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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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力网,逃得性命。这是生命的本能,面对死亡,它们没有别的选择。与其在洞穴中被熏死,不如冲出去一拼。活着是美好的,有生命的活体是美好的,兽类草木亦如此,都知道爱惜自己生命和懂得生命的珍贵,因为每个活着的物体,不管人或兽或植物,对它们来说生命就只有一次,这是上天的安排,只有一次。世界上不存在死而复活的九头鸟、九头狼、九头人之类的生命体。更不可能长生不死,只要死了,枯萎了,那么任何生命体便无法享受阳光、雨露、空气,这些对死者都成了多余,生命便失去了价值,失去了意义。生命不在的世界是个多么可怕的世界,请想象一下,没有了流动的河流,没有了飞翔的小鸟,没有芬芳的花朵,没有树木,没有虎狼牛羊,没有海鱼河虾,以至没有了人这更为复杂妄图称霸宇宙的狂妄生命群体,那这世界是个多么暗无天日的毫无价值的死亡世界!
“给我打!给我打!统统打死它们!让它们闹狐!让它们折腾!全打死他们!!”胡大伦杀红了眼,如一个杀生不眨眼的刽子手,撸胳膊挽袖子,脑袋上的缠纱布的绷带脱落掉一节,在他耳旁脑后飘荡着,像日本鬼子又像一个疯狂的土匪,据说他爷爷过去曾在库伦旗喇嘛王爷的“马队”里当过兵,又跟随大土匪“黑豹”干过打家劫舍,因此把嗜血成性的传统基因也遗传给了这位后代子孙,虽不是杀人如麻,杀“狐”如麻照样也可满足他的欲望,发泄他内心中压抑已久的见血取乐的邪火。
狐狸们一批批倒下去。枪声不断,上来一批扫下一批,如割韭菜,黄狐都成了血狐在土坑中挣扎、狂嗥,在冒着黄白色烟气的大坑中积尸如堆。狐狸的血,如流水般地淌涌,黑红黑红地汪起一片片,浇灭了正蔓延的蒿草暗火,同时新倒下的狐狸身上继续“咕咕”冒着殷红色血泡。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场面。
这是一次很罕见的屠戮。
这是一次强大的人类,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狐狸群的集体杀戮。只是因为狐狸住进了人类的墓穴,并蔑视了人类尊严和权威使他们感到不安。
终于没有狐狸拥出了。
枪声停止。枪声戛然而止。杀红了眼的胡大伦们,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往坑里注视。周围一下子变得死静。没有了枪声,没有了狐狸的惨叫,没有了指挥者胡大伦狂呼乱嚷,这世界一下子沉寂了,安静了,连空气都凝固了。惟有那些死狐狸身上还未流尽的血,“滴答滴答”地流滴着。狐狸们乳白的胸脯,全浸染成血红色,未闭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天瞪着杀戮它们的人,似乎在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如此杀我们?”而从坑洞中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令人头晕眼花,令人作呕,有两个年轻杀戮者忍不住呕吐起来。
那黑乎乎的狐狸巢穴,空空地张着口子,再也没有一只狐狸从那里蹿出,如一次事先说好的集体自杀般,完成了任务便没有了其他活狐了。
人们静静地注视着堆尸如山的坑洞。
“哈哈哈……”胡大伦狂笑起来,挥动着手中的快枪,“打光了!全他妈打死了!该死的狐狸,这回咱们可以消停了,咱们村起码他妈的安静个十年二十年,保住我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妈的,我们终于赢了!对这些闹狐,就得来硬的,决不能手软!这天是我们的天,山是我们的山,水是我们的水!岂能容忍这些异类称霸!”
“是啊,说得好!”
“还是咱们老胡!多亏了老胡足智多谋,指挥果断!老胡英明!”
“老胡万岁!老胡千岁!”猎手们高呼。
“瞎鸡巴喊啥!万岁千岁的那是王八!百岁就够了!”胡大伦得意地大笑着,拍拍胸膛,又拍拍旁边亲密战友古顺的肩膀,“还有你们古连长哩,这小子也敢干,还听我的指挥,不亏是当过兵去过农垦兵团守过边疆,枪法也准,好多狐狸是他打中的!简直他妈百发百中!神枪手!”
