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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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起,请起,贤侄儿如此大礼,实在见外,我们这都是一个字:缘。哈哈哈……”铁喜老“孛”仰脖儿饮尽老嘎达的敬酒,扶老嘎达起身后又爽朗而说,“贤侄儿赴库伦前,老朽给你占都尔本·沙之卦,最后还有一句话,那就是若是贤侄儿当时置身事外,躲过那血光之灾全身返回,定有更大发展,前程无量。现在,这个时机已经来临,还望贤侄儿不要错失良机!”
“全凭老伯指点,小侄儿心里有数。”老嘎达说着,接着给门德、诺民等人敬酒,表示谢意。
“老嘎达叔叔,九头狼是我的干爷爷,我陪你一道去,肯定马到成功!”小铁旦学着大人的样子,豪爽地拍胸而说,引得众人大笑不止。
酒宴后,铁喜与老嘎达等人详细商量起此次行动的细节来。铁喜称赞老嘎达,找一个垫背的韩舍旺一同去,非常之好,到时可以把这老狐狸交给九头狼出气,甚至交换老福晋,让他倾家荡产赎老命。另外,要王府准备一套厚礼,让他们带去送九头狼,铁喜拿笔写出具体礼单:草原骏马九匹、奉天府购进的杭浙丝绸九匹、洮南府酒窖老白干九缸、科尔沁肥羊九双、科尔沁黄牛九双、奉天府造老枪九双(每支配一千发子弹)等等。接着拟定,铁喜老“孛”只带着老嘎达和王府监督韩舍旺,押着礼品前往,其他人都不必去,可小铁旦哭闹着非要跟着去见他那九头狼干爷爷,铁喜老“孛”没办法,一想让他去调节一下气氛也好,就答应了他跟去。礼单送到王府,达尔罕王爷救母心切,礼品中除九双老枪和子弹让他心疼之外,其他都是九牛一毛,不在话下,很快按数儿备齐礼品,通知老嘎达和韩舍旺出发。
铁喜老“孛”择一吉日,和老嘎达、韩舍旺、押送礼品的五六名侍从,以及接老福晋的红顶帐车一辆,悄悄向西南二百里之外的琼黑勒大沟儿出发了。刚一见面,韩舍旺对铁喜老“孛”似曾相识,心有疑惑地打量着说:“这位仁兄,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是老嘎达的一位远亲,跟九头狼是故交。说你我相识嘛,贵人多忘事,大人应该记得前些天你们搞的‘烧孛比赛’。”铁喜老“孛”不卑不亢,气宇轩昂。
“唔,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十三‘孛’中的领头‘孛’!叫、叫啥来着?”韩舍旺心中更是惊悸不已,收敛起乍开始的那股狂傲之态。
“草民叫铁喜,这次全都是为了老福晋安危,豁出老脸去碰碰九头狼。要不是老嘎达贤侄儿对王爷的耿耿忠心感动了我,我老朽根本无心蹚这趟浑水的。我们这些当‘孛’的,现在啥心情,韩大人想必心里也清楚。”
“唔唔,铁大师肚子里能撑船,胸襟豁达,不计前嫌为王爷效劳,事成之后,王爷不会亏待大师的。”韩舍旺深感这趟差事荆棘艰险,凶多吉少,自己又落入这位心怀大仇的神“孛”手掌,只好满脸笑容地奉承着铁喜。
“还望韩大人,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给咱们留一条活路,草民就感激不尽了。”
“言重,言重,铁大师的安危我韩某包了,放心吧。我韩某交定你这位‘神孛’朋友了!”
其实,往后的风云岁月中,韩与铁恰恰势不两立,搅起了科尔沁草原上的血雨腥风,谱写了一段惊天动地的历史。
且说铁喜老“孛”一行,晓行夜宿,日夜兼程,好在铁喜“神孛”的威名远扬,一般宵小不敢染指打他们主意,五六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琼黑勒大沟的边界地带——一个叫甘旗卡的小镇子落下脚。铁喜想好,百里野沟,上哪儿找九头狼的老窝儿,还不如以静待动,在此住下,安心等候九头狼自己出头来见他。于是,住下甘旗卡镇之后,铁喜老“孛”就让大伙儿传出铁喜“神孛”前来会九头狼,还带了丰厚的礼品,其中还有奉天府造老枪等等消息。
很快,镇中胡子埋下的眼线,早把此信儿传递到琼黑勒大沟中的九头狼老巢。
第三天夜晚,铁喜老“孛”避去屋中其他闲人,让韩舍旺大人早早安歇之后,他自己在屋中火盆里温着酒壶,小方桌上备放两套碗筷,还有下酒好菜,独自秉烛读书等候起来。大约三星偏西之后,有一黑衣人闪进屋里来。铁喜老“孛”头也不抬,手一指桌旁,笑曰:“黑狐二当家的,这么姗姗来迟,我老朽酒凉又温,酒虫又出动,还真有些等不及了!”
