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六辑)-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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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东西,父母都很自豪,认为她嫁得好,嫁了个“阔气人”,说她嘴宽,从小就
看出来是享福的命,秀花也觉得是这样。
对于朝阳妇的存在,秀花没什么可说的,朝阳妇是能人,能出主意能让丈夫喜
欢,她有什么可说的?她习惯了被丈夫笑话,说她像一只“笨蠢猪母”,整天肚子
里都装着孩子,一刻也不停息,撒一泡尿也像“猪母尿”,半天不从茅厕里出来,
她老实本分,是乡下人说的“粗母”(注:耐用,实用的老婆)。
不出意外的话,陈存志也不会找她麻烦,就是有时候喝点酒,打她几下,比别
家的男人还算是打得轻的了。连这,秀花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在茨茅村,谁家女
人不遭男人打,据说,陈存志有时候还打朝阳妇呢。不是老婆的女人都可以打,可
见陈存志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老婆的朝阳妇都挨他打,是老婆的秀花觉得自己
是他老婆还不让他打未免太离谱了,何况陈存志打完她往往就觉得有些内疚好几天,
有时候还往家里提一两斤五花肉。
村东头有一家“黑户”屠夫,是从闽东迁移过来的“普通话佬”。他卖的肉很
怪,大概很多都是从沿海收来的病猪死猪,但总比没肉吃好,秀花很满足。生孩子
的时候,陈存志还会给她买一些猪肝和腰子,死后才杀的猪内脏都淤着黑血,海边
人不在乎,他们不吃烂掉的鱼,但有一点猪肉总是煮完没舍得吃完,热了一次又一
次,直到肉都碎成糊糊,和酱油混在一起,像锅灰。
这在村子里坐月子的女人里都是不多见的好款待,人们都说陈存志“惜母”
(懂得心疼老婆)。
从过门那天起,秀花就明白陈存志为什么娶她过来,吃完酒后,客人都心满意
足地散掉。剩下秀花和陈存志入洞房,他们在那间透着木头和油漆味的黑屋子里扭
来扭去半天,秀花不敢出声,那是她第二次见陈存志,就要真的当他老婆,她很羞,
门外有人在偷听偷看,洞房的窗户又高又小,有人就着外面的柴火堆和鸡笼叠得高
高的,正好把头挨到窗沿,陈存志很有力气,从小他就是“歹崽子”(又凶又恶小
流氓),他把秀花压在床沿上,顶住她的胸,一面就忙着把自己的什么东西塞进她
身体里。以后就一直是这样,乡下人说:“老婆是田地,老公是犁,没犁田不肥地
不松。”
秀花从来不知道跟陈存志同房有什么乐趣可言,和鸡公压鸡母没有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她怀胎十个月,鸡母第二天就把“有形”的蛋(能孵小鸡)生出来了。
陈存志没有朝阳妇之前,一天要跟她干一两次,有时候,从外面一回来,就跑
到灶间找秀花,只要他在秀花脖子上摸几下,秀花就知道那是要她跟他到房里去,
有时候保金婆不在,他就在灶间干,秀花一边往灶坑里添茨茅草,一边任陈存志在
后面使劲,他一边干一边骂粗话,说她是个“土婊”。那土婊唯一的好处是不说话,
但也就不过瘾。
陈存志认为会伺候人的女人过瘾,热乎乎的,大呼小叫的,到处找他的优点的。
所以,陈存志找朝阳妇是有理由的,他觉得自己干秀花像干一只瘟鸡,提不起精神
来。再加上一年到头总生孩子,秀花的肉变得松松垮垮的,越来越像一只洗旧了的
口袋,里面放的不是胡椒,是干面粉。而朝阳妇就生过一个孩子,靠着村里怜惜她
的男人们养着,当然,自从陈存志沾上她后就没人敢再插一脚了,大家都是一起玩
泥巴打鸟长大的,谁不知道陈存志打人都是找裤裆打,打完裤裆打鬓角,打完鬓角
打胸脯,反正都是毒招。
陈存志呆在朝阳妇家,那女人就是会伺候男人,知道怎么让他舒舒服服的,她
生来是一个当婊子的料,只可惜年纪有些大了。陈存志给她钱,现金,但不是每次
都给,他有时候给的是“俏八查某”,那查某才十六七岁,看起来很熟,像个发黄
的芒果可以吃了,陈存志经常这么想。陈存志经常从后门进朝阳妇家,朝阳妇不在
家的时候他更高兴,他躺在正厅的窄床上,翘着脚,那床是查某的,红花被子,因
为海边天气,总是潮的,让陈存志异想天开。他想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地把朝阳妇
家管起来,如果查某没意见,他想借机把她先用了。
他等时机,等朝阳妇有一天告诉他她要去三坪拜祖师,车费太贵了,查某要一
起去就不够钱了,那意思是要陈存志出点香火钱,陈存志借口钱被前营的“拐脚烂
嘴”借去做香菇生意,就没有给她,他不想让朝阳妇带走查某。
朝阳妇还是走了,去三坪是她平生的夙愿,那年又正好是她“番边”死鬼丈夫
离家诈死十周年,她无论如何得去求祖师爷保佑一下,没准有一天死鬼会回来,带
着金戒指和万金油回来。而且百分之百再娶了个新老婆了,朝阳也是个离不开女人
的。
朝阳妇离开的第二天,陈存志就提了屉白煮波郎鱼去了朝阳妇家,那是最便宜
也是查某最爱吃的,陈存志觉得弄那么个小丫头不需要下大本钱,何况那丫头就是
个下贱种。
果然“俏八查某”在正厅床上半躺着织毛衣,陈存志一进门就问:“朝阳妇呢?”
