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海伦·凯勒自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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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毛绒的棉籽,那微风吹过玉米田发出的飒飒声,玉米叶子互相碰撞的沙沙声,那被我们抓住的在草地上吃草的小马,它那愤怒的嘶鸣以及嘴里发出的青草气息,都深深烙记在我的脑海里。
有时候,天才刚刚亮,我就起身溜进花园里,晨雾笼罩着花草。谁能体会到把玫瑰花轻柔地握在手心里的无限乐趣;谁能知道百合花在徐徐地晨风中摇曳的美姿。
采摘鲜花,有时会一下子抓到钻在花里的昆虫,我可以感觉到它们受到外界压力,举翅欲飞,发出的细微振动声。
我们也喜欢到果园去,在那里,7 月初果子便成熟了。毛茸茸的大桃子垂到我的手中。一阵微风吹过树林,熟透了的苹果滚落在地。我把落到脚旁的苹果捡起来,用围裙兜着,把脸贴在苹果上,体味着上面太阳的余温,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妙!
我常快乐地跳跃着回家。
我们最喜欢散步到凯勒码头,那是田纳州西河边一个荒芜破败的码头,是南北战争时为了部队登陆而修建的。我们在那里一呆就是几个小时,一边玩一边学习地理知识。我们用鹅卵石造堤、建岛、筑湖、开河,虽然是玩乐,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一课。
莎莉文小姐给我讲述了我们这个又大又圆的地球,地球上的火山、被埋在地下的城市、不断移动的冰河以及其他许许多多奇闻轶事,我越听越觉得新奇。
她用粘土给我做立体的地图,我可以用手摸到凸起的山脊、凹陷的山谷和婉蜒曲折的河流。这些我都很喜欢,但却总是分不清赤道和两极。莎莉文小姐为了更形象地描述地球,用一根根线代表经纬线,用一根树枝代表贯穿南北极的地轴,这一切都那么逼真,以至只要有人提起气温带,我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许多一连串编织而成的圆圈。我想,假若有人骗我说白熊会爬上北极那根柱子,我想我会信以为真的。
算术是我惟一不喜欢的功课,一开始我便对数字不感兴趣。莎莉文小姐用线串上珠子来教我数数儿,通过摆弄草棍来学加减法。但是,每次总是摆不了五六个题,我就不耐烦了。每天做完几道算术题,我就会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已经尽到责任,应该可以出去找伙伴们玩了。
动物学和植物学,我也是用这种游戏的方式学习的。
一次,有一位先生寄给我一些化石,他的名字我已忘记。其中有美丽花纹的贝壳化石、有鸟爪印的沙岩以及蕨类植物化石。这些化石打开了我试图了解远古世界的心扉。我满怀恐惧地倾听莎莉文小姐讲述那些可怕的野兽,它们的名字古怪而且很难发音。这些猛兽在原始森林中到处游荡,撕断大树的枝叶当食物,最后默默无声地死在年代久远的沼泽地里。很长一段时间,我在梦中老梦见这些怪兽,那阴暗可怕的地质时期同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现在的人们该是多么快乐啊!阳光普照大地,百花争芳吐艳,田野中回荡着我那匹小马悦耳的蹄声。
又有一次,有人送给我一个美丽的贝壳。老师就给我讲小小的软体动物是如何给自己建造如此色彩斑斓的安身之所的;在水波不兴的静谧的夜晚,鹦鹉螺如何乘着它的“珍珠船”泛舟在蔚蓝的印度洋上的。我听得津津有味,惊讶不已。
在我学过了许许多多有关海洋动物生活习惯的知识和趣闻后,老师送给我一本名为《驮着房子的鹦鹉螺》的书,从书中我学到了软体动物的造壳过程。同时也让我领悟到,人类智慧的发展如同鹦鹉螺奇妙的套膜把从海水中吸收的物质,转换成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成为一颗颗思想的珍珠。
从植物的生长,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莎莉文老师为我买了一株百合花,放在阳光灿烂的窗台上。不久,一个个嫩绿、尖尖的花蕾伸展出来。花蕾外包着的叶子如同人的纤细手指一般,缓缓地绽放,好像不愿让人窥见里面艳丽的花朵。可一旦开了头,叶子张开的速度便加快了,但依然是井井有条,不慌不乱,一点不失原有的次序。最为神奇的是,它们其中一定会有一个最大最美丽的,它的姿态要比其他蓓蕾雍容华贵,似乎躲在柔软、光滑的外衣里面的花朵知道自己是神圣的百花之王,等到其他腼腆的姐妹们脱下她们绿色的头巾后,整个枝头挂满了怒放的花朵,芬芳袭人。
