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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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那“笤帚疙瘩”真的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声响,珊梅一愣,吓了一跳,手枪丢在雪地上,嚷嚷起来:“这真是真枪,不是笤帚疙瘩,真枪,格格格……”
可这边的胡大伦却惨了。子弹不偏不倚正好穿过了他的右耳朵,血流如水。他捂着耳朵,倒在地上杀猪般地叫嚷:“她打中我了!我被打死了,我死了,她的笤帚疙瘩打中我了,唔唔唔……”
杨保洪被枪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手枪,不知什么时候被这位露奶子的疯女人拿过去,朝胡大伦开了一枪,还当做是笤帚疙瘩。他的脑袋“嗡”的一下,浑身吓出冷汗,这一下完啦,全完啦。见胡大伦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杀猪般地嚷嚷,从手指缝里渗流出的血沾满了他脸颊、脖颈、手臂,成了半个血人,杨保洪更是腿肚子发软,不知所措地只重复一句:“这一下完啦,出人命了,全完了……”当他的一个手下把珊梅丢扔的手枪赶紧拣起来,递到他手上时,他不肯接过去,嘴里说道:“这是凶器,我不要,这是凶器,我不要……”弄得手下不知怎么办才好,又不能扔了,叫这疯女人再拣过去当笤帚疙瘩瞎扫一气,那倒地的就不是一个胡大伦了。
“所长,胡村长没死,只是耳朵被打穿了一个洞,现在不赶紧抢救止血,那可危险了。”部下提醒六神无主的杨保洪。
一直躲在一旁没有说话的古顺,刚才也被珊梅那袒胸裸怀迷蒙了一阵,由于他离得比较远,没有被珊梅身上那股异香迷了本性,所以还清醒些,心里暗暗想:铁山的这个女人,没想到还这么迷人,裸露的胸部还真够意思,平时却看不出来。此刻他见胡村长中枪倒地,这才慌忙跑过去,冲胡大伦大声呼叫:“老胡,别嚷了,你清醒一下,你没死!你只是耳朵受伤,没有死!你镇静点!”
“我没死?我真的没死啊?哦,我没死,我还活着……”胡大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停止了乱滚乱嚷,坐在雪地上,“哈哈哈……我没死,我真的没死,哈哈哈……”
古顺拿出手绢给胡大伦包扎耳朵,手绢太小包不过来,他干脆撕开胡大伦的衣襟,掏出他棉衣里的棉花,捂在胡大伦的耳朵上,再用手绢布绳之类的缠裹起来。
“格格格……真好玩,笤帚疙瘩是真枪,嘭!好大的动静,嘭!格格格……铁山,别愣着了,咱们回家吧,生孩子要紧……”珊梅又发出荡人心魄的媚笑,向她认定的铁山——杨保洪所长走过来。
“你别过来!你这疯女人,你这女妖精,快点滚开!”杨保洪吓得见了狼般往后退,嘴里骂骂咧咧,两眼再也不敢盯视那诱人之处。
老铁子这时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珊梅披散的头发,“啪啪”狠狠扇了两个耳光,大声骂道:“你这贱货,还没闹够吗?铁家的脸都被你这骚货丢尽了,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再不走我杀了你!”老汉气得浑身哆嗦,胡子乱颤。
老铁子还要抡起胳膊打珊梅,这时有一个人一边跑进墓地,一边大声喊:“不要打她了,她发疯了,犯病了,你没见她光着脚,穿着单褂子吗?正常人会这样吗?”
来者是白尔泰,跑得气喘吁吁,手里还提着珊梅的棉衣。
珊梅一见白尔泰,挣脱开老铁子,两眼激动地流出泪水,好像终于见到了要找的亲人似的,向白尔泰扑过去,嘴里喊着:“铁山哥,你怎么才来呀,我找你好苦啊,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是坏人,快带我回家吧,铁山哥……”
白尔泰见这可怜的女人,双脚又冻又撕裂出大口子,流着红红的鲜血,淌在雪地上非常醒目,而且自己袒胸露怀毫不知情,长发被老铁子揪打后脱落出一绺一绺,鼻涕眼泪一起顺着冻红的脸颊和嘴唇往下淌,而把自己这陌生人当成最亲的人,白尔泰的心灵深深被震撼了,似乎被尖利的刀子刺破刺痛了。他被内心涌出的爱怜之心催动着,顾不上在场所有男人们各种各样不怀好意的冷冰冰的目光,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这个冻僵的女人,把带来的衣物一一给她套穿上,同时在嘴里答应着:“好,好,咱们回家,我是铁山哥,咱们回家,先把衣服穿好,再把鞋子穿上,咱们回家,我是你的铁山哥……”
这时的珊梅果然老实了,安静了,非常温顺而幸福地依偎在白尔泰的怀里,任他给她穿衣套鞋,给她擦鼻涕眼泪。刚才的那疯劲儿、浪劲儿、荡笑媚态也都不见了,只是依旧神志恍惚,嘴里喃喃低语着铁山哥长铁山哥短。
白尔泰扶着穿戴好的珊梅,正哄着她准备离开墓地送她回家的时候,有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你扶着我老婆上哪儿去?你倒挺会占便宜啊?!”
