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六辑)-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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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见到他了,不知发了哪一根神经,忽然很想见到他。
但是不巧得很,朋友偏偏不在家。他的家人告诉我他有事情出去了,明天一早
才能回来。我有些失望,也有些遗憾,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只好说,我明天一早再来
找他吧。然后就往家里赶。
我刚才来的时候天上还有太阳,风也是平平和和的,返回时却已是满天乌云,
并且很厚。我怕淋了雨,赶得很急。尽管这样雨还是落了下来,雨点像铜钱,已经
是晚秋了,落到身上很凉。路边正好有一家饭馆,我连忙跑进去避雨。
饭馆里光线很暗,一个五十多岁的圆脸胖子正趴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数着
一堆乱七八糟的钞票,见我进来他把桌子上的钞票用手一罩,笑着招呼我说:哦,
您来了,您要点什么,我这就给您弄。
我连忙说:不用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躲一躲雨。
胖老板白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我看出胖老板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有点不高兴。我掏出一支烟送过去,他
接住了,看看烟杆上的字,又在鼻子下闻了闻才冲我说:还是真牌子呢!不容易啊,
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真货,不容易。
我含义不明地笑了笑,然后有点心安理得地在一张油黑的板凳上坐下来。我这
才发现靠近墙角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年青的女人。饭馆好像没有窗口,或是窗口
太小了,墙角那个地方要比门口更暗一些,如果不是女人穿着一件火红的风衣我可
能根本注意不到她。女人的头发很长,身材也很好,由于她背对我坐着,我看不清
她的脸,不过我想她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盘菜,一瓶酒,
菜似乎没动,酒却下去不少了。
我猜不出在这样的季节里一个女人独自跑到这样的小饭馆里喝酒是为了什么,
不过我油然生出一种惆怅的感觉来。
外面的雨愈下愈紧,雨线很稠,雾蒙蒙的,饭馆里更暗了。胖老板已经数完了
钞票,他点上了我给他的烟,吸了两口,脸色悠然活泛了些,他看了女人一眼把头
趴在桌子上,冲我眨了眨那双绿豆眼低低地说:来了大半天了,真不知这女人是干
什么的?
其实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我用同样低的声音哦了一声,说:可能是等什么人
的吧。
胖老板摇摇头说:等人?我看不像。就我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小店谁上这
里等?我看不是失恋就是离家出走。
胖老板最后这句话声音有点高,显然那个女人听到了一点什么,她把脸转过来
向我们看了一眼,我被这张脸狠狠镇了一下,这是一张不能用漂亮、美丽、妩媚之
类的字眼来形容表述概括的脸,我只能笼统地说这张脸完美无缺。那时我才刚刚二
十岁多一点,还是个在漂亮女人面前特别容易脸红的年龄,说句实在话,那一刻在
这张脸庞的照耀下我有点手足无措,于是连忙把头低下来。
我把头低了好一会,直到我觉得镇定了一些才敢抬起头来。让我吃惊的是那个
女人并没有把目光收回去,她仍然直视着我。
这一次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回避了,我支撑着自己,尽量装出一副无所用心的样
子向那张脸上看,我看到了她那双眼睛,长长的睫毛毛茸茸的,明亮的眸子微微晃
动。尽管只对视了一下,我蓦地感觉到饭馆里明亮了许多。我有些被迷住了。
胖老板这时候咳嗽了一声,并且故意把屁股底下的破椅子弄得吱吱呀呀作响。
我知道他可能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连忙低下头去看他,他果然点点头,很坏地笑笑
说:年轻人,你要小心哟。
我怔了一下,有些不明就里地望着他,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胖子的鼻子原来是
这样鲜红,是一个典型的酒糟鼻子,一个有这样鼻子的人你看上一眼就会毫无疑问
地记住他一辈子。胖子继续说:你别被那眼光迷住了,其实她今天看到我这里吃饭
的客人都是这种眼神,真是个怪人。
我有些惊讶:真的吗?
胖子说:小老弟,不瞒你说,这女人一进店我就注意上她了,我是干什么吃的?