“哪里,哪里,还是你胡大村长功大盖世!咱们全库伦旗全大草原沙漠,哪儿还打到过咱们这么多狐狸!历史上没有过!啊,真他妈的过瘾!这么多年,没朝活物开过枪了,今天可真他妈来劲儿!今天是什么日子?几月几号?好日子啊!”古顺咧嘴大笑着,大有发泄之后的满足之感。
“真是个奇迹,也绝了,这铁家坟的狐洞里,他妈的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狐狸!这肯定是上百年的老狐穴了,妈的,足足有近百只狐狸!”胡大伦感慨万端,又蹲在坑边往下俯视,“看来,打绝了,没有动静了,我下去点一点狐狸,看看到底有多少只。完了我们他妈的分狐狸皮,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数分狐皮!”
“好啊!一张狐皮,现在可值好几百呢!”猎手们齐声欢呼,拥护着他们村长的这一决定。
胡大伦跳到坑里,踩着血狐的尸体,开始清点战利品。人们都佩服他的勇气,别人都惧于“狐仙”的威力,不敢下到坑里,去碰这些平时都披着神秘色彩的野兽。
“怕鸡巴啥!古顺,你也下来,帮我点一点!有啥呀,不就是死狐狸吗!”胡大伦骂骂咧咧,笑着招呼上边的古顺。
“好,我也豁出去了!他娘的,老胡讲话了,不就是死狐狸吗,狗大的玩艺,而且都他娘的死了!”
古顺壮着胆子也跳下去了,踩在一只软绵绵的死狐身上,滑了一脚,差点摔个跟斗。
上边的人们哈哈乐了,下边的胡大伦瞅着古顺的样儿也乐了,说:“小心点,别叫狐大仙勾了魂儿!哈哈哈……”
上上下下,一派胜利后的欢声笑语,喜庆气氛。
正这时,从那阴森森的黑洞内传出一声尖啸!
“哦——呜——”
这是一个刺透人耳膜心肺的尖利长嗥,犹如狼嗥,又像狗吠,声音凄厉而悠长,含满悲愤、仇恨之意,听着使人毛骨悚然。
随着,黑洞内有条银白色的物体如闪电般激射而出。这物,眨眼间扑在胡大伦身上,一张尖嘴咬住了他握抢的手腕。
“银狐!是那只老银狐!!”有人惊呼。
“它咬住我的手了!咬住我的手了,哎呀妈呀,我的手流血了!”胡大伦惊慌失措,吓白了脸,拼命地甩着手腕,想摆脱掉银狐。可老银狐的嘴大张着,两排尖利的牙死死咬住胡大伦的手腕不松口,而且狐身灵巧地贴在胡大伦身上,四肢爪子乱挠乱抓着胡大伦的身子和衣服,恨不得撕碎了这个毁灭了它家族的罪魁祸首。足智多谋而坚忍不拔的老银狐,凭它多年功力屏住呼吸熬过了烟熏,一直等待着这个复仇的机会。它终于等到了。
胡大伦杀猪般地鬼哭狼嚎起来。枪也丢了,脸上脖子上被银狐抓得血淋淋的,胸前的衣服全被撕烂,露出流血的瘦胸。他的双手也拼命挣着,击打着狐头狐身,可那老狐毫无感觉,似乎不知疼痛,不顾了死活,依旧咬住他的手腕不松口,尖牙已深深咬进手腕肉里,咬到了骨头,“嘎吱嘎吱”直响。
“快救救我!救救我!疼死我了!”胡大伦哭叫着,顶不住狐狸的抓挠和推搡,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跟老银狐滚打成一团。
事发突然,古顺在旁边惊呆了,坑上边的民兵们也惊呆了。古顺回醒过来,举着枪,可不敢打,人和狐滚打在一起,他打哪个?他在旁边又害怕又慌乱,不知如何下手,又担心着从那阴森森的狐洞里,再蹿出一只要拼命的复仇的狐狸来。他胆怯了,心虚了,额上冒出冷汗,两腿发抖,悄悄往坑边上退,正这时脚下一只还没完全咽气的大狐狸,“汪”地一下咬住了他的裤腿儿。
“哎哟妈呀,还有活的,咬住我了!”他丢下枪,屁滚尿流地往坑上边爬,毕竟是半死的狐狸,没有咬住他,古顺魂飞魄散地爬出土坑,丢下他的亲密战友、村长胡大伦在坑内一个人跟老银狐滚打,自己逃之夭夭了。
可怜的胡大伦。
刚才还得意忘形,狂傲神勇,天下无敌,转眼间被老银狐袭击得手。由于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只凶残可怕的老狐狸,他精神上完全崩溃了,吓得没有魂了,手脚发软没有一点力气了。只剩下在老银狐的乱爪子下边呻吟、哭叫、求救的份儿了。在这要命时刻,亲密伙伴古顺顾自己命弃他而逃,那些上边的民兵们一见古顺爬上来更是慌乱了,以为又要发生什么可怕意外的事情波及自己,都一哄而散,此时此刻顾自己是最重要的,天下什么比自己还重要呢。