查某说:“去三坪了。”“那好,你把这屉波郎鱼拿到灶间去。”查某跳下床,抱
起鱼屉子就走,陈存志拉住她的后领子:“快回来。”
查某竟然明白了,她放下鱼屉子,见陈存志眼睛已经露着光,死鱼转活般的光。
她径直躺在床上背着他,这男人整天来她家里,不是光来送东西的,查某知道今天
不让他是不可能的,索性顺他的意思,反正查某早跟前村的“黑头”在沙滩上过过
夜,也知晓男女之间的事情简单得像拖海带。
查某是少女,少女的身体陈存志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碰过了,他觉得和少女偶尔
玩一玩还是很过瘾的,没想到查某比他还野,竟然爬到他身上,乡下人是不兴女人
爬到男人身上的,陈存志着实开了眼,查某和黑头在一起,什么花样都玩过,她觉
得陈存志简直是没见识,这场风月事整个就是查某占了上风,她快活够了,才对陈
存志说:“你跟我妈也真是没学到什么。”
陈存志头一次感到自己有些老了。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家,而且只有回家后
打打秀花才能解恨。陈存志青着脸回家,秀花知道难逃歹运,她给他夹菜,讨好他。
不敢用两只眼睛同时看他,怕看出麻烦来。到底麻烦还是来了,陈存志把秀花打成
流产。
陈存志自己把秀花送到乡医那里,秀花也不用教,就说是自己从晾台上摔下来
的,把肚子都摔扁了。孩子打下来,是个男胎,陈存志这才后悔了,但是秀花反而
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少养一个,可以没有幼子缠身一段时间。
秀花在家没有养两天伤就又起床干活了,她变得浮肿,手脚一沾水就起皮,皮
肤发暗,像是一个半死人,陈存志一眼也不想看她,比看死人还难看,乡下的女人
容易老,尤其是带崽多的,秀花已经生了三个了,乡里追上门来要罚款,可是陈存
志硬说冬草是海坪上拣来的,还有几个证人,反正乡里的干部多半是他的老同学,
谁都知道他横极了,谁也不敢多惹他。
陈存志自从沾上“俏八查某”就跟吸食白粉上瘾似的,这个骚查某一天让男人
干一百次都嫌少,朝阳妇回来后,他就告诉朝阳妇她家查某和前垒村的黑头好,晚
上有人看见他们在海坪上粘一起,七拐八扭的,顺带把查某弄得呀呀乱叫,如此反
复,直到下半夜才知道回村。
朝阳妇知道管不住自家查某,她没想到陈存志和她在她去三坪期间有了一手,
从此,陈存志经常把朝阳妇哄出去,去县城“赶墟”或者帮他买点什么鸡零狗碎的
东西,朝阳妇天生爱风骚,闲逛是风骚之本,她很快又在赶墟时候碰上了旧日的相
好乌鸭,四个人竟然相安无事,土财主一样的乌鸭,重新让朝阳妇新鲜了一段时间,
反正都是男人,朝阳妇并不计较其它,她就是不大挑剔男人,只要有得玩就可以啦。
她也早过了思春的年纪,不像她那查某,她说自己有个男人多半为了暖暖脚,
不至于起身小夜,再回被窝里时冷岌岌的。朝阳妇行事实用,年轻时候看中了朝阳
的壮,壮到能把她从床上顶到床下,床下顶到屋外,他们没成家之前就翻云覆雨了
半年,直到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想让第三个人得了好处去。
朝阳妇竟然知道一个不大肚子的方子,这也仅仅是村里人传说的,所以她能够
成为“村鸡”一样的角色,在村里细着腰过了近二十年,所有和她一般老的妇女都
被生育养崽磨得没了人形,唯有她细腰,不怎么漂亮的腰因为细显得好看,她满身
的骨头藏在肉里,教男人想日。乌鸭长得黑,头发比较粗,骨节突出,有人私下里
问朝阳妇,让他压着,硌不硌肉,朝阳妇道:“那时节谁想到硌肉的事呀!”
