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产泡泡-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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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洪老板吧?”我打招呼,掏出一支骆驼烟。
他摆摆手:“抽我的,抽我的。”摸出一包中华烟,我不要,他非得塞到我的手里。“你住这里?”他问我。我说不是。他哈哈一笑,说:“我是来收房租的。”
我说:“洪老板,你这么多房子,房租都不过来吧?”
“刚刚好,我每天收一到两家,一个月30多家。”
“那你每天的工作就是收房租喽?”李嫣说。
“当然,当然。”
这个洪老板每天拿着30多把钥匙去收房租,真是一个奇观。他和他的老乡们的确在这个方面创造了一个奇观。有一段时间,由于媒体的引导,这个城市的老百姓都把房价过高的原因归罪于热县,给他们取了一个名叫“热县炒房团”。说这个城市的房子就是给他们炒高的。媒体报道说,有10万个热县炒房客,在全国炒房,炒房资金达到1000亿元。每次这个城市搞房交会,热县人就要买下一大批房子,每次都把会展大厅弄得人山人海。使得每个展台都人头攒动,使得现场签约订购排出长长的一队,一队接一队。
媒体炒得更神的是,那些一掷千金,动不动就买10套、100套房子的,很多是家庭妇女,有很多老太太、中年女人,甚至还有很多女学生。媒体说,热县炒房团的存在,是这个城市房价上涨的最主要原因。当然,媒体还不忘为热县人说话,说热县人炒房行为是否符合市场规律的。它借着官员和专家的口说,热县购房客的行为是有价值的是,因为它向我们社会提供了一个新的理念:房子也是一种商品,可以对它进行资本运作,以创造财富。他们说,这个理念是对市场经济建设的一大贡献。
但是不管怎么样的说法,把热县购房者置于舆论的中心,以回避更为实质性的问题,才是媒体与专家学者的目的所在。而这些热县,全是一辈子钻在钱眼里的钱鬼,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
“我叫我爸妈来这个城市买两套房子,收收房租就行了,不用干活,多好。”热县老板走了以后,李嫣羡慕地说。
“告诉你,”我说,“在这个城市靠出租是绝对挣不了钱的。这里的房价高得惊人,相比之下,房子的租金低得惊人。这个热县老板不是靠房租挣钱的,他就是用这几十套房子保值的。他们连银行也不相信,就相信房子。房子在这里,他看得到,摸得着,放心。他要是只想赚钱,早把这些房子也卖了,租金顶个鬼用。”
“哦!”李嫣认真地点点头。那天真的模样叫我忍不住在亲她的脸颊。
“你啊,要学懂事一点,”我说,“你做售楼小姐,要多长点心眼,多学点东西。现在的培训课有学到什么没有?”
“培训课就讲些销售技巧,听起来好像是要我学一些骗人的技巧。呵呵。”李嫣笑。
“现在,多少人在骗人,你不骗反倒不行。”我说,一副忧国忧民的样。李嫣见此也严肃起来。我笑笑搂她的肩:“洗一下,出去午饭。”
吃午饭的时候,唐娜电话来了,问我有没有空,要立即跟我谈一下。我说我在城西桂香园这边吃牛排。她说马上过来,把电话挂了。
26
在邹祥辉发怒之后,王光明的事情就对我就显得重要起来。钱山置地能不能摆平还要过好长时间,因为事情的解决到最终的结果,有一个滞后期;而且这块地我起不了多大作用,邹光明也没有承诺拿地之后把策划给我做。我除了也许能收点介绍费,其他没有什么好处。
因此,我决定要促成王光明的金煌地产拿下银山那块地。通过帮他策划、走关系及其他方式拿下地,销售额的1%就做我策划费,这样,我弄它个几百万应该没有问题。我计算了一下,银山那块170亩的地,约有113339平方米,根据那边的情况,以容积率1。5计算,建筑面积可达17万平方米。扣除公建面积约1万方,以那个地块目前的房价3800元每方计算,则总的销售额可达60800万,即约有6。1亿。它的1%,那该是610万。这么一算,比做邹祥辉的项目还来钱。当然,风险很大,所以我本来是放弃了的。现在既然老邹那边有问题,我只好设法要去搞成这件事了。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要帮他弄到这块公开招标拍卖的土地,就必须采取这个措施:首先是要让这块地的拍卖实行“封顶价”的方式,即等于或低于但最接近封顶价的公司中标。具体方法是竞标者先将自己定的标价投入箱内,然后由相关领导宣布“封顶价”,接着再依次报出各家的投标价格。如果采用这种方法,那么下一步只要弄到它的封顶价,就有80%的把握拿下这块地了。另外20%的把握,就要看当时相关拍卖人员和领导的反应了。如果有公司和这边报出同样的价,都是封项价,那么领导就要见机行事,找个借口灭掉另一个公司。