“把老狐狸留给我!把老银狐留给我打!”从村子方向,有一老汉一边喊一边向这边跑来,后边追着几个人。他是铁木洛老汉。他昨日住进乡医院抢救,可一听说老树根处发现了狐狸洞,胡大伦他们正在熏狐灭狐,他一急,拔掉输液管,起来就往外跑。当时白尔泰正好来看望他,跟铁山两个人聊着话,见老汉往外跑,也急忙从后边追过来。
“快去救救胡村长,他快叫老银狐咬死了……”有一民兵拖着枪,一边逃一边跟老铁子说。
“熊货!快把枪给我!”老铁子一把抢过那个民兵的枪,迅速往老树根处跑去。
他被眼下的景象惊呆了。
打了一辈子狐狸,他哪儿见过这么多狐狸?而且都在一个洞穴中生活,那地下的巢穴该有多大!他有些不可理解,不敢相信,可眼皮底下就摆着这么多的死狐。他哪里想得到,他铁家祖先的坟墓下,正好连着一个很大的辽代王墓。他顾不上惊叹这些死狐,站在坑边发现正在挣扎相打的银狐和胡大伦。胡大伦声音微弱地呻吟着,老银狐还在蹂扯着他。
“砰!”有经验的老铁子,立刻朝天放了一枪。“老畜牲,给我住手,今天我要打死你!!”老铁子冲那只令人眼花的银银狐狸怒吼。
枪声震惊了老银狐。一回头,便发现了正朝天举枪的老对头。老银狐浑身一颤。
“哦——呜——唿儿!”老银狐丢下胡大伦,一跳一蹿,如一只飞狐般向老铁子扑过去。老铁子来不及开枪,急忙一闪。老银狐扑空,重新急如风转过身,再向老铁子攻过去,龇牙咧嘴,张牙舞爪,老铁子一个枪托把老银狐击倒在地,老银狐似乎具有天生的抗击打能力,毫不在乎地就势一滚,重新爬起来。
老铁子重新举枪瞄准,要一枪撂倒了这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的老狐狸。
“别开枪!别打它!它是铁山哥!”一个女人的急喊声,从墓地树后传过来。随着,珊梅披头散发地跑过来,不顾死活地抓住了老公公的枪托,哭求起来:“爹,它是铁山哥,你不能打死它!它是你儿子呀!我求求你,别杀它,别杀它……我还要跟它生儿子,给你老爷子生孙子,格格格……”原来,珊梅昨夜由古桦陪着回家睡了一夜,一早又跑出来,只见古桦正从她后边追过来。
珊梅疯言疯语地抓着老铁子的枪托不放,不知怎么在她眼里老银狐总被看成丈夫铁山。
“砰!”老铁子的枪打歪了,子弹击在老银狐旁边的土包上,冒起尘烟。
老银狐得空,转身就逃,向西北的大漠方向飞蹿而去。
“混蛋!滚!”
老铁子一脚踢开了儿媳珊梅,重新从银狐后边瞄准,开了一枪。可狡猾的老银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按直线跑,子弹没打中,从狐狸头顶呼啸而过。
“等等我!铁山,等等我!别丢下我!”珊梅爬起来,踉踉跄跄地从老银狐后边追过去。
“回来!珊梅!我他妈的在这儿呢,你追狐狸干啥呀!你给我回来!”正好赶到的铁山看到了这一幕,从媳妇后边急喊。
可是珊梅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铁山的呼叫,继续追赶着老银狐而去。
“妈的,叫它给跑了,都叫这贱货给搅和了!妈的,我一定要杀它!杀它!”老铁子咬牙切齿地叫着,提起枪就从老银狐后边追过去。
一只狐狸,两个人,很快一前一后消失在远处的大漠荒原上。
“救救我……”从坑洞里传出微弱的声音。
“谁在坑里?谁在那儿受伤了?”白尔泰奇怪,靠近坑边往下瞅。他一下子被坑里的惨相刺激得目瞪口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是真的。狐狸们的死状,这种屠杀的场面,刺激得他想起了什么,浑身颤栗起来。这种群体杀戮,这种残忍、凶恶,这种违背天道自然的兽行,在他心中再次引起愤怒的大火。天啊,人类变得多么无可救药!
他默默地注视着死狐,注视着在坑里微微蠕动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血肉模糊的胡大伦,在白尔泰的眼里可能以为是一只受伤没死的狐狸,或者他的大脑这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惟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无数只死狐狸使他心灵哭泣、撕痛、震颤,所以他一时视而不见求救的胡大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