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源(曲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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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由你自己了!”少剑波显出冷冷的神态,头也没抬,他慢慢地展开了那迭纸,打开一看,一共是两张。
那家伙吞吞吐吐说出了他的来历。
他是国民党中央先遣挺进军滨绥图佳保安第五旅旅长崔老三(即惯匪座山雕)的副官刘维山,因为他右腮上有一撮二寸多长的毛,所以人们都叫他“一撮毛”。他和许大马棒部下那个栾警尉一样,担任对我军的侦察工作,及对匪部的联络工作。他们俩还是在伪满当警尉时就结拜为把兄弟。
一撮毛这次出来一个多月,专门是为了寻找栾匪,目的是要把栾匪给许大马棒掌管的那些地下先遣军组织名单和栾匪本人一块拿到手,归座山雕管辖,捡许大马棒这笔洋捞。
这批地下组织名单,对匪徒来讲,是一笔极为宝贵的财产。每个旅都有一个地盘,在他们的地盘内都有这么一批组织,这批组织的名单都标在一张图上,所以他们管这张图叫“先遣图”。如果栾匪能把许大马棒这份家底献给座山雕,而不交给别的旅,座山雕曾许给栾匪当团长。因为这样接收了许大马棒这批铺垫,座山雕在匪军内部即可变成实力雄厚的暴发户,就更有资本等国民党来了好讨封领赏。
的确座山雕为许大马棒的覆灭,衷心感到痛快,因为许旅覆灭后,座山雕在他的上司滨绥图佳党务专员侯殿坤的眼中,由第三把交椅可以升到第二把。另一方面可以占据许大马棒原有的地盘和全部的地下力量,特别是那“先遣图”上的那批地下先遣军分子。他们大多是地主恶霸和伪满警宪官吏,掌握了这批实力,等”中央军”来了要财有财,要势有势,要人有人,要主意有主意,这样座山雕就会是首屈一指了。
在一撮毛说话的时候,少剑波一直盯着那两张纸,一句也没问,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但是他已经听出来一撮毛的供词中有很多对他有用的东西。
第一张纸上,乍一看只是看不明白的一张图,这图上是绘的老爷岭,在老爷岭的周围标着各个城市和屯落,连牡丹江市也在内,每个城市和屯落又标了数个人的姓氏或绰号。如海林镇陈大个子刘知义,牡铁的相大胡子、孔站长……可是仔细一研究,在这张图上找到了头绪,这就是从已往九龙汇栾匪的供词中,看到了眉目,这个图就是匪徒们的“先遣图”,因为图上的某几点,正和栾匪的供词对头,如两半屯的张寡妇,新安镇的一贯道点传师,牡丹江军区司令部的蒋参谋等。可是栾匪供的远没有这么多,栾匪只供了十八个,而这张图上却有三百八十七个。
“那么说这是许大马棒的‘先遣图’啦?”少剑波一面瞅着一撮毛,一面把图举在手里。
“是的!是的!”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一撮毛低了一下满脸冷汗、干欤b般的脑袋,嘴巴撇了两下,没答出来。
“嗯?在哪儿弄来的?栾警尉在哪里?”少剑波追问着。少剑波是在怀疑许大马棒的喽罗们是否被剿光,或者是栾匪在监狱里把这东西递出来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要怀疑我们看守监狱的部队是否纯洁了。
一撮毛只是答了个没找到栾警尉,至于这图从何而来,他说是从栾匪旧窝棚里找到的。
少剑波认为既然得到了这张图,掌握了所有地下匪特的名单,也就不再追问了,他的精力完全集中到第二张纸上。
这第二张是一封没有落下款的信,上面写着:
雀师兄:腊月天气,风紧雪大,堵好屋宇,蒙好被子,躲风避雪,以防寒魔侵身。谢辞您的百鸡宴。善哉善哉。
“这是什么东西?”少剑波拿着这封信问道。
“是……是……”一撮毛更加恐慌起来。
“是什么?”少剑波严厉地追问道。
“是……座山雕的一个朋友给他的。”一撮毛显然不想痛快地回答。
“这位朋友,他家住哪里,姓什么,叫什么,干什么?详细说!”少剑波的声音和眼光确有些威严可怕。
“这……这……这人是我们县卧佛寺的……一个和尚……和……和尚。”一撮毛好像是现编现说。
少剑波冷笑了一下,很肯定地道:“他不是个和尚吧,他应该是个老道。”
“和尚和尚!不……不是老道。”一撮毛一听少剑波说老道,好像锥子扎了他的屁股一样慌。
“别骗我!”少剑波拉着长腔,用讽刺的口吻笑嘻嘻地道,“和尚张口是‘阿弥陀佛’,这信上却写的是‘善哉善哉’,这还不是老道,又是什么?嗯?”