错不了。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才好了,只是哦哦地应付着,心里却想,怎么会这样呢。
我再看那女人时,女人的眼光有些淡,并且把脸转过去了,倒了一杯酒。是那
种高脚的玻璃酒杯,能装三两酒的样子,怪吓人的。
胖老板撇撇嘴,又对我眨眨眼说:我知道你不信,你干吗要信呢,真是的!
说完他挑一下门帘,打着哈欠到里屋去了。
这间屋里就只剩下我和那个红衣女人,我们都静静地坐着,谁也不出声。屋子
显得很空旷,我感觉那女人的气息在屋里扩散着,从四面八方向我围拢而来,一种
压抑忧郁的情绪在我的心底升腾起来,刺得我的喉头痒酥酥的。这时候我很怕那个
女人会转过脸来看我,所以,我尽量不去看她,我把脸转到门外去看雨。
雨似乎小了些,一脉脉积水像蚯蚓似的在地上爬行,路上显得很乱。忽然,我
觉得脸颊发热,用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知道那个女人在看我,我是男人啊,我不得
不把脸转向那个女人。
女人发现我在看她时眼睛猛然一亮,并且对我点了一下头。那是一个很轻微的
动作,好像一朵花被蝴蝶的翅膀扇了一下,但是我看得很清楚,我有点惊慌失措地
向她点了一下头。我这个动作做得很仓促,简直有点不加思索,以致我点完头以后
很尴尬,很难堪。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怔在那里。我承认,我性格内向,不善于讲话、交际,我有
过许多次在女人面前连连败北的经历,所以,这一次仍然显得被动万分。我突发奇
想,我想等待女人先开口讲话。
那女人哦了一声,她大约要对我说点什么了,我猜测着女人可能要对我说的话,
我甚至连怎样回答她都想好了,但那女人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用那双眼睛看着我,
开始我还有勇气与那女人对视,后来便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我再也坚持不住了,
我把眼睛移开,看房顶,房顶上其实什么也没有。我在想,她为什么那样看我呢?
许久许久,女人也没有说话,我不免有些焦急。
胖老板从里屋出来了,他又打了一个哈欠,大声地说:啊!雨停了。
雨真的停了,我是来避雨的,现在雨停了,我是不是该走了。我站起来,向胖
老板道了声谢慢吞吞地向门外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女人一眼,我
蓦地发现女人仍然在看我,她明亮的眼睛里还渗出了一圈泪水。我觉得心头一颤,
立住脚,我真想问一声:喂,你怎么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没有问,而是一抬脚,
步入了泥泞。
当天夜里我没法睡着,我总觉得女人那双眼睛在注视着我,我想避开但是不能。
我不得不一遍一遍向自己发问:你看我做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又前往那个叫茶河的小镇去见那位姓赵的朋友,上路的时候我
的心情就有些沉重,好像不是去找朋友聊天,而是参加一个什么人的葬礼。我向地
上使劲吐了几口唾沫,据说这样做可以避邪,但是做完了,仍然无济于事。路过昨
晚我避雨的饭馆时,我看见饭馆门口聚了很大一群人,饭馆的胖老板还在人群里比
手画脚地说着什么,许多人都盯着他那张胖脸发呆。他的嘴张得很大,嘴角上都是
白沫,他说:哦,乡亲,老少爷们,大家都知道我冯胖子饭馆是留吃不留宿的。我
说,小姐,天黑了,你该走了,她就站起来走了,我还告诉她往北面不远就是旅店,
谁知她不声不响地跳进了水塘……
有人说:冯胖子,那么晚了你不该让她走的。
冯胖子把头摆得像货郎鼓似的说:老麻,你怎么这样说话,你想让我犯错误吗,
她要是个男人我怎么都要留他;可她是个女的,我怎么敢,我冯胖子在这一带多少
是个有声望的人,我冯胖子……
人群里发出一串很臭的笑声。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挤进人群,我看见昨天还在饭馆里坐着的那个女人
现在正无声无息地躺在一堆乱草上,她的脸还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但是那双眼睛却
再也不能看我了。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住,不知道她死亡的原因,但是
我敢肯定在死亡之前的那个傍晚她一定是孤独的,寂寞的。我又想起她那双明亮的
眼睛,我突然明白,那是一种哀求的目光,她是在哀求我与她说几句话吗,或者听
一听她的故事,但是她始终没有得到,终于她被她自己湮没了。
我问自己:如果昨天我与她说一会话,她还会死吗?
