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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红楼心解-第15部分

小说: 红楼心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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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体相同。至程甲、乙本却作: 
  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虽然羞的满面紫涨,却仍是呆呆的,接了扇子,一句话也没有,竟自走去。 
  差别便很多了。又如第四十一回: 
  (刘姥姥)便心下(嘉庆本作中)忽然想起,“常听大(无大字)富贵人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罢(呢罢作吗)。”说(想)毕伸手一摸(抹),再细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将(这)镜子嵌在中间。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只管用手摸这镜子。(脂庚辰本) 
  嘉庆本小异处,已记在括弧内,可见两本相同。看程甲、乙本则大不然了。 
  刘姥姥便伸手去,羞他的脸,他也拿手来挡,两个对闹着。刘姥姥一下子却摸着了,但觉那老婆子的脸冰凉挺硬的,倒把刘姥姥唬了一跳。猛想起常听见富贵人家有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吗。想毕,又伸手一抹,再细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的板壁将这镜子嵌在中间的,不觉也笑了。因说:“这可怎么出去呢。”一面用手摸时,只听咯噔一声,又吓的不住的展眼儿。 
  这不但表示嘉庆本从脂本不从程本,并且表示它校订的不错。因照程本,把乡下人挖苦得太厉害了,刘姥姥不至于那么傻。 
  (四)后来的刻本,我虽没有什么材料,大体上他们根据这嘉庆本或道光王本,并非出于程甲、乙本。还有一种特别的情况,即晚近的本子会比在它以前的本子,有地方更接近于古本。如第二十七回目录,嘉庆本已改“杨妃”为“宝钗”、“飞燕”为“黛玉”了,道光本仍作“杨妃戏彩蝶飞燕泣残红”,反而近古。又如第十三回程乙、嘉庆、道光各本俱作“都有些伤心”,而光绪间的《金玉缘》本却作“疑心”,跟脂庚本、程甲本相同。这重新回头的趋势,表示《红楼梦》刻本的流变,并非愈古愈好,愈晚愈差。用时间机械地排列,非但不能解决什么问题,反而把情形更搞乱了。详细的情形必须有人掌握大量的材料,加以仔细的校勘,才能明白。 
  综合以上所说四点,已分明表示出来用刻本或抄本混合的校理《红楼梦》这个方法,从十九世纪初年直到现在,已有了一百五六十年的历史。最近的作家出版社新本,混合了程乙、亚东、有正各本加以校订,用的方法完全和前人相同。至于这综合的成绩,究竟如何,须看个别的情形,不能一概而论的。我这里不过指出这混合的校订法,在《红楼梦》是古已有之,并非新事而已。 
  (原载香港《大公报》一九五四年一月一日至四月二十三日)          
谈《红楼梦》的回目(1)    
  宝钗谈病配冷香丸 薛姨妈托周瑞送花 金钏周瑞笑香菱形引言 
  《红楼》一书荟萃中国文字的传统优异,举凡经史诗文词曲小说种种笔法几无不具,既摄众妙于一家,乃出以圆转自在之口语,发挥京话特长,可谓摹声画影,尽态极妍矣。未知来者如何,若云空前诚非过论。即以回目言之,笔墨寥寥每含深意,其暗示读者正如画龙点睛破壁飞去也,岂仅综括事实已耶。作者自己借书中人说过,试引其文: 
  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第四十三回) 
  窃欲以之转赠此书,若论回目尤为切至。明知管窥一豹,所见甚陋,似有所会,亦笔记之,聊供同人谈笑之助。举例诠明,取其较为醒豁耳。 
  (一)总括全书不必黏合本回之例 
  第一回“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这在本书已有说明: 