一撮毛简直是僵直了,好像已经吓得说不上话来。从他对这个问题的抗拒中,少剑波已窥知了这里面一定有秘密,这秘密一定是在神河庙的那个妖道身上。所以决定研究一下再说,因此把问题的中心又转向信中的另一点,这一点在小分队来讲是一个十分新奇的问题。
于是少剑波立了起来,凑近一撮毛跟前问道:
“百鸡宴是怎么一回事?”
一撮毛见话题转了,精神显得略微轻松了一点,直瞪两眼道:
“那是座山雕山头上的坎子礼,每年一次,腊月三十的大年五更,座山雕的全山人马大吃大喝一次,因为这次大宴全是吃鸡,不许吃别的,又是在一百户人家弄来的鸡,鸡数又得超过一百只,所以名叫百鸡宴。伪满日本鬼子收买座山雕下山的时候,还在牡丹江聚英楼饭店给他摆了一次百鸡宴。”
“派头真不小!”杨子荣笑了笑。
“真他妈的吊死鬼擦粉,死不要脸。”刘勋苍鄙视地把身子向后面叠着的大衣堆上一倒。
“带下去!”少剑波命令小董,小董把一撮毛押出门去。
少剑波面对着缴获来的这两件东西,开始考虑拴在这一撮毛身上的复杂线索。
“这封信一定是神河庙那个妖道的‘作品’,至于这份‘先遣图’它是从何而来呢?栾匪已被俘,现在押在狱中,能是看守监狱的部队有问题吗?还是许大马棒另有漏网的特务分子呢?还是也和那个妖道有关呢?……”
他凝神地想着这些,想到那个被杀害的女人,又想到庙里那个城不城、乡不乡的进香的女人。这些角色在他的脑子里像排队一样排出来,又像过筛子一样一个一个在他的脑子里过滤着。
少剑波和他的战友们,一块吃着午饭,一面吃,一面谈论,一面思索着这个一撮毛身上的复杂线索,一面从这些不明不暗的线索中找出线头,找着要害的扣结,准备弄清它。
饭刚吃完,少剑波笑着问刘勋苍道:
“坦克,还有力气没有?”
刘勋苍把胸膛一拍,“坦克只要有汽油,力气是无穷无尽的,刚才这顿饱饭,又给咱老刘上了汽油,正好开动!没问题。”
“那么你马上到山上老夫妇那里去,把白茹他们叫回来,彻底弄清那个被害女人的来历。
白茹和高波恐怕对付不了她,所以你去一趟,一定查问明白。”
“是!一定查问明白。”刘勋苍撒开轻快的两条腿,走出门去。
为了尽速的弄清拴在一撮毛身上这些乱成一团分不清眉目的线索,少剑波确定和杨子荣对一撮毛作这样一次安排。
一撮毛再次被提来了,他眼巴巴地望着少剑波,好像在探察少剑波要问他什么,看样又怕少剑波就此要了他的命。
少剑波慢吞吞地向一撮毛表示道:
“我们确定把你送给神河庙里那位定河道人,因为你冒充解放军军人欺骗过他,他因此而不把你交给我们。所以我们想叫这位道长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消除他对我们闯庙盘查引起的不满。同时也叫他教训教训你,以后别再干杀人劫掠、刺探军情、组织叛乱、颠覆政府的反动勾当。为了证明你确是匪徒,我们还想把这两份证据和我们捡到你杀那个女人时丢下的这只血手套给他看看。你该很欢迎我们这样做吧?”
一撮毛一听少剑波的这番话,又看到那只他杀人时丢失的血手套,他好像已经绝望而麻木了,直瞪着失神的两眼,急促的呼吸着,有三分钟一句话也没答。
“快点!”少剑波催促道,“答复我,这样对你满够便宜的了!”
一撮毛噗地坐倒在地上,“那不成……那不成……那我们全家……不,那我就一切都完啦!还是把我留在这里,你们不是优待俘虏吗?”
“是呀!我们马上放你,交给道人,这对你也够优待的啦!”
