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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波谢洪尼耶遗风 作者:谢德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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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些我都知道得很清楚,而且乐于表示同意。但是,除了这些见解之外,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的是:究竟根据哪些理由得出童年最幸福的结论?

  诚然,儿童意识不到人们要将他们引至何处,要把他们置于何地,这便使他们摆脱了许多心灵上的痛苦;如果他们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这些痛苦便会毁掉他们。但是,考虑到他们的未来充满了危险,这种一时的轻松又有什么意义呢?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仍然坚信,从绝对意义上来说,任何时期都没有比儿童时期更为不幸的了,舆论支持相反的意见,它大错而特错了。依我看,这种错误见解是有害的,因为它搅乱社会的视听,妨碍公众清醒地看待儿童问题。

  再者,我丝毫也不否定教育学所能给予儿童的重要帮助,但是我不能容忍教育事业上依据一时的偶发情绪一个接一个地滥作规定的专横行为。教育学首先应当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其使命是在人类的正在成长的后裔身上培养对于未来的理想,而不是使他们屈从于混乱的现状。因为。我再说一遍,社会受混乱的驱策,摈弃知识而求救于蒙昧的时代是存在的。难道直接地或者委婉地提出的这类任务,能使教育学增光吗?

  
  









七 家族肖像室——好姑姑好姐姐

  时钟敲了四点。孩子们聚集在面临庭院的露台上,眺望远方的教堂和由教堂通到山岗上的一条漫长的垫板路;山岗上有个小村庄叫伊宁卡。

  他们到露台上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他们今天放学的时间比平日早,因为明天,八月六日,是我们教堂主要的守护神节,今天我家要举行特别盛大的晚祷仪式。到了六点钟,钟声一响,人们便从教堂里把本堂的圣像抬到我家来。现在离那个时刻还很远,但是孩子们的心按捺不住,满以为教堂附近已经忙着做准备工作了。

  第二,他们以为“好姑姑好姐姐”(仆人管她们叫“小姐”)马上便要来了。她俩一向在基督变容节前夕到红果庄来做客,过了冬,四月底才回到她们自己的庄园拐角村去,这庄园离我们三十五俄里。三辆大车载着两位姑姑的行李:箱筐、鸭绒褥子、枕头等等,昨天已由侍女李普卡押运来了。李普卡替她俩准备好一个房间,布置了两个供圣像的神龛,烫干净了床上的臭虫,铺好了床。

  果然,四点半钟,在伊宁卡村村口的栅栏边出现了一辆黄色的四座轿式马车,由四匹纯白的老马拉着,缓缓地走下山岗。接着,马车驶上垫板路,慢慢地向教堂驶去。

  “姑姑!姑姑!”露台上发出一片叫喊声。

  “小姐来了!”女仆室和走廊里也有人叫嚷。

  斯杰班哥哥举着望远镜一边观察马车,一边向大家报告:

  “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姑姑脱了风帽,换上包发帽……你们看!你们看:她掏出了胭脂……她在搽胭脂!车上装了好多蜜糖饼干、黑李子干、葡萄干……多极啦!明天她们给我们每人一个五戈比的铜币买蜜糖饼干……要是她们忽然大方起来,兴许给我们每个人十戈比的银币……她们给每个人十戈比,妈妈再给十戈比……我们可以在集市上买蜜糖饼干和甜角豆!看!好象是西兰吉老头儿坐在驾驶台上……他还没死:你看老太太们①那个慢劲儿!喂,抽它一鞭呀,老家伙,右边那拉边套儿的!你看,它根本没使劲!”

  ①指拉车的几匹老马。

  斯杰班说话照例东扯西拉,没头没尾,当马车在垫板路上缓缓滚动的时候,他一直喋喋不休,净说废话。最后,马车在教堂旁向右转个弯,一溜小跑向我们家驶来。孩子们划着十字,急忙向大门前的台阶跑去。