家里摆满了花盆的窗台上,有一个球形玻璃鱼缸。不知道谁在里面放了11只蝌蚪。我兴奋地把手指放进水里,感觉到蝌蚪在手指间自由自在地游动。一天,一个胆大的家伙竟然跳出鱼缸,掉在地板上,等我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当我刚一把它放回水里,它就快速地潜入水底,快活地游起来。它既然曾经跳出鱼缸,见识过了世面,现在却心甘情愿地呆在这倒挂金钟花下的玻璃房子里,直到变成神气活现的青蛙为止。那时它就会跳进花园那头绿树成荫的池塘中,用它那优雅的情歌把夏夜变成音乐的世界。
就这样,我不断地从生命本身汲取知识。是莎莉文老师让我无忧无虑地生活在爱的喜悦和惊奇之中,让生命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爱意。她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让我体味世间一切事物的美,她每时每刻都在动脑筋、想办法,使我的生活变得美好和更有意义。她认识到孩子的心灵就像溪水沿着河床子回百转,一会儿映出花朵,一会儿映出灌木,一会儿映出朵朵轻云,佳境不绝。她用尽心思给我引路,因为她明白,孩子的心灵和小溪一样,还需要山涧泉水来补充,汇合成长江大河,在那平静如镜的河面上映出连绵起伏的山峰,映出灿烂耀眼的树影和蓝天,映出花朵的美丽面庞。
每个老师都能把孩子领进教室,但并不是每个老师都能使孩子学到真正的东西。
我的老师与我相亲相爱,密不可分,我永远也分不清,我对所有美好事物的喜爱,有多少是自己内心固有的,有多少是她赐予给我的。她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是沿着她的足迹前进的。我生命中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属于她,我的才能、抱负和欢乐,无不由她的爱所点化而成。
第九节 圣诞节
莎莉文小姐来到塔斯甘比亚后的第一个圣诞节成为我的空前盛事。家里的每个人都在为我准备一些意想不到的礼物,而更令人兴奋的是我和莎莉文小姐也在为其他人准备意外的礼物。
我高兴得不得了,猜想着人们到底给我什么礼物。家人们也想尽办法逗引我,故意给我一星半点儿暗示,或者一句半句不连续的话语,让我猜测。我和莎莉文小姐就玩着这猜谜游戏,我中学会了许多词的用法,比上课学到的还要多得多。
每天晚上,我们整夜都围坐在暖烘烘的火炉前玩着猜谜游戏。圣诞节一天天临近,我们也越来越兴奋。
圣诞前夜,镇上的学生们邀请我与他们一起欢度佳节。教室中间立着一棵很漂亮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新奇的果子,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发光。那是一段最幸福的时刻,我兴奋不已,围着圣诞树又蹦又跳。当我得知每一孩子都可以得到一份礼物时,高兴极了。那些仁慈的人们让我分发礼物。我忙得不亦乐乎,甚至没有顾得上看看自己的礼物,我真巴不得圣诞节马上到来,我知道这些还不是家里人所暗示的东西,因为莎莉文小姐说,那些礼物要比这些要好得多呢。不过她叫我耐心些,明天一早就会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那天夜里,也就是平安夜,我把长袜挂好,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人睡,想看看圣诞老人什么时候来,他会做些什么?后来,我实在困得不行,抱着晚上新得到的洋娃娃和白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比谁都起得早,全家人都被我的“圣诞快乐”唤醒了。我不仅在长袜里找到了意想不到的礼物,在桌子上,椅子上,甚至门槛以及每个窗棂上,我几乎每迈出一步,都要碰到一件令我惊喜的圣诞节礼物。而当莎莉文小姐送给我一只金丝雀的时候,我更是高兴得无以言表。
我为这只金丝雀取名“蒂姆”。小蒂姆既灵巧又温顺,常常在我手指上跳来跳去,吃我用手喂的红樱桃。莎莉文小姐教会我如何喂养小蒂姆。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后,我给它洗澡,把笼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给它的小杯子里装满新鲜的草籽和从井房打来的水,然后再把一小捆繁缕草挂在它的跳架上。