“哈哈哈,铁大师,神机妙算!我蒙着头,还是叫大师猜出来了,哈哈哈………”黑狐摘下蒙头巾,大大咧咧往桌旁一坐,热乎乎地寒暄起来。“大师是咋就猜得这么准,日子和来人一点不差呢?”
“嗨,这还不简单,从送出消息到来人按行程计算,来人也就今晚到达,至于来人是谁,想必九头狼陶老弟不可能亲自出马,也只有派出你这位跟我相识,又有交情的‘外交官’黑狐老弟,来接引我了。哈哈哈……喝酒喝酒!”二人高兴之余,连干三杯,铁喜老“孛”又说:“我给你引荐一人。”说着击掌三下,不一会儿,从隔壁走进来身材高挑儿,鹰目钩鼻的老嘎达孟业喜。黑狐眼睛一亮,精明地说道:“认识,认识,那天单骑脱困而去的,就是这位勇士!我们大当家的从他后边赞赏半天,阻止我们追击,说此人是个明白人,没向我们弟兄开枪伤人,咱们也留个交情吧!”
“多谢大当家、二当家的手下留情,老嘎达才小命安在,这也是受铁老伯的指点,留了点心眼儿,没有傻打傻冲傻卖命!哈哈哈,先世缘分,今日又得见二当家的,真是三生有幸!”老嘎达与黑狐携手入座,相见恨晚,痛痛快快饮起酒来。
酒酣半晌,黑狐告知铁喜老“孛”,大当家的安排,明晚由他黑狐引领他们到达琼黑勒沟儿的一处秘密入口,那儿有大当家的等候迎接他们,一切话见了大当家的再说。大当家的又吩咐,把韩舍旺暂留在甘旗卡屯子,不必带他一起来。
第二天夜晚,他们按照大当家的意思,留下韩舍旺,带着礼品,跟随黑狐悄悄来到琼黑勒沟儿的一处入口,果然,从密林中走出九头狼陶克龙。依旧那么豪爽粗直,威风凛凛,抱住铁喜老“孛”喜极而泣,连连说:“我差点以为这辈子见不着你铁大哥了!操他娘的王八蛋羔子达尔罕王、道格信疯王他们,把你们‘孛’烧杀了那么多人!开始那阵儿不知道大哥的下落,急得我真想带着弟兄们去杀了那些狗王爷们!正好那会儿,我们逮住了狗王的老娘,要是你老哥真被狗王们烧没了,我就拿狗王的老娘点天灯祭你们冤魂!哈哈哈哈……你老哥真是神通广大,法力无穷,咱们又见面了,哈哈哈……”
“陶老弟还惦记着老哥哥,我铁某真是感激不尽,心里热乎乎的。狗王们的那点火,还不至于烧伤我一根毫毛,只是烧死了那么多无辜‘孛’道兄弟姐妹,心里实在是不好受,不是滋味儿,唉……”铁喜老“孛”凄然,难抑悲愤之情。
“好,好,这笔账咱们往后跟那些狗王们算,先到草舍落脚喝酒再说。”说着,九头狼正转身带大家走,从后边车上跳下来一人扑过来抱住他喊:“九头狼爷爷,这回你该给我讲九个头的故事了吧!”
九头狼一见是小铁旦,哈哈大乐,抱起来就狂亲:“哈哈,我的小干孙子也来啦!真是高兴死我老狼了!哈哈哈……”
铁喜等人无不为九头狼的真挚感情和侠肝义胆所感动,心里都涌动着暖流,喉头哽咽。接着,铁喜老“孛”就手把老嘎达孟业喜介绍给九头狼说:“陶老弟,要不是他被狗王押进大牢,我才不来管这趟闲事哩!”
“真是一条汉子!咱们蒙古人有汉子!”九头狼一拍老嘎达的肩头,欣赏着他英武神态,“那天我站在高处观望,一切看得清楚,老嘎达兄弟办事有分寸,知道自己回天无力,一开始就不随便伤我弟兄,也不轻易投降,有勇有谋,单骑冲出包围回去报信,要是我是达尔罕王,定要重用这种人才,哪能关进大牢!昏庸啊!”
