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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柑枱绿 (及番外玫瑰的名字)-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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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什?” 
“终于认出来了吗?” 
“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他太高兴了,直接就跳了下来。我慌慌张张,想伸手去接他,却忘了他已经不是小孩了,现在的他不是我支撑得住的。猛烈撞击之下顿时失去平衡,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地上。 
他没有起来,索性压在我身上,心情愉快地上下打量我,“乔什,你一点都没有变,看起来只老了一点点,真的。” 
“可是你重了许多。”我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哀哀地叫唤。 
他狡黠地眨眨眼,阳光在长睫毛间轻盈跳跃。 
我躺在微湿的草地上,仰视着他年轻的容颜,他的背后是一层层树叶,穿越它们的缝隙,就是阳光充溢的晴空,又高又远,如同一个悠长的呼吸,安稳而柔和。每次见到他,伴随而来的总有绿叶或者阳光,仿佛要把这些一点点拨开,他的脸才会从下面慢慢浮现。 
隔了那么多岁月以后,我突然又想到了那句话,把他忘掉,像忘掉一朵花,像一团火,它曾歌唱着放射金光。 

4 
晚餐很丰盛,蔬菜牛肉浓汤,果酱鸡蛋薄饼,还有沙朗口味的炖肉和鲱鱼。从扑鼻而来的香味中就能知道,艾维塔的手艺比过去更好了。 
温迪那头摆了几个橄榄蛋糕,还有一大堆小松饼。他吃起甜食来的速度,快得令人摇头。 
习惯了静谧的一家人,通过眼神和几个手势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思,虽然是没有声音的交流,但表情轻松愉悦。我跟不上他们的速度,他们的意思也只能猜出个小半,这个时候温迪就会向我解释。 
就好像一般图画上所描绘出来的平凡而温暖的家庭。 
只是,融洽的气氛里似乎总有一种微妙的不自然感,或者说是哪里太小心翼翼了。我模糊地感受到,却无法具体说清,视线所及是在晕黄光线下摇曳的微笑,这或许是我的错觉。 
吃过晚餐,戴安和温迪一同收拾餐具,我和艾维塔在餐厅里继续交谈,说是谈,其实还是用纸笔沟通,刚才温迪也教了我几个常用的手语,比比划划的,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直到我看了一下钟,临近午夜了,艾维塔向我做了一个晚安的手势,回屋休息了。 
客房在长廊的另一侧。我经过廊道,光线没有想象的幽暗,细心的主人放置了一套乡村风格的咖啡桌和椅子,烛台代替了吊灯,透过明亮的烛光,甚至可以瞧见米黄桌角处的手绘花纹。倘若不是真的困倦了,我非常愿意在这里小坐一会儿。 
长廊的右侧是花园,不经意瞥了一眼,我停下想要离开的脚步,我看见了温迪。 
他独自躺在花园里那张白色藤椅上,眺望夜空,好像满天的星斗就在眼前。他周围的灌木轮廓被一片蓝黑抹得模糊了,叶子和花朵漂浮在夜幕中一般。 
我在这头默默看着他,多不可思议啊,仿佛还是在昨天,他背着小球袋满头大汗跳到我身上,兴奋地诉说训练时他如何踢进一个漂亮的球,教练如何赞扬他,小小的身体热乎乎的,好似一个燃烧着旺盛生命的火炉,但一眨眼这个孩子就已经这么大了。 
“哥,你又睡不着了吗?” 