乌鸭很能让朝阳妇忘记年少就守寡的事情,年少时,乌鸭很瘦,像得过瘟病的
鬼,所以争不过朝阳,但是他倒赶在她和朝阳合在一起之前搭过末班车。
那天他跑过几个村子,找到朝阳妇(那时她还叫末婴),拉起她的手就跑,也
不管她家里老少全跑出来东叫西唤,瘦瘦的乌鸭拉着不瘦不胖的末婴,沿着村边的
锅灰路跑,扬起漫高的灰尘,乌鸭更黑了,末婴也没有话说。跑到海滩一个避人的
礁石下,日色已经稀软,眼看就要涨潮。乌鸭不言不语,他知道自己一言语就露出
蠢相,末婴也不言语,她知道自己一言语乌鸭就比她更胆小了,而她想不出除了和
他跑还有什么出路,都快涨潮了,日色已经稀软,收拾海物的船正在往回赶。他们
紧紧贴靠,他们同时想到的惟有一件事,男女的事,在海水慢慢涨的地方,他们躲
在岩石里,岩石缝只有一米不到的样子,那地方有时候能够让人好到要死,村里有
相好的男女都知道那秘密地方,他们管它叫“囚脚缝”。
乌鸭是婴末见到的让她想到要跟他好的男人,当年在孤绝礁石上的纪念,多多
少少还是给了她印象,她没有再对谁动过真心,多半是因为这件早年的事,乌鸭后
来也就娶了别个人,当然都也过了十几二十年。两人有时候互相想,有时候又不多
想,都随着时间把事情记淡了,记淡了以后牙也不磨了,心也不恨了,黑寡妇更黑,
黑乌鸭更黑,一口水含在嘴里,吐出吞下是自家事。
因为羡慕秀花的好命,秀花的小妹曾经来串过门,午觉的时候,秀花把她让在
自己屋里睡,自己上海坪收拾紫菜,忘了陈存志说过要回来,陈存志午后就回来了,
提着酒到厨房找到些鱼干下酒,回到屋里见到小姨子,小姨子醒过来,见了姐夫慌
忙要起来,陈存志说:“莫动,我来找手电筒。”白天找手电筒,陈存志的话里明
显有鬼,再加上酒多上脸。
小姨子未等到秀花回来就回去了,走得神慌意乱,回去发动娘家人,说是陈存
志强奸了她,一个妇女敢这么说话,这妇女在茨茅村在福建都是不多见的,戴眼镜
的算命公,不戴眼镜的牧师爷都这么说。茨茅村多的是“软脚查某”,见了男人要
压她就脚软手酸,姐夫要小姨子是天大福,小姨子要姐夫是硬道理,也不必看别人
做鬼做祟,不必看别人回头是岸,心里都有一本做男做女的帐,悄悄里,多少姐夫
做了小姨子,舅舅做了外甥女,小畜生做了妈婆,茨茅村的男女帐像路边厕所里的
语录,爬满了蛆。
村嘴大砣
林贵相
如果说赵忠祥是我们国家的“国嘴”的话,大砣则是我们村的“村嘴”了。
如果说中央电视台资深播音员赵忠祥是我国的“国嘴”的话,那么广播员大砣
则可以说是我们南周堡村的“村嘴”。
大砣今年40多岁了,人长得不怎么好看,甚至可以说丑陋,家里有个瞎眼老娘,
日子过得又不是那么宽裕,所以一直没寻上媳妇。前些年没实行包产到户的时候,
村大队部里有间磨房,大砣就在磨房里干活,给社员们磨棒子糁儿(玉米面)。后
来土地承包了,大队部也名存实亡了,临街的房子租给了村民开小卖部、卫生所,
只剩下一间广播室兼办公室,有催粮缴款结扎流产之事,村干部们就在广播室里开
会办公,平常就闲着。广播室和磨房挨着,大砣承包了磨房,平常就住在广播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