我向王光明陈述利害关系,告诉他,风险和机会并存。这事,我们大家都有风险,因此,在办这件事之前,我们之间应该有个书面的秘密协议。王光明很紧张,说要书面协议做什么,我们还不够哥们吗?我暗笑,跟你哥们?那真是见鬼了。协议上写明,在我的策划下,以甲方金煌的既定价格拿到地块后,项目的策划由乙方我司承担,策划费为销售额的1%;如果中间项目出现问题不能进行下去,则甲方需付给乙方前期劳务费20万。另附:拿地过程中所需要费用,由甲方承担。
王光明把第二条“如果中间项目出现问题不能进行下去,则甲方需付给乙方前期劳务费20万”中的20万硬是压到15万才肯签约。秘密协议签好以后第二天,黄瑛来电话约我吃饭。我警觉地说是不是有阴谋?她说什么呀,请你吃饭还要阴谋?是特来谢你的,你上次的主意一定正在起作用啊。我笑说那好,没有阴谋就好。后来在文化路的广合缘饭店碰面时,黄瑛问: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敏感?”
“是有事,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黄瑛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谱说。
“我来点,介绍你几个特色菜。”我点了这家店的几个招牌菜,全是我爱吃的,皮蛋蒸豆腐、本鸡汁汤等等。
“究竟什么事?”
“你们公司现在不是没有现成的地了吧?你们王总在拿地,这个你知道吧?”
“到处在找地呀,再没有项目公司就要倒闭了。”
看来她的确不知道。王光明在这事上还是小心的。
“你呀,没事,一起吃个饭不行呀?这么紧张。”黄瑛笑了。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心里越发紧张了。她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可怕,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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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做策划部经理了,说实在的,对策划很外行,我想向你多请教。”
我嘘了一口气,只这样,那就好了。
“没问题,你可以随时找我。”我打哈哈道。
“我有一个问题,好多年都没有搞清楚,”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盘菜,“你说,真的,这个城市的房价,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定出来的?”
“这个你们王总很清楚嘛。”
“他说过他的观点,但还是无法解开我的疑惑。我参加一些房产培训课程的时候,专家们也讲过,但我觉得他们都没有讲到位。”
“他们都讲不清楚,那我更不行了。”
“我一定要听听你的看法。”黄瑛扭了扭腰,我赶紧低下头。
其实这个问题,又有谁能稿得清楚?所以我说:“其实也没有必要搞得很清楚,因为,数字是变动的,其实谁也不会搞得清楚的。”我想我如果搞得清楚,那还不去赚这个钱。其实我根本搞不清楚。我在这个行业,已经是越来越糊涂了。我想再去做音乐,写歌;我想到乡村去隐居。可是,我要先挣到300万。
“不搞清楚不行!我手头有好几套房子呢!”黄瑛说。
“几套?”
“好多套!”
“哦,”我笑,“阳光灿烂一套,行长手上弄了两套。三套,还有吗?”