  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虽我未学,下笔无文,又何妨用假语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来,以悦人之耳目哉,故曰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新校脂本第一回) 
  所以第一回之目,乃全书的提纲,简单说来,作者用假语村言的写法来怀念当日的情人女友,并不必黏定本回甄士隐、贾雨村两个人的事迹。若切定本回说,情事反而不合。贾雨村既不曾怀念金陵十二钗,他不过看中娇杏丫环罢了,实无所谓“怀”,所怀更非“闺秀”。且娇杏这角色根本上是虚的,用谐音的名字暗示倘来富贵无非侥幸而已。所谓“偶然一着错,便为人上人”,微文刺讥溢于言外。不然,娇杏偶因回顾雨村,居然做了夫人,正是不错之极了,何错之有。今本作“偶因一回顾”,想必也因为这个缘故。 
  (二)虚陪一句之例 
  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回目两句,有一句虚,一句实的。第一、第二两回为全书总纲。首回说甄士隐去了,即真事隐去;次回记贾雨村谈话,即假语村言,事实不过如此。但若照此写去,每回只有一句。且“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既已见前,本回就得设法回避,所以改用冷子兴出面。其实荣府诸事虽从冷子兴讲来,而本回最主要的议论即古人所谓“间气钟灵”,却出于贾雨村之口,其中自有深意。并非雨村有此说法,实系作者有此意见。不然,雨村在这回书既对宝玉一流人有这样透辟的了解,但从第三回雨村到京后和荣府人交往,只贾政赏识他,雨村既不了解宝玉,宝玉又很厌恶雨村,好像作者忘却前文,失于照应。其实不然,贾雨村好比一只棋子,作者好比下棋的人,一会把它这样用,一会那样用,根本无所谓前后不符。 
  本回既仅此一事,而单句不成回目,只得陪上一句“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已在宾位'9',林夫人尤虚而又虚,所以本文只有“不料女学生之母贾氏夫人一疾而终”这样十五个大字,即说黛玉居丧,亦非常简单'10'。在第一、第二两回所用的笔墨完全跟以后两样。看第三回写林黛玉什么光景,就明白了。 
  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馆扬州城”当与此同例。不过下一句“贾宝玉路谒北静王”亦系随文点缀,而且宝玉谒北静事,大部见于第十五回,又稍不同。 
  (三)文字未安可见初稿面目之例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 
  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关于这两回,我从前曾说过: 
  言贾琏戏熙凤者乃作者初稿,(可能文字和今本不同,因为《红楼梦》本由《风月宝鉴》改写,文字是相当猥亵的。)犹第十三回本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也;言周瑞叹英莲者乃是作者改稿,犹十三回之改作“秦可卿死封龙禁尉”也。其有语病亦相若,周瑞的老婆固不能省文作周瑞,秦可卿的丈夫捐得龙禁尉,似乎也不该就说秦可卿死封龙禁尉呵。这可见有些回目,都是未定之稿,作者也在改来改去之中。(《红楼梦研究》二百页) 
  现在我的意思也差不多。先谈第十三回,奇怪的地方并不在秦可卿封龙禁尉,而在她不曾封龙禁尉。龙禁尉五品职,书中有明文,应封宜人,而旧本皆作封恭人(作“宜人”出于后人妄改)。恭人是三品,不合于贾蓉的五品龙禁尉,倒合于贾珍的三品威烈将军的品级,可谓奇文。作者难道胡涂到连三品恭人五品宜人这样的常识都没有了,这是不可想象的。说明白了,“死封龙禁尉”正顶着原来“淫丧天香楼”的缺,完全是一回事;不过原本明书,所以回目亦明;改本删去文字自不得不改回目,却从回目与本文的违异处微示其意作为暗笔,如此而已。换句话说,作者虽取消“淫丧天香楼”这事,却并不曾改变他的作意。本回怪笔甚多,即为此,前人亦多点破,不重提了。 
  再看七回“贾琏戏熙凤”,我认为这是《风月宝鉴》的旧回目。虽然“脂评”这样说: 
  阿凤之为人岂有不着意于风月二字之理哉,若直以明笔写之,不但唐突阿凤声价,亦且无妙文可赏;若不写之,又万万不可;故只用柳藏鹦鹉语方知之法,略一皴染,不独文字有隐微,亦且不至污渎阿凤之英风俊骨。所谓此书无一不妙。 
