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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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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他们庄重地、规规矩矩地在小姐们身后漫步着,互相交流一些假话。万尼亚·波罗市柯夫说,他们家的马车夫帕尔苗,不久以前一鞭子抽中一只飞奔的兔子,把它劈成了两半;萨申卡·普斯托捷洛娃说,他们家的母牛别洛格鲁德卡已经整整卖了三年,去年有人到树林里去,它也钻在树林深处,还带着三只小牛犊。

  “没公牛,它怎能下小牛犊?”索尼奇卡·柯罗奇金娜觉得非常奇怪。

  “不,后来打听到,有一条公牛常常上它那儿去串门。人家发现公牛常常离开牛群,不知上哪儿去了,这样,大家就开始钉公牛的梢。……”

  “这有什么了不起!”彼佳·柯罗契金打断她的话,“我们家的马车夭才是好样的:去年冬天,他连人带三匹马拉的雪橇,一齐落进冰窟窿里,他看见大祸临头,拿起鞭子在冰底下赶起马来……忽然从另外一个冰窟窿里跳了出来!”

  最后,斯杰班大哥也讲了一个故事,说我们红果庄的花园里有一只青蛙,只要它跳一下,立刻就有一块金币从它身上飞出来。

  “你捡了很多这样的金币吧?”大家羡慕地问他。

  “嗬嗬,兄弟们,可不是那么简单。我试了试,心想哪怕捡一块金币也不错,可是我刚弯下腰去,金币就在我眼前化成水了!”

  总之,吹牛,也象说丑话一样,在孩子们中间成了家常便饭。他们分明是从父辈身上继承了这种品质,又从家奴们的谈吐中汲取一些材料,大大地丰富了这种流风。

  年岁相若的孩子们不喜欢我们札特拉别兹雷家的孩子。母亲的暴富,引起了村邻们的嫉妒。当然,大人们是不会在口里表露这种感情的,可是孩子们就不那么客气了。他们缠着我们,向我们提出一些非常尖刻的问题,它的中心内容不外是母亲的俚吝刻薄和父亲在家里的卑微地位。特别叫人难堪的是萨申卡·普斯托捷洛娃,谁都怕这个舌尖嘴厉的机灵女孩。

  “听说头些日子,你们的妈妈叫人宰了一条病牛,送到下人食堂给家奴吃,引起了一场风波,真有这事吗?”她缠着我们问。

  或者:

  “听说,你们的爸爸剪下旧信封上的火漆印,把信封翻过来,在上面给你们的哥哥姐姐写信,真有这事吗?”

  这种纠缠往往持续整整一个上午。因此,很自然的,在最初一段时间里,我们总感到有几分窘迫,巴不得赶快吃午饭,因为吃罢午饭,便可以开始做游戏了,那时,我们的同年朋友们便会忘掉红果庄和它的生活秩序。

  三点,点起了蜡烛,丰盛的节日午餐开始了。这顿午餐至少要吃一个半钟头。一大群自家的和别人家的仆役侍候大家吃饭。筵席是由三位厨师办的;其中一位以善于烹制俄罗斯传统菜肴出名;另外二位是莫斯科的名厨师雅尔的高徒,在冬季里被请到乡下来帮忙几个礼拜。此外,还有一位专做糕点糖果的专家,他是彼朵蒂的徒弟,糖果做得非常出色。总之,古斯里琴家的佳肴绝不比斯特隆尼柯夫府上的逊色。

  起初,各种珍馐美味把别的兴趣统统排挤到了极不重要的地位。在一片静默声中,只听得客人们咀嚼食物的啧啧声。酒席吃到一半,才逐渐展开一些平淡的对话,那也不外是些大家已经知道的当年的收成之类的话题。看来,这一年年景很好,因此,交谈者的脸上全洋溢着满意的光彩,甚至并不反对夸耀一番。

  “收成好,储藏工作也做得不错,只是蘑菇没什么收成:到四旬斋期的时候,没烧汤的材料!诸位注意,咱们已经三年没收到蘑菇,至于黄蘑,简直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过了,这是什么缘故呢?”

  “该长蘑菇的时候,偏偏不下雨,就是这个缘故!”一位经验丰富的女主人解答说。

  “不,去年雨水总算不少吧,”另一位经验丰富的女主人反驳道,“可是,蘑菇还是……”

  “雨水倒是不少,可那不是长蘑菇的雨水呀,”第一位女主人坚持自己的看法,“有时候,整个夏天雨水充足,可是连蘑菇的味儿也闻不到。为什么?就因为那不是长蘑菇的雨水!等到该下市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长蘑菇的毛毛雨——下呀,下呀!黄蘑、白蘑、乳蘑……啥也采不着了!”