“还有,自己公司的。我们公司自己的房子,不炒不是亏了吗?有好多折扣的。”
“但你以前身为销售部经理,居然会不明白如何从炒房中挣钱?这我倒奇怪了。你看好多房产公司做销售的,都发了财了。”
“我不也是挣了些钱的吗,不然又怎么买得起这么多房子呢?我只是把挣来的钱又投到房子里了。现在呢,感觉心慌慌的,总觉得房价到顶了,别人呢,也不太会来接盘了。”
“……”
“我其实是担心。你想,我去年巴黎公寓的一套房,买的时候是6000一方,现在一下就到了9000了,我都害怕。我买的几套房都是这样,一个劲地疯涨。可是我没觉得它们有什么值得升值的。你想想看,我150方的房子,一下子就涨了将近50万,这算什么呢?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呢?它最终总要有个源头对吧?我不知道这个源头。我总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盲目抬价。我觉得这很危险。”
我看着黄瑛,我想这个城市这样的人真是太多了。他们倍感房子带来的压力。买是压力,不买也是压力。买了,怕不涨,怕涨得不合理最后崩盘什么都捞不到;不买,怕涨上去了人家都发财等于自己是亏了。
天可怜见。
我支支吾吾、插科打诨地应付他,说我想得仔细点,下次碰面时再告诉她。她死活不答应,于是乎,我只好答应我列个清单,第二天发传真给她。第二天,我果真给黄瑛发了个传真。上写:
我们城市房价的结构是:砖混结构建筑,普通住宅售价在6000~6800元/平方米,均价6400元/平方米,框架结构住宅售价7200~8000元/平方米,均价7600元/平方米,写字楼售价8500元/平方米。其中砖混结构建筑普通售价构成是: 前期费用200~300元/平方米,这是用来搞关系的;土地成本3000~3500元。这是房价中最大的一块,占到房价的50%。这一块收入是政府的。政府的土地则是在拆迁过程中向私宅户主无偿收缴的而来的,成本极低,有时几乎可算为零。还有是税收300~500元/平方米,管理费300~500元/平方米,这两项数目也不小。这些都是政府的收入。建筑及拆迁安置费是800~1000元/平方米。最后一项,就是开发产商的利润了。一般情况下,开发商的利润达到20%以上。所以,不管政府从中拿走多少,房产业行业依然还是一个暴利行业。这个行业是产生百万富翁最多的,福布斯中国亿万富翁排行榜前50名,几乎都在涉足房地产。这么一段文字,独立出来看,多像一首诗,一首物质之诗,当然,它并没有把物质给写透。
当我在A4纸上读这段文字的时候,我想起了多年以前,在北京,在一张打印纸上读刚给杨妮写的一首歌词的情形。我找出一盒旧磁带,挑到这首歌,抖索着双手,把它插进一台破旧的录音机,放了起来:
我的歌啊偷偷地戴上了我的翅膀
在我想远走高飞的时候,她会一下子
飞到天上去
在我想要到达的、远方的远方
她已经在旋转。她一直从我的内心
舞到我们生活的外面
翅膀,我的幻想就是我的翅膀
带着我的歌声飞啊飞
我也是翅膀,歌的翅膀,带着她的芬芳和呼喊飞啊飞
一对翅膀,我是左边的一只,我的歌是右边的一只
我们共同的梦穿着它们,飞啊飞
在蓝蓝的天空飞,飞得无影无踪……
这是我们自己录制的一首歌,从来没有正式发行。我知道杨妮也不会再唱这首肤浅的歌,它只是一种纪念,见证我们的卑微而易逝的青春。
27
早上,我把李嫣送到南城,王实辅正在门口等着什么。见到我的车,跑过来:“我正在等你!”我到他的办公室落坐,他给我一个消息,和他关系很好的一家开发商,同亿房产,正在城北17号地块开发一个项目,目前还处于项目前期,正要找广告公司策划,可能要搞投标。
“投标的事情我向来不做的!”我不快道。
“这是一个形式!老板是我朋友,我还不清楚?走走形式,其实,我跟老板说一声,就是你了。”
他向同亿的老板姚明发约好下午过去。我先回到办公室,清理了一下思路。我知道事情还得做下去。人活着就是这样,既然活了,你得活下去。既然在做着,你就得做下去。我没有彻底抛弃一切的勇气。我只是在心里彻底抛弃了一切。
我眼前闪过一张粗俗、凶蛮的女人的脸。胃里有点恶心。竭力忍住,拨她的手机。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声音细细的男人:
“你好,找汪市长吗?”
男秘书?我立即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