“多谢陶大叔夸奖,更感谢大叔手下留情,放我一马,小侄儿终生铭记大叔的恩德!”老嘎达屈膝下跪,“当当”地磕下三个头,弄得九头狼没有准备,惊愕片刻才恍然大笑,扶他起来。
“我交你这条汉子了!够味儿,合我脾气儿!哈哈哈……”九头狼仰天长笑。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百里野沟中。
这一条远近闻名的琼黑勒沟儿,后人称大青沟儿,由远古时期的一个地球断裂带形成,平展展的沙地上,似乎谁用利刃划开了一条道儿一样,上百里长,深达一百多米,里边生长着千百种原始树种和茂密森林、自然植物,其中不乏外边大地上已消失的稀奇植物,名花异草。这里地处偏远,人烟稀少,狼豹出没,渐渐也成了土匪胡子们杀人越货、避世躲祸的好地方。茫茫百里深沟,森林茂密,洞豁纵横,下边还有一条小溪常年流水,只要躲进这里,外边的人没个找到。好多野狼也群集这里,不时从此出发,奔袭草原上的牧群。所以,附近百姓一提琼黑勒沟儿都闻风丧胆,心惊肉跳。
九头狼把大家安置在一处秘密木屋,吩咐下人准备酒席。
“陶老弟,你本来在库伦北部,奈曼南部的黑风口一带活动,怎么跑到这库伦东边的宾图旗所辖地界,藏进这条黑茫茫的琼黑勒沟里来了?”铁喜老“孛”在酒席上问。
“咳,不用提它了!还是你老哥当初预料得对,库伦马队的苏山那老贼,最后还是出卖了我,跟奈曼旗的马队联合起来夹击攻我,我误入埋伏,九死一生,才带几个弟兄逃进这野沟儿的。”九头狼感慨起来。
“这里怎么样,原来我听说这沟儿里,有好几拨儿人马呢,他们咋容得下你这后来的溜子?”
“打了几场,不服的打老实了,打跑了,服气的呢,各干各的,相安无事,反正百里长沟儿大着呢。”
铁喜老“孛”让人献出那些带来的王府礼品。
“老哥见外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这不是骂老弟一样吗?”九头狼摇着头说。
“这可是人家达尔罕王爷孝敬你的,我哪儿弄这么多东西。不要白不要,都是你老弟用得着的东西,这次我把老昏王狠狠宰了一刀,让他出出血,哈哈哈……”铁喜抚须大乐。
“那我就不客气了。尤其枪和子弹,来得真及时,我们快断顿了。不过,铁老哥,你真想接回那个昏王的老娘啊?”九头狼问。
“不接回不行啊,老嘎达兄弟脱不了干系哟。再说,老嘎达在王府当差,将来有发展,对大家都是个照应。你老弟就给老哥一个面子吧!”
“既然老哥这么说,我九头狼当然不敢不从,再说老嘎达也已成了我的兄弟,这事儿就这样了,你们把人接回去。不过,还有个条件……”
“哈条件?”铁喜老“孛”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你们留在这儿,陪我喝三天酒!”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接着三天里,大碗喝酒,大块儿吃肉,琼黑勒沟里洋溢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欢乐气氛。
三天后,铁喜他们告别九头狼,悄悄走出琼黑勒沟儿。黑狐二当家的陪他们回到甘旗卡镇,会合了等在那里,着急万分的韩舍旺管旗章京。一见老福晋太太安全归来,他又惊又喜,下跪请安,忙个不停。
黑狐一把薅起韩舍旺的脖领子,阴冷地笑着说:“韩大人,别忙着张罗,我们大哥有话,叫我带你一只耳朵回去,给那些被你烧死的‘孛’们祭奠时放在祭盘子里!本应该留下你一个狗头,祭他们亡魂的,但先暂时寄放在你脖子上,以后到时再取!”说着,黑狐二当家刷地抽刀一挥,割下韩舍旺一耳朵,一气呵成。看着自己耳朵血淋淋地被包在布巾中,韩舍旺大人才感到疼,杀猪般地喊叫起来,摸着光秃的耳根蹲在地上哭嚎。
老嘎达和铁喜等人护送老福晋,半个月后,便到达乌力吉图草甸上的达尔罕王府。
达尔罕王一见老娘安然归来,喜出望外,论功行赏,又鉴于老梅林甘珠尔已身亡,位置空缺,于是王爷一高兴,就提拔老嘎达代替甘珠尔当了军事梅林职务。从此,科尔沁草原上,头一次出现了不是贵族出身的壮丁户子弟担任的军事梅林。果然应了老“孛”铁喜的预言。
几天后,老嘎达苦苦挽留执意要走的铁喜老“孛”,留在他的梅林府给他当巴格沙——先生,并报请达尔罕王获得批准。
半年后,科尔沁草原上,重又刮起王爷们出荒卖地的风潮,同时揭开了以嘎达梅林为首的广大牧民百姓,反对王爷出荒卖地的波澜壮阔的嘎达梅林起义序幕。
四
白尔泰沉浸在《孛音·毕其格》,沉浸在这部书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