“铁山,珊梅她犯病了,我准备送她回你们家,你来了正好……”白尔泰一见是铁山,高兴了,急忙这么说。
“我知道我老婆发疯了,可用不着你来发善心,这么摸摸索索,搂搂抱抱的倒挺大方啊!”刚从野外徒步走回来的铁山,见自己老婆跟白尔泰的亲热状况,尽管已对那疯女人内心生厌,可还是打翻了醋缸,这样冷言冷语地说起来。
“你听我说,铁山,她不光是发疯,她……还发生了好多事情……到你们家,我详细告诉你。”白尔泰还想解释清楚。
“真有你的,还想去我家!是不是还想跟她上床啊,你这小白脸,打的算盘不错嘛!”鬼迷心窍的铁山哪里听得进白尔泰的解释。同时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珊梅的胳膊往外拽,嘴里骂道:“你这贱女人,过来!还想跟野男人跑啊!不要脸的骚货!”
刚安静下来的珊梅又尖叫哭嚷起来,死活不离开白尔泰的身边,大声喊叫道:“我不跟你走,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铁山哥,快救救我呀,这坏人要拉我走!我不跟他生孩子,我要跟你生孩子!”珊梅向白尔泰求救,伸出双手乱舞乱比画着,被铁山拽得她的双脚在雪地上拉出一行深沟。
白尔泰的心深深被刺痛,他木木地站在原地未动。任由铁山把珊梅死拉硬扯着,从他怀里拖走。他不好阻拦,不好再出面保护这可怜的女人,毕竟人家是一对儿夫妻,自己是外人,自己好心好意出于怜悯跑来送衣送鞋,结果弄成这个结局,他不能再接着伸出自己十分可怜而稚弱的翅翼去呵护那女人了。
珊梅在哭叫。珊梅抱住墓地一棵小树死活不松手,回过头又冲白尔泰呼救:“铁山哥,快来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铁山的大巴掌抡下去,打得珊梅嘴角挂血。手拽不动,用脚踢踹,咬着牙骂道:“打死你这贱货!打死你这贱货!叫你找野汉!叫你找野汉!”
白尔泰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大喝一声:“住手!你要打死她吗?”
“打死也是我老婆!滚开,管你啥事!”铁山继续打。
“她是人!不是牲口!是人!!”白尔泰震天动地般地大吼,冲过去挡在珊梅身前,“我不许你再打!我是旗下乡干部,我是旗志办主任,我要告你!你这么虐待妇女,还是个有病的妇女,你这是犯法!你身为一个国家教员,有文化的人,还这样野蛮,要是出了人命,要你坐大牢!!”白尔泰一反常态,变得勇敢,义正严词地逼住铁山。
铁山一下子愣住了,同时白尔泰说的话句句击打他心中,一琢磨感到不妙,尤其自己还真是国家教员,别因这事砸了饭碗。他冷静下来,停下手脚,呼哧呼哧如一头牛般喘着粗气。
这时从树后走出一个人来,踱着闲步,嘴里“呵呵”冷笑着,走到白尔泰前边站住,嘲讽地说道:“白老师,你还真勇敢,当着人家老公的面儿呵护这不认人的疯女人,你还真有两下子啊,不过,好心没好报哟,好心都叫人当驴肝肺了,你还在这儿充二傻子!图啥呀?”
此人是古桦。
“我啥也不图,只是可怜这又疯又冻僵的女人,这里谁都不拿她当人,不能眼瞅着她被他们折腾死吧?”白尔泰抬起眼睛正视着古桦,“我们是文明人,从旗里来的文化干部,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着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袖手旁观是一种耻辱!假如,有一天你遇到这种遭遇,我同样会这样对待你!”