一天早上,我把鸟笼放在窗台上,然后去打水给它洗澡。回来一开门,感觉到一只大猫从我的脚底下钻了出去。起初我并没在意,可是当我把一只手伸进笼子,没有摸到小蒂姆的翅膀,也没有触到它尖尖的小嘴时,我心里便明白了,我再也见不到我那可爱的小歌手了。
第十节 波士顿之行
我一生中的第二件大事,便是1888年5 月的波士顿之行了。从做好出发前的各种准备,到与老师、母亲一同登程,旅途中的所见所闻,以及最后抵达波士顿的种种情形,一切都宛如昨日,历历在目。
这次旅行和两年前的巴尔的摩之行迥然不同。此时我已不再是当时那个易于激动兴奋,一会儿也闲不住地在车上跑来跑去的小淘气了。我安静地坐在莎莉文小姐身旁,专心致志地听她给我描述车窗外所见的一切:美丽的田纳西河,一望无际的棉花地,远处连绵的山丘,苍翠的森林和火车进站后蜂拥而至的黑人。他们笑着向火车上的旅客招手,来到一节节车厢叫卖香甜可口的糖果和爆米花。
坐在我对面位子上的是又大又破旧的布娃娃南茜,我为她穿上一件用方格花布新做的外衣,头带一顶弄得很皱的太阳帽,一双用玻璃珠子做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我。有时老师讲述得不那么吸引人时,我便想起了南茜,把她抱在怀里,不过我通常都相信她是熟睡了的。
这以后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提到南茜了。它到达波士顿以后简直是惨不忍睹,全身粘满了泥土——大概是我在车上逼迫它吃残屑,它怎么也不肯吃,而我偏要它吃,结果弄了一身泥。柏金斯盲入学校的洗衣女工看到娃娃这么脏,便偷偷地把它拿去洗了个澡。可我那可怜的南茜怎么经得起用水洗呵。等我再见到它时,已成了一堆乱棉花,要不是它那两个用珠子做的眼睛以怨恨的目光瞪着我,我简直都认不出它了。
火车终于进站,我们到达波士顿了,仿佛一个美丽的童话故事变成了现实。只是“从前”变成了“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变成了“近在眼前”。
一到柏金斯盲入学校,我就在那里和盲童交上了朋友。当我知道他们会手语时真是高兴极了,我终于可以用自己的语言同其他孩子交谈了,怎能不叫我高兴呢?
在这以前,我一直像个外国人,得通过翻译同人说话。而在这里——柏金斯盲入学校里,孩子们说的都是郝博士发明的手语,我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国度。
过了好些日子,我才知道我的新朋友也都是盲人。我知道自己看不见,但却从来没有想到那些围着我又蹦又跳、活泼可爱的小伙伴们也看不见。至今还记得,当我发觉他们把手放在我的手上和我谈话,读书也用手指触摸时,我是多么惊奇,又多么痛苦啊!虽然他们早已经告诉我,而我也知道自己身体上的缺陷,但我一直模模糊糊地认为,既然他们可以听到,必然是有某种“第二视觉”,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一个又一个孩子也像我一样一点儿也看不见。
但是他们是那么高兴,那么活泼,同他们一起沉浸在这种快乐的气氛中,我很快就忘掉了痛苦。
在波士顿,和盲童们在一起,使我感到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每天我都在热切地寻求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历程。我把波士顿看成是世界之始,也是世界之末,我几乎不能相信,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更广阔的世界。
在波士顿期间,我们参观了克邦山,在那里,莎莉文小姐给我上了第一堂历史课。当我知道这座山就是当年英雄们激战的地方时,真是激动万分。我数着一级级台阶,越爬越高,心里面想像着英雄们奋勇攀爬,居高临下向敌人射击的情形。
第二天,我们乘船去普利茅斯。这是我第一次海上旅行,也是第一次乘轮船。
海上的生活真是丰富而又热闹!但机器的隆隆声,使我感到像是在打雷,心想若下了雨,便不能在户外野餐了,心中一急,竟哭了起来。
普利茅斯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当年移民们登陆时踩过的那块大岩石。用手摸着这块岩石,仿佛当年移民们艰苦跋涉的伟大事迹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眼前。在参观移民博物馆时,一位和蔼可亲的先生送给我一块普利茅斯岩石的模型。我时常把它握在手上,抚摸它那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