在床头上,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那把二胡,也双弦俱断。
'责任编辑 程绍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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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亮的铁轨
杨 遥
少年沿着铁轨进入弧的时候,是黄昏时分。
弧是一个安静的小村。二三百人,王姓为主。村人以地为生,养着一批三轮车,农闲时出门收购小杂粮,增加收入。村周围是庄稼地,村南庄稼地南边是一片柳林,柳林南边是滹沱河,滹沱河再往南走十几里是连绵起伏的五台山山脉。
几十年前,京原铁路经过的时候,人们以为村子会热闹起来,但只是一小段铁路经过村子,像个半括号,把村子分成两部分。每天经过两列客车和几列货车,从来没有在弧停过。车窗里扔出的花花绿绿的饮料瓶和一些登满小道消息或色情文字的印刷品,让村子里的人们能感觉到些遥远的神秘的气息。偶尔村里的鸡或小猪被火车撞死,有人会跑去看看是谁家的。
北方二月还是寒冷的时候,地里光秃秃一片。黄昏最后一缕阳光打在土坯墙上,像展开一幅黄色的画卷。屋顶上炊烟已经飘起,与滹沱河的水汽一起笼罩在村子上空,干燥的烟味变得湿漉漉的,春天像捉迷藏的小姑娘一样,已经站在人们背后了。锅碗瓢盆的声音越来越稠,绣鞋垫的姑娘和簸米的大妈开始放下手中的活计,修理农具的、垫院的男人们也正收工。
少年一只裤腿卷到半膝,上面粘的一道沥青闪着黑光,两只鞋鞋帮已经磨烂,人造革鞋面上的漆皮剥落,像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头发乱糟糟,上面还有树叶和草屑。
门口喊鸡的王玉香老人最先看到少年,以为是个小乞丐。她念了句“阿弥陀佛”,把少年领进屋里。老人说,冷吧?快烤烤炉子,一会儿吃碗面条。老人把少年留在炉子边,去厨房擀面条。屋子里热乎乎的,只是光线有点暗。少年忽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拿起炉子上的炉盖,往自己手上烫去。老人的儿子正好进门看到了。他夺下少年手中的炉盖,把他赶出屋子。王玉香老人不明白自己的好意为什么会引起少年这样的举动,她跟出来。少年愤怒地哇哇说着一些话,准也听不懂。王玉香老人门前的人越聚越多,人们怀着好奇心打量这个少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在弧小学教书的李老师放学后听到消息也赶来了,人们让开一条道。这个师专刚毕业的年轻老师用普通话对少年说,你来这儿干什么?少年不吭声。他接着又说,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少年点了点头,额前的乱发下闪出一双警惕而又充满野性的眼睛。他把两只胳膊上的袖子捋上去,露出用蓝墨水刺的文身,左胳膊上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恨”字,右胳膊上是“找我妈”三个大字。围观的人们猜测他母亲跟人跑了,他出来寻找,可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烫自己的手。少年又开始哇哇大叫。李老师拉着少年的手说,跟我去学校吧,或许我能帮你点忙,外面这样冷。少年狠狠一甩胳膊,李老师打了个趔趄。围观人们的眼神由好奇和同情变得有些不满。李老师又耐着性子说,天这么冷,你在外面晚上会冻坏的,先跟我去学校住一晚。明天再找你妈妈。少年嘴里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恶意。人们说,疯子,别管他。
人们失去好奇心,慢慢散开。
王玉香老人拿出一个馒头放到少年手里,他一扬手扔了。老人嘴角扁了扁,摇摇头,也回去了。
夜幕很快降临,乡村的夜晚月亮又大又清冷,偶尔有一声清亮的鸟叫声传来。孤寂地消失在风中。
第二天,弧的人们开始忙碌的时候,少年出现了。他还是昨天那副脏兮兮的样子,一种谁也不相信的神态,在村里的街巷晃荡。
谁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是在哪里过的夜,吃没吃东西。七眼伯说,家里有外地媳妇的这几天让她们少出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小孩大概是从四川或云贵一带来的,可能一直沿着铁路找他妈妈,或许听到些什么消息,他过些天一定会走的。
人们心里多了些谨慎。