  “主啊,你的业绩多么伟大!你的创造多么神奇啊!”餐桌另一边的男宾接口说。

  孩子们焦急地等待着的点心终于端上来了。有两道点心。第一道是用桃仁片做的装饰着图案的花环形点心,第二道是紫红色的果子冻,果子冻中间的空地方,插着蜂蜡做的蜡烛。这种独出心裁的照明装置产生了强烈的效果,使大家高兴得了不得。

  “真是巧夺天工!”纳杰日达·伊格纳吉耶夫娜·柯罗奇金娜欣赏着点心,说,“不但味道好,眼里看着也舒服!它就要喷出香水味来了,那才好闻呢!”

  “这个新发明,是我们的糕点师傅西朵尔卡从莫斯科带来的,”女主人告诉大家,“他说,如今统领府上办大酒席时,总少不了这种果子冻。”

  “这还不算什么!人家还发明了一种帕皮洛特①肉饼呢!”上校补充说,“就是把肉饼卷在纸里,加上佐料一块儿红烧。不瞒你们说,沈卡厨师建议做这道菜,我没答应他。我心想:我这么大把年纪还赶这种时髦干什么!不过,如果诸位高兴,我可以吩咐他明天做来尝尝。”

  ①法语Papillote,卷发纸。

  “吩咐他做吧,老爷,吩咐吧!让贵客们尝尝新吧!”老上校夫人说。

  可是这时客人们轰隆隆地推开椅子,向客厅走去,那里已经摆好了各式甜品:渍苹果、海枣、葡萄干、无花果干、各种果酱,等等。但是,上了年纪的客人和两位主人不吃甜食,他们退到阁楼上去,以便清清静静地小憩一两个钟头。只有年轻人、女家庭教师和儿童国在楼下的房间里。孩子们开始忙乱起来。

  那时候,孩子们玩的游戏是非常无聊的,根本没有人想到把好玩的游戏和有益的游戏融为一体。我记得只有这样几种游戏:拉马车、“访替”、捉迷藏和“坐一坐”。

  第一种游戏是大家最爱玩的,因为只有孩子们参加这种游戏,可以尽情地玩儿。我们组成几辆三套马车,男孩子扮驾辕的马和车夫,女孩子扮帮套马。辕马嘶叫着,“胡闹着”,不肯马上起步,后来它们变换着各种步伐,跑着跳着,一忽儿疾驰,一忽儿小跑;帮套马应和辕马的嘶叫,发出尖细的叫声,低低地弯下身子,快步跑着;车夫们挥着绳鞭。喧闹得无法形容。三驾“马车”在走廊和房间里奔跑;跨着大步,攀登当做高山的楼梯。最后,跑够了,跳够了,便歇下来喂“马”,把“马”拴在各个屋角里,车夫去取“燕麦”,拿来一些甜食,分给“马儿”。

  玩“访替”的时候大人也参加。通常是由一位女家庭教师坐在大厅的角落里,高声叫着:“乌鸦飞!麻雀飞!”喊着喊着忽然出人意外地改口叫道:“安娜·伊凡诺芙娜飞!”如果“飞”字用在真正会飞的对象上,参加游戏的人应该举起一只手来;如果“飞”字用在不会飞的对象上,就不应当举手。谁做错了就罚谁一个“访替”:唱一支情歌,或者朗诵一首诗,有时也吻遍每一个参加游戏的人。

  捉迷藏和玩“坐坐”都是先用抽签的办法确定一个主角,再用手巾蒙住他的眼睛。玩前一种游戏时,参加者在房间里奔跑,蒙住眼的人必须“捉住”一个人,并且猜出他是谁。玩后一种游戏时,参加者坐在椅子上,蒙住眼的人依次坐到他们的腿上,而且必须猜出自己坐在谁身上。小姐们(有时是已婚的少妇)特别爱玩“坐一坐”,她们往往要在年轻男人们的腿上坐好半天。这时,有的孩子便没羞没臊地嚷叫:

  “你干吗老蹭来蹭去,象鳕鱼在堤坝上路痒似的!你大概知道你坐在谁身上吧!”