这时,我见到了戴安,他正从屋子的西翼出来,熟练地拨开树枝穿过浓密的草丛,走向温迪。 
“嗯。”早就从脚步声中辨认出了来人是谁,温迪很放心地让戴安从背后用手圈住他的肩膀。“这么晚了,你也没睡啊。” 
“在赶剧本呢。”白日里的戒备神色消失了,戴安在温迪前面露出了安心且温和的神情,他把头埋进温迪的脖子,小小地磨蹭,温迪由着他,还抽出手抚摸他的头发,我以为自己看到了两只亲昵的小狗。 
“你先去睡吧。”温迪想起什么回过头,直视孪生弟弟的眼睛,特别叮嘱一番。“不要告诉妈妈我又睡不着了,她会担心的。” 
“我知道了,你也记得早点休息。” 
同哥哥道了一声晚安,戴安挺直身体。离去前,他漫不经心地四下看了一下,我想他大概发现了我。因为下一刻他犹如换了一张脸,刚才的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旁人毫不在乎的他,对家人的保护心却强烈得惊人。 
又被瞪了啊,我这么感叹着。索性大大方方向他摆摆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要告诉妈妈,她会担心的。” 
有如听得到温迪柔软的声调,这句话如咒语般一再浮现。 
我有点理解了。害怕伤害孩子的母亲,小心翼翼窥探着对方的心情和脸色,害怕母亲担心的孩子,又什么事都不肯吐露。再相爱的家人,也会觉得痛苦,好似被什么束缚了的生活,几乎就要窒息了。如此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艾维塔已经精疲力尽了,温迪恐怕也是这样,才会想到要搬出去住吧。 
回屋以后,我想了一想,打了一个电话给瑞纳多。 
电话那端传来他半梦半醒的恼怒声音,“乔什,你知道现在几点,该死的混蛋,偶尔也要考虑一下时差啊。” 
“瑞纳多,你帮我把一楼的客房收拾一下,缺什么的话你就去买,我把钥匙在门口的花盆底下。” 
“什么?”我的话犹如浇了一桶冷水,让瑞纳多一下子清醒了,“你要做什么?” 
我大致解释了这里的情况,最后补充了一句,“我可能会把他带回意大利。” 
瑞纳多的声调猛地提高了,怎么听怎么揶榆的味道,“不是说真的吧,乔什。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亲切的男人。” 
我拉开窗帘的一角,温迪还在庭园里,夜里天空的距离不像白天那么遥远,感觉上靠得更近,好像被一层镶有钻石的深蓝天鹅绒所包围,他的表情变得那样飘忽而模糊,“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 

一大早,温迪就把我叫醒了,“乔什,我们出去逛一逛吧,家里实在太闷了。”笑容比窗外的太阳还要灿烂,晃得我睁不开眼。 
“喂,坐哥哥的车最好系紧保险带。”临出门,一直不给我好脸色的戴安交叉双臂靠在门口,难得丢给我一句话。 
五分钟后,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温迪把他的法拉利开得飞快,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 
我抓住车门的扶手,好吧,好吧,我告诉自己,球员为了缓解压力通常都会有一些嗜好,极端的沉迷赌博酗酒,在姑娘堆里周旋。温迪还算是好的,他并没有沾染上这些坏习惯,除了和队友去酒吧狂欢,他也就只是像现在这样开开快车而已。可当时速达到一百二十公里,我终于被迫做了决定,只要我还想多活几年,就再也不搭温迪的车。 
车子经过大桥。远处蔚蓝的海面和天空融为一体,几朵香槟色的云在那里井然有序地飘浮着,恰似一群戴面纱的贵妇人。 
温迪打开车的顶蓬,开响喇叭,车内顿时笼罩一阵节奏强烈鲜明的非洲鼓,街头艺人一样的音乐。 
“你喜欢这个?”因为桥上的强风,我不得不提高嗓音。 
“不,这是戴安的。”风把他的头发和衬衫吹得胡乱翻飞,他也扯开嗓子大叫,“他说我听的音乐太老土,统统拿走了。”他手腕上超大尺寸的银白金属手表,只要微微摇晃,就会和着鼓的拍子咔啦作响,“我不像戴安,没有遗传到妈妈的音乐细胞,古典音乐我听不懂,妈妈说我这点和爸爸一样,品味太差。”说完,他爽朗地一笑,细碎的刘海飞扬,露出高颧骨,格外孩子气的样子。 
“艾维塔说你有我的几张专辑。” 
“啊,有的。”他空出左手在音响周围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张半旧不新的CD,一看就知道是听过很多次了。 
“你喜欢吗?” 