少年发现,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些奇怪的眼神盯着他,还伴随些小声的议论。但他毫不理会。他像一只觅食的公鸡,在村里东张西望。到中午的时候,人们陆陆续续回家做饭、吃饭,少年也神秘地不见了。
下午,少年又出现在街上,还是谁都不答理的样子。王玉香老人看见他摇摇头。少年像一只飞进屋子的麻雀,到处乱闯,能去的地方就去。人们盼望他什么也找不到,早点离开。
傍晚放学后,纷纷涌出校门的学生在门口看到少年,他们指点着少年向老师说,看,看。李老师露出温和的笑容,再次邀请少年住在学校,他还比划了个洗澡的动作。少年愤怒地拒绝,然后飞快地跑走了。李老师苦笑了一下,嘱咐几个学生留意一下这个奇怪的人。
这天晚上,李老师躺在床上翻看一本流浪汉小说,但心不在焉,在想这个少年的事情。他期待门突然响起。
第三天,还没有到上课的时候,几个学生早早过来,喊报告。结巴鬼满意抢先说,老、老师,我、我们,昨天看、看见那个人藏在祠堂里。大个子磊磊也说,老师,满意说的没错,我们都看到了,不信你问忠义。忠义又要接着说,老师举手打断他的话,说。你们不要和别人说,还得继续注意他,看他在哪里吃饭,吃什么。
祠堂在弧南边一个院子里,院子中间有一棵大树,弧的人都叫它“炮树”,夏天它会开一种粉红的花,样子铃铛一样,人们说闻了它的香味会头痛。祠堂的几间房子已多年废弃不用,平时里面放些棺材,谁家死了人用棺材时,才进去一下,阴森森的,从不上锁。
上课铃响了,李老师刚拿起课本,七眼伯在校门口出现了。李老师的眼皮抖了抖。七眼伯这个习惯让他很不自在,他不明白七眼伯为什么每天这个时候都来学校里转转,好像监视他一样。他接下来讲课的声音有些发飘。他希望七眼伯马上离开。可是七眼伯在学校里踱了一圈后,径自朝教室这边走来。李老师继续讲课,但注意力转移到门外。七眼伯来到教室门口,没有敲门,就推开进来,走到墙边,伸手把灯拉灭,然后转身出去。教室里似乎暗了点,也似乎没暗。李老师心里很不舒服。
少年走在弧的街巷中,觉得人们的眼睛闪闪烁烁,藏着很多机密。这不大的村子,他昨天至少转了二十遍,没有找到丝毫迹象。他感觉自己没有揭破这个村子的秘密。从那天一进村子,一种神秘的气氛就让他觉得妈妈就藏在这个村里,他有耐心一直找下去。
少年还是像昨天那样在村子里乱转,看到人们的注视,他心里有些得意。一上午他一无所获,到中午时,他向村子南面走去,他没有注意到后面跟着几个尾巴。
李老师吃饭时,磊磊来报告,老师,那个人在村南的地里面刨山药蛋。李老师快要吃完饭的时候,忠义又来报告,老师,那个人去了滹沱河,捉鱼。李老师说,你们快回去吃饭,我去河边看看。磊磊说,老师,满意还在。李老师说,你们吃了饭再来。
李老师沿着村南的路一直往南走,去年秋天已经犁过的地还没有解冻,土块上面都是光滑的犁铧印。他经过柳树林,灰褐色的柳树像弯着腰的老妪,上面的枝条上突兀地有几截用干枯的树枝搭的喜鹊窝,天上的云在快速流动。现在是用水淡季,滤沱河的水涨了不少,没到跟前,一股冷气已扑面而来。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是满意。他说,老、老师,那、那个人在那边捉鱼,捉了这么大的一条。满意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下。李老师说,你快回家吃饭吧。满意答应了一声跑走了。
李老师顺着河堤慢慢往前走,浑浊的河水翻着跟头往前跑,白色的水沫冲击着河堤,泥土的腥味一阵阵传来。在河水的一个拐弯处,李老师看到了少年。他挽着裤腿,站在水中,埋头用手中的东西朝岸边抄,一次次什么也没有。李老师又往前走,看到岸上枯黄的草丛中垒着,二个石头灶,一些小树枝在燃烧。灶旁边是一双黑色的鞋,鞋里边塞着一双黑乎乎的袜子,还有一件同样发黑的上衣。水中的少年感觉到什么,猛抬起头来。看见李老师,少年马上拿起网,趟着水,哗哗往岸上走。李老师看见水花打湿了少年的裤子,少年的腿惨白。少年上了岸,站在火堆旁,放下裤子,抱起上衣。被锹铲烂的半个山药蛋掉下去,像皮球一样弹了一下往前滚去,抱在胸前的上衣里露出条鱼尾巴,拼命拍打少年的胸脯。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李老师。李老师低下头,看到少年的裤腿在哧哧冒着热气。他转过身子,觉得不该来这里。直到走出好远,还觉得背后有双眼睛盯着他。
少年那双惨白的腿在李老师眼前一直晃动。李老师觉得少年一定不会轻易离开弧。下午上课时,他问学生,你们村有没有外地女人?满意用少有的不结巴说,刘芳芳妈就是。刘芳芳说,你妈才是。学生们大笑起来,教室里一下乱了。李老师拍了桌子,教室里才静下来。
快放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