  快到七点,当年轻人已经跑够了、玩够了的时候,上了年纪的客人们从阁楼上走下来。侍仆们用托盘送来茶水;接着,另外一些仆人端来了各种糕点;客厅里摆好了新鲜的甜品。一句话,又要开始吃喝了,而且不到深夜,不会收场。喝过茶,女主人请年轻人跳舞,让一个女家庭教师用那架旧式钢琴给他们伴奏,于是,一对对舞伴便散布在宽敞的大厅里,蓬嚓嚓地飞舞起来。

  在小型的舞曲中,当时最流行的只有。支华尔兹:“Ach,mein lieber Augustin”①,跳舞的人随着音乐的旋律庄重地踏着舞步。法兰西卡德里尔舞和马祖卡舞被认为是基本的舞蹈,一直流传到今天。此外,也跳“爱打赛兹”②和“俄罗斯卡德里尔”(不过,后一种舞,我只记得它的名字了),这两种舞如今已经没有人跳了。上了年纪的客人们也跳马祖卡舞,跳得特别好的是格利高里·亚历山德罗维奇·彼尔洪诺夫。为了跳这种舞,他特别穿上波兰民族服装③,骠悍地跺着靴子后跟,跳完最后一个舞式时,他屈膝跪在地上,向围绕他旋舞的太太伸出左手,那位太太抛给他一方手帕,他在空中接过手帕,迅速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战利品,沿着大厅再舞一圈。

  ①德语:“啊;我亲爱的奥古斯丁”。

  ②法语:ecossise,一种古老的四分之四拍的卡德里尔舞。

  ③马祖卡舞是一种波兰的民间舞。

  “跟波兰佬跳的一模一样!”场上的人们惊呼道。

  “好!好,班·彼尔洪诺夫斯基①!”人们鼓着掌,改用波兰人的姓氏向这位被激怒的巴林②欢呼,整个大厅响彻着嗡嗡的喝彩声。

  ①“班”是波兰人对贵族老爷的尊称,“斯基”是波兰人姓氏常有的语尾。波尔洪诺夫的姓被这样一改,他便成了波兰人;故下文说他被激怒了。

  ②“巴林”是俄国人对贵族老爷的尊称。

  午夜时分,狂欢终止,这一天便在晚餐席上宣告结束。

  第二天和头一天过得一样,只是盛况略微逊色一些。第一,客人不象头天那样多,因为一部分客人已经走了;第二,留下的客人因为头天晚上的辛劳,感到疲乏了。不过吃喝起来却似乎更加凶猛。晚上,虽然也跳舞,但是跳的时间不长,不到十点,客人们已经各自回到自己的下处,解衣就寝;安寝前,他们预先和好客的主人行了告别礼,因为明天早上九点前他们就要离开李柯沃,而那时两位老人还躺在床上养神。

  回红果庄的路上,我们往往要弯到波罗夫柯夫家去玩一天,离开波罗夫柯夫家后,又要去拜访柯罗奇金家和其他的邻里,因此,常常是在一个礼拜后,我们才回到自己家里。休息几天后,我们又出去拜访另外一些邻里,看完普斯托捷洛夫家,便转到斯洛乌申斯科耶镇,从贵族长斯特隆尼柯夫数起,没有一个小地主家,我们不去叨扰一番。

  到处是吃吃喝喝,但是我们觉得只有在斯洛乌申斯科耶镇玩得最痛快,因为在那里,除了斯特隆尼柯夫家,别的地主都比较穷,同他们相处不必太拘礼。比方说,在斯列普希金家,虽然因为地方狭小,不举行舞会,但是他们让各庄园的丫环们聚在一起,唱占卜歌;我对这种娱乐甚至比对舞蹈更加喜欢。客人们分别在几个庄园里过夜,这样,一连几天,大家常从这座宅子搬到那座宅子里。

  人们每年冬天也到红果庄来聚会两三次。说句公道话,在这种场合,母亲打破了她的经济观点,大事铺张,把节日过得非常体面。再说也非这样办不可。我家的宅子大,房间多,足够容纳所有的客人。食物的储藏也尽够大家享用。加上我们自己也要到各处去寻欢作乐,光叨扰人家,不还席,面子上也过不去。

  圣诞节前四、五天,游乐活动暂时中断,地主们回到各自的庄园里,以便在家人们中间清清静静地迎接节日的降临。

  “En classe! en classe①!”女家庭教师们郑重其事地宣布,经过一连串节日以后,连让孩子们回味一下的时间都不给,这真使孩子们痛苦极了。

  ①法语:进课堂去!进课堂去!

  圣诞节前数天,整个红果庄的宅子里都闹腾开了。洗地板,扫墙壁,擦门窗上的铜器,换窗帘,忙得不可开交。房间和走廊里,污水横流;女仆室的台阶上扔满了成堆的垃圾。空气中散发着泔水的馊味。总之,放置了九个月(这是从上次复活节算起的,那时一切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一切肮脏物件,现在又搬出来了。

  圣诞节的菜肴,准备起来并不复杂。把猪圈里养肥了的阉猪宰了,做红烧肉和腌腿,再进城去给父亲买点鲜牛肉。这就齐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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