我不知问了多少遍,我也回答不出。不过,我忽然想哭。
……后来,我失魂落魄地去了那个叫茶河的小镇,可是不巧得很,我那位姓赵
的朋友还没有回来,我仍然没有见到他。
让生命飞翔起来
季栋梁
解玉说我在梦中飞起来了,那种感觉特别好。
解玉坐在七层高的楼顶上,点了支烟。这是他无数个相同的早晨中的一个。城
市里是没有风的,只有各种各样涌动的气流,只有上到这样高的楼顶,才能感觉到
风。他点烟点了三次才点着。解玉深深地吸了一口,让烟穿过气管抵达内脏,然后
通过鼻腔缓缓流出来。楼顶上有许多石子,是经过粉碎的那种,很匀称地洒着。阳
光下有些像散落的碎小的钻石,闪烁着晶莹的光泽。解玉向下看看,人似蚁队,车
如流水,都裹在一层灰蒙蒙里忙乱着。太阳是盛夏的太阳,因为有风,不再像楼下
那样逼人了,倒有些亲近人,让人感到温馨。
风像一把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解玉,他向天空看了看,天空除了太阳,再什
么都没有,只是要比向下看稍稍清亮一些。解玉的目光就有些游离,他又点了支烟。
其实他并不会抽烟,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不抽烟到底应该干些什么?
这时候他看到一只鸟向他这边飞过来,他心里动了一下。好久没有看到鸟了。
那鸟似乎也很游离,像是不知道自己要飞到什么地方去一般在上空打着旋旋。它似
乎是想要落到楼顶上来,可在接近楼顶时,它又一振翅膀飞上天空去了。它鸣叫一
声,又鸣叫一声……解玉用手遮住阳光看看,不是麻雀。是一只比麻雀大又比鹰隼
小的那种。两只翅膀时而平摊时而上下扇动。解玉想它一定是失群了。鸟旋了几下,
终究没有落下来。不久,它叫了一声,便飞走了。解玉觉得有些失落,尽管这只鸟
的飞翔他并不是太满意,在他注视过的鸟中,飞翔是十分美丽的一种姿态,但那毕
竟是飞翔。只要是飞翔就是美丽的。他想或许是因为失群,影响了这只鸟的飞翔。
解玉抽完第二支烟,看看表就开始下楼。
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向紫阳集团而来。
紫阳集团大楼的造型就是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的形状,一栋18层的半圆形
大楼,他的父亲解长春是这里的老总。
解玉走进大厅的时候,两个保安拦住他,他说找解长春。两个保安用别样的目
光打量了他一番,问他有没有预约。他说没有,保安说对不起,请预约了再说吧。
他说我是他的儿子。两个保安打量了他一番便不敢怠慢,向里通报了一下。之后便
将他恭恭敬敬地送上了电梯,并领着他来到了父亲的办公室里。
父亲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他的父亲沉着脸子正对着那两
个人说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急于给他们打钱过去,你们长的是猪脑袋?一个人说他
们来过好几趟了,有一次他们都跪下来了,怪可怜的。父亲说跪下你们就受不了了,
就可怜了?你们都是优秀党员,是菩萨?我曾经给人下跪,还抱过人家的腿呢,可
是谁给过我钱。一个人说他们工人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父亲说三个月没发工资就
该我们给他们发?那我们把这里办成慈善机构算了。两个人就不再说话了,父亲每
句话都是拍着桌子说的。最后,父亲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下次要这样,你们通通
给我滚蛋,妈的,再犯类似的错误,全给我滚蛋。
于是两个人起来就走了。
两个人出门后,父亲像一只发威的豹子在地上走来走去,最后坐在了板椅上,
将头稳稳地放在靠背上,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然后悠悠地吐出来,从身上掏出五百
元钱扔到桌子上说还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