杨子荣摸了一下嘴巴,意味深长地道。
一撮毛恐慌得像火烧屁股一样,“不……我不去,不去。”
连连地摇着他那欤b般的瘦脑袋。
少剑波和杨子荣对笑了一下,“老道行善,你怎么这样怕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怕那么个老道人?”
“不!他们太凶了!太凶了……”这个狡猾的一撮毛好像蓦地发觉了他自己慌恐中失口,立即停住了。
“说下去!”少剑波严厉地追问道。
他虽然一言不答,可是少剑波却很高兴抓住了匪徒们最可怕的要害,他想:“这完全证实了那个老妖道是个十分危险的家伙,可能是连结几个线头的集中点。敌人最怕的地方,也正是他的要害所在。这已经不用再问了,问题是今后如何对付这个妖道,和用什么手段跟他打交道。”
少剑波马上态度放缓和了些,“既然你怕老道,那么你可以把我们领进山去,消灭座山雕吗?这样你可以得到从宽处理。”少剑波紧紧用眼盯着他,窥察他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奇怪的是,少剑波这样一说,一撮毛好像从恐惧中立即解脱出来,他连连应道:“可以可以,我愿效犬马之劳,并保险您能马到成功。”
一撮毛这样慷慨的答复,确出于少剑波意料之外,他警惕地看着这个狡猾的家伙,猜想他又在耍什么花招诡计。于是他笑嘻嘻地道:
“好吧,那你就谈谈座山雕的阵势吧!”
“好好好……”一撮毛故献殷勤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座山雕这老家伙没啥大道行,不过是空有其名罢了。威虎山也是平平常常,哪抵得上许大马棒的奶头山,差得远!差得远……”
少剑波冷笑了一下,“那么简单吗?”
“一点不错,不扯谎,扯谎割我的脑袋,您别听别人给座山雕吹牛。其实呢,是‘为人不见面,见面去一半’,‘耳听是虚,眼看为实’。威虎山不威也不虎,座山雕也不过是只老野雉。别听别人放空屁,那正是唬人的。说什么座山雕是把老手,非许大马棒能比;又说什么座山雕部下的人枪枪不虚,弹弹咬肉;又说什么威虎山九群二十七堡,下面全是地道,一直通出几十里;又吹嘘他的威虎山人马山势,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进则饿虎捕食,谁也挡不住,退则蛟龙潜水,无影又无踪。这全是……”
“好啦!咱们简单一点,”少剑波不耐烦地打断了匪徒的这套空话,“现在我给你纸笔,你把威虎山的阵势布置给我画下来。”
一撮毛点头弓腰地接过笔来,连声答应:“是,是是。”
少剑波严厉地向他警告道:
“当心!你若欺骗我的话,那就等于拿着你自己的脑袋开玩笑,懂吗?”
“是是是!罪人不敢……罪人不敢……”一撮毛一面点头,一面把纸铺在炕桌上,手抖颤地画开了。先画了五福岭及那上面的军事设备与兵力的配备,又画了威虎厅的位置,又画了火力点,又画了许多暗沟,最后他在纸的左下方画了一条大沟,画完他力表殷勤地指着这条沟道:
“长官!就这里,这地方是一条大沟,隐蔽极了,咱从这上去,保险成功,绝无差错。”
少剑波看着一撮毛画的图,内心想着:“从军事上看来,座山雕这个老匪的阵势确是不平常,特别他所采取的山势,和兵力的分散小群配备,以及他专门用来逃窜所修筑的无影流水沟,更显出这个有经验老匪的高明点。可是他为什么有几个明显的漏洞呢?尤其一撮毛所要把我们领进去的那条西南沟,更明显地是个薄弱点。毫无疑问,是这个狡猾的一撮毛在捣鬼。据说座山雕的部下有个顺手牵羊的老方子,一撮毛可能是想施展这个伎俩,这个匪徒无非是想把我们骗进山去,加以消灭。”
“现在我再问你,为什么……”
“报告!”一个女孩子悦耳的声音冲断了剑波的问话。
“小白鸽!”杨子荣喜欢地走到正间,把刚跨进门的白茹和高波一块搂在他的怀里,拉进里屋。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少剑波惊喜地问道。
白茹头一歪,冻得通红的脸蛋上那对深深的酒窝欢笑地闪跳了几下,像天真的孩子传话一样,“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所要知道的都知道了,老人把我们送来,半路上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