“曲子什么的我不知道,可我喜欢你的声音。”他偏头想了想,慢慢地控制自己的声音,寻找适当的措辞,“柔和的男中音,音调澄澈干净,仿佛就在耳畔说话一样,一字一句都不含模糊的成分。还有……”他笑了笑,像是有点难为情,而后看向我,那双漂亮得没有一点阴影的黑眼睛一眨也不眨,“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听你的歌。” 
我一怔,有一瞬间他那漆黑的眼神好像直直逼进了我的心里。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抚摸他的头发,那么细,那么顺滑,从指缝间丝丝缕缕滑落,有一种奇异的柔软感,“这没什么,我也常常想念你,我的温迪。” 

温迪的车上有一大堆食物,足够我们在跳蚤市场消磨大半天的时间。 
有很多都是外国游客。到处可以见到戴墨西哥草帽,弹弗朗明哥吉他,跳弗朗明歌舞的街头表演者。 
“我们家的邻居跳得比这些人还好,他们也教过我。”温迪一面津津有味地看一面笑着说,“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一家都会去参加格拉那达的祭典。” 
我和温迪在人堆里东翻西找,那股子劲头比得上在矿山挖掘金子。 
“乔什,这边!”他时不时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拼命向我挥手,等我走过去想看看他究竟发现了什么宝物,他却已经对这头的东西失去了兴趣,转而兴致勃勃地拉我去另一头。 
到过欧洲各地的跳蚤市场,但从来没有一次这么疲累,幸运的是,我们还算满载而归。我买一套五只锭蓝色的高脚杯,可以专门用来搭配苏菲酒,还有几张法雅的老式唱片。温迪找到了一支波西米亚绿宝石墨水笔,要送给戴安。 

夕阳接近地平线,天空被染成淡紫以及粉红的色调。 
原本准备回家,半途,温迪突然改变了主意,绕道去了坎怕诺体育场。 
不是比赛日,场内零零落落的,没有多少人。听说这是欧洲最大的体育场。环视四面看台,能够想像当这里坐满了人,齐声呐喊,队歌响彻云霄的样子。温迪就是看着这些听着这些长大的。 
事实上,我很少来这样的体育场,虽然意大利是一个足球的国度,但是比起这种激情四溢的运动,我更加喜欢高尔夫,也是业余联盟里的高手。 
“请问您是温迪·帕奎因先生吗?” 
几个女孩在盯着他看了好久以后,怯生生地上前,“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 
“好的。”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始终维持着微笑,一一满足了她们的要求。我在不远处看着,过去他一定是非常受球迷欢迎的。也许在我看来他还是一个小孩,但在女孩们看来却已经是一个俊朗的小伙子了。 
“以前只要看到你踢球的样子,就觉得很兴奋很快乐。” 
“对球迷也一直那么随和。” 
“我们不喜欢现在的九号,他比不上你。” 
“你真的不能再踢足球了吗?”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当其中的某个脱口而出一个问题时,立刻知道失言了,顿时涨红了面孔,“很抱歉,我们不打搅您了。”拉着伙伴们快速地离开。 
“你很受球迷喜爱啊。”我走到他的身畔,考虑应该怎么样开口。 
“也许吧。”他低垂下眼睫,避开了我,眼睛里有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她们都很可爱。”他的视线往旁边一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矫健地直接翻下栏杆,走到足球场地内。 
夕阳的光芒在草坪上蔓延出一层淡黄,犹如高原的芒草,眺望着遥远的天空,在微风中摇曳。 
从他用脚踩了踩草皮开始,他便绷紧了身体,皮肤下隐藏着一触即发的张力,这是他灵魂深处的本能,草屑和汗水的气息,可以让他如同一只野生的豹子,在瞬间进入了专注状态。 
“第一次作为正选走上这里时,我既兴奋又紧张,周围的看台有无数的镁光灯在闪烁,还有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你能想象那样的感觉吗?就好像全身的血液在沸腾,有一股热气就快要从身体内涌出来。那一刻我多希望能一直一直在这里踢球,就算死在这儿都没有关系。” 
“温迪。” 
我喊他,可我比谁都要明白这时的他已经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见我了。 
“好几年前我还是替补,上不了场,在训练时和队友们一起幻想,真正上场的那一天会是怎么样的。对了,我们还打赌谁会第一个上去。结果教练说我们偷懒,罚我们跑圈,大家一边跑一边笑,我记得我笑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我想象得出来,那种轻微的恍惚,轻微的颤栗,眼神像得热病一般亮,这就是艾维塔所担心的,这个孩子是那样固执,又那样倔强。 
“啊,就是这。”他蓦地往前走了几大步,弯下腰,用手指头传达怀念般摸着这块草皮,“前年比赛时在这儿摔断了牙,痛极了,教练希望换人,我没同意。幸好坚持下来了,后面的比赛我连进了三个球。赛后我太高兴了,都忘了去找掉落的牙齿。” 
笑了一笑,他缓缓挺直背脊,“现在想起来,这些好像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小声叹息似地说着,越来越轻,语尾逐渐消失在空气里,“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无法踢球。” 
啊,果然是这样的。 
虽然尽力表现得如此平和,但还是有从此无法达成的梦想,不可能不感到痛苦。况且,他如此年轻,如此锐利,还不懂得什么是挫折,就这样和他的梦想告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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