  余所藏仇十洲幽窗听莺暗春图,其心思笔墨已是无双,今见此阿凤一传,则觉画工太板。 
  但这可能已是进步的改写。想象这第七、第十三回的原文,色情描写显露,很有点像《金瓶梅》。后来删去“天香楼”之文,却借“笔法”点破一二;戏熙凤一回则用了“暗春”的写法(这样写法当然好一些,如脂评所说)。第十三回之目改了去,第七回没有改,作者也想改的,想改得更暗一点,甚至于做了像“周瑞叹英莲”这样不大通顺的文字,从这里可以揣测作者的心情。其结果没有改成,好在亦无大碍,就至今留下了。 
  “送宫花”与“戏熙凤”,照今本看来,两事偶然凑合,并没什么关连,但原本是否有大大的不同也很难说。可惜《风月宝鉴》的旧文已不可见了。以上这些话,揣想的成分原很多,不过供“谈助”而已。          
谈《红楼梦》的回目(2)    
  周瑞送各姊妹宫花 
  (四)名字互见之例 
  第十二回“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第三十回“椿灵画蔷痴及局外”。(脂庚本) 
  一人的名字,或见本文,或见回目。如贾瑞在本文始终只称贾瑞,并不见贾瑞字天祥之文,但回目上却出了一个“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这所谓互文见义,似没有特别提出的必要,不过却也有因此引起可笑的误解的。 
  如龄官这个人书中只叫龄官而已,亦没有其他名字,如有正本回目作“龄官画蔷”,一点不错。但其他各本都不如此: 
  椿灵画蔷(脂庚辰本、甲辰本) 
  椿龄画蔷(程甲、乙本) 
  程本还关合了一个龄字,庚、晋两本作“椿灵”,与龄官一名竟若不相干,岂她名椿灵又叫龄官耶?可能当初真有这么一回事,故作者随笔记之,在本文与回目中参互出现。若今传戚本作“龄官”自妥,不过要知道旧本并不如此,作“椿灵”或“椿龄”的都不算错。颇疑原作“椿灵”,程、高改写了一个字。 
  这名字互见正与“贾天祥”一回同例,不过彼回大家似乎看得顺眼,不觉得有问题,而这回龄官的名字便发生了笑话。如《红楼梦索隐》便从“八千龄为椿”这个典故上,疑心龄官,书上虽说她是个小女孩,实际上是个老头儿,影射清初的范承谟。因他被耿藩拘囚,在牢狱的墙壁上画来画去,写出大篇的文章。这虽是有名的故事,但如此捏合,亦可谓想入非非,疑神见鬼了。 
  (五)与本文相违,明示作意之例 
  第十五回“王凤姐弄权铁槛寺,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回目说王凤姐弄权在铁槛寺,秦鲸卿得趣在馒头庵,地点再明白没有了。但看本文并不如此,馒头庵与铁槛寺是两个地方,明说: 
  这馒头庵便是水月寺……离铁槛寺不远。 
  凤姐弄权的事实与尼姑净虚勾结,得贿三千两都在馒头庵,与铁槛寺无干,书中叙述得又很分明。回目上怎么说她弄权铁槛寺呢?关于这点,我觉得从前人已说得很透彻,无须我多讲,引《金玉缘》本十五回总评: 
  凤姐弄权,因净虚而揽张、李之讼,乃馒头庵事,何尝在铁槛寺,乃上半回云弄权铁槛寺,醉语耶,睡语耶。殊不知馒头庵即是铁槛寺。写一弄权之凤姐,则凡为凤姐者无不送入馒头矣。写一铁槛寺,则送大殡而入铁槛寺者亦无不送入馒头矣。何必既到馒头方弄权耶?抑既到馒头又从何而更弄权耶?甚矣铁槛之限人也。 
  意思很不错,文字或稍欠醒豁。文章上只能说“王凤姐弄权铁槛寺”,决不能说弄权馒头庵。弄权馒头庵虽切合事实,在意义上却大大的不通。一个人到了土馒头里还“弄权”么?若问馒头庵里可以“得趣”么,那你得问秦钟去。铁槛、馒头虽说明是两地却只代表一个概念,即是“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引第六十三回之文: 
  “他(妙玉)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他自称槛外之人。”……宝玉听了如醍醐灌顶,嗳哟了一声,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 
  已明点这是本书主要作意之一。因此,回目的乖互,不但有意,且有深意。他故意卖个破绽,让咱们知道、觉得。那些贪财纳贿、为非作歹、害人自害的家伙或者会回头猛省罢。事实上怕不见得会,不过作者一片婆心,为尘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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