“阿弥陀佛,你可饶了我吧!别让我遇上这种倒八辈子霉的事!杀了我,也不会嫁这种畜生般的男人!”古桦被白尔泰的话激动,心里有些热乎乎,指着铁山又说:“你这傻小子,还是个念过书的老师呢,真丢人,黑白不分,好坏不辨,你老婆抱着白老师可嘴里喊着铁山,心里除了你没有别的,你他妈还吃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烂醋!要是没有白老师,你老婆可能早就上吊了或者这会儿冻僵过去了,回家瞧瞧你们家房梁上吊着的布绳儿,就明白了,傻小子,别这样畜生一样对你老婆了!”古桦仗着气势,毫不客气地训骂铁山。
“上吊?我老婆上吊过?……”铁山被骂愣了,嘴里嘀咕着,刚才的气焰全没了。
古桦走过去推开白尔泰,轻轻扶起倒在雪地上呻吟的珊梅,哄劝着说:“我送你回家,我也是‘妖精’,记得吧,你也是‘妖精’,都是一伙儿的,白老师也是‘妖精’,可他当着你丈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不好扶着你走,他们会吃了他的,格格格……”
珊梅果然很信任古桦,看了看她,很听话地由她搀扶着,脸上紫一块青一块,用衣袖擦了擦流血的嘴角,露出白牙天真地笑着说:“俺们都是妖精,妖精跟妖精是一家,嘿嘿嘿……”
那边的杨保洪见古桦扶着珊梅要走,大声叫道:“她是凶手!你不能带她走!”
“凶手?她一个疯子,怎么啦?”古桦停下问。
“她刚才开枪打伤了胡村长!”杨保洪说。
“她哪儿来的枪?”古桦问。
“我的枪……”杨保洪说不下去了。
“哈!挺大的派出所所长,你的枪怎么会到了她手里?大所长管不住自己的枪,叫一个疯子拿走出事,你还好意思往她身上推!今天在这儿出了这么多事,杨所长,还有你,胡村长,光荣负伤的大村长,你们还是赶快回去料理这惹出的事吧,可别吃不了兜着走!”古桦连嘲带刺儿地挖苦。
杨保洪哑口,又是“旗王爷”的亲妹妹,不敢计较,由着古桦扶走“凶手”珊梅。
正当这些人疯的疯,伤的伤,累的累,没气儿的没气儿,也无心无力去计较万事根由那棵老树该不该砍的时候,那老树本身出现了众人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西北荒漠的那股大风,这会儿呼啸着铺天盖地刮到了墓地。雪尘飞扬起来,小树毛子激烈地摇荡击打着地面,沙蓬子被抛到空中像气球般飘荡,强劲的风把雪粒沙粒草屑卷起来,往人们脸上身上击打,疼得人们举衣袖手臂遮挡头脸。树上的小鸟,惊恐慌乱地“吱吱”乱叫着,飞起来后又由不得自己,顺着风势飞卷而去,不知是自己在飞,还是被风裹卷着走。天一下子昏暗下来。
那棵老树摇晃起来了。
摇晃得非常缓慢而笨重。先是树梢儿动,接着是四棱八翘的枝杈呼啸着摇荡,积压在枝桠上的厚雪纷纷飞落扬洒,随着风势的渐增,几根粗大的主枝也摇摆起来,干裂而冻后变脆的枝杈,开始被吹折击断,“噼噼啪啪”发出声响,断枝折桠狠狠被抛落在地面上,又被风卷着跑。高枝上搭建的鹊巢和乌鸦窝儿,可就倒霉了,尽管由手指粗的干树条子穿梭在四五根密连的树枝中间,巧妙而牢固地编织而成,但经不起狂风一阵吹荡,纷纷散落,十几个禽巢全部倾巢而覆,有些跟搭靠的树枝一起摔落,那些惊恐的乌鸦“呱呱”哀鸣着飞起,与大风搏斗着在高空中消逝,有些受伤的病鸦则在狂风中没飞起多远便掉落在地面上挣扎,仍被无情的风吹卷着滚动。
“呜呜呜——”老树悲鸣起来。
狂风,从大漠里吹来的这罕见的狂烈风暴,摧枯拉朽般地席卷着整个大地,无情地冲击着这棵百年老树,如雷霆万钧、万马奔腾、气势磅礴。
老树的主干连根摇摆起来了,缓缓地由上边无数个枝桠牵拉着主干,随着风势前后摇摆,同时发出“呼——哗,呼——哗”的巨响。可怜的老树,它的深埋在地里的根,由于被狐狸们咬得七折八断,使得主根失去了大地的吸力和依托,再加上主干早年被雷火击中后自燃,已成空心,如缺少了腰力精气,此刻已经顶不住大风的袭击摧动,连根摇晃着,主干连连发出“吱嘎——吱嘎——”的可怕的断裂声响。接着,它的庞大的根部那儿,地面的冻土开始崩裂了,它的根部渐渐从土里拔出来。整个老树开始倾斜了,激烈地颤抖着,不停地呻吟般“吱嘎、吱嘎”叫着,如一个绝望的老人在无望中哭泣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