  老父亲已经站在那里等候他的好姐姐。母亲没有出来,她在仆役室敞开的门口迎接老姑子。这种迎接仪式是当家权由姑姑们手里完全落到母亲手里时建立起来的。

  “好姑姑好姐姐”已经老了。她们俩只差一岁:一个六十二,另一个六十三。两人都是小个儿。大姑姑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的长相还年青。她经常涂脂抹粉,画眉毛,戴雪白的包发帽,下面露出一圈圈生丝做的假发,脱落的牙齿镶了蜡黄的假牙。她走路时蹦蹦跳跳,祈祷时对圣像搔首弄姿,送飞吻,不断向左边吐气,驱逐邪魔。总之,她是个好恶作剧的老姑娘,她给她妹妹添了不少麻烦,她在家里以头脑简单出名。她妹妹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仪态端庄,天资聪慧。她不爱打扮,然而几乎满口全是蜡黄的假牙,她怎样用假牙吃东西——谁也弄不清楚。她祈祷时毕恭毕敬,一副老姑娘应有的端庄样儿;虽然明知魔鬼守在她的左边,她也只是在估计没有人看见的时候才向魔鬼吐一口气,避开它的诱惑。此外,当马丽亚·波尔菲利耶夫娜还一字不识的时候,她已经会看书写字了。我们管她们叫“好姑姑”,父亲和母亲管她们叫“好姐姐”;她俩共有的外号——“好姑姑好姐姐”就是从这里来的。

  马车终于停在台阶前。好姑姑下了车,向父亲深深鞠躬,手一直触到地面,这时父亲便为她们划十字祝福。然后,她们抓住他的手,他也抓住她们的手,因为互相抓住对方的手,便没法行正规的亲吻礼,只能彼此碰碰鼻尖儿,我们孩子们觉得这很可笑。接着,好姑姑亲吻我们大家,并且匆忙地塞给我们每个人一块蜜糖饼干。

  “吃点东西吧!一路上也该饿啦!”父亲说,虽然他很清楚,饭菜早拾掇好,送到地窖里去了。

  “不用啦,好弟弟!肚子饱着呢!在圣诞村喂马的时候,我们也在车马店里喝过一点普通菜汤啦!”奥尔加·波尔菲利耶夫娜答道,她很了解(这种礼节每年照例重演一次),即使她接受好弟弟的邀请,也不会有吃的东西到嘴。

  父亲陪着两位好姐姐登上台阶;她们一想到马上要和母亲见面,脸色刷地发白了。果然,我们跑在前头,相当清楚地听见母亲咬牙切齿然而毫不含糊地说:

  “又来了……吃闲饭的家伙!”

  行亲吻礼,其实不过是彼此默默地凑上去换一挨面颊罢了。

  礼毕,母亲退到一旁,让开道儿,好姑姑便登上又陡又暗的楼梯到顶楼上去,那里给她们预备了一个房间。她们身后跟着她们忠实的女伴安努什卡,她是个年迈的老处女,姑姑从小就是由她服侍的。

  姑姑们的房间是一间所谓耳房,象一条狭长的走廊,只有一扇窗户。即便在夏天,这里也永远是半明半暗。窗户两旁各有一个安放圣像的神龛,前面挂着一盏神灯。稍远,靠墙摆着两张床,床头挨着床头;再过去一点,有一只瓷砖面的大火炉;火炉后面,在一俄尺①半的空地上,紧靠着房门旁,是安努什卡栖身的地方,那里摆着她的一口箱子、一张睡觉用的毡子,一只落饼般扁平的、油腻得发亮的麻布枕头。

  ①一俄尺约等于我国两市尺多。

  几分钟后,“好姑姑好姐姐”已经安顿停当,随即锁好了门。她们需要休息半个钟头,然后收拾收拾,打起精神去迎接圣像。

  现在暂且放下好姑姑不表,简单讲讲我们庆祝守护神节的情况。

  孩子们又聚集在露台上,这一次他们相信教堂附近确有动静了。喏,一位神职人员走进教堂,用一把大钥匙打开了大门。接着,教堂执事和教堂主持由几个庄稼汉簇拥着从村子里走来。他们将擎着圣像,来出席在我家“上房”里举行的晚祷式。快到六点钟的时候,神甫来到教堂,于是教堂执事从教堂里跑出来,站在敲钟的绳子旁,绳子一端系在钟锤上。这口钟只有十普特重,无论父亲怎样坚持要买口新钟,母亲总是用种种借口打消他的念头。父亲请求在守护神节日由全体神职人员,或者至少邀请助祭来做弥撒,也没有办到。总之。母亲不喜欢父亲的庄园,她常常希望大夫死后,在自己的某一个田庄上给自己筑一个新窠儿。六点整,根据我们家里发出的指示,我们那口可怜的钟当当地敲响了。人们纷纷来到教堂院墙旁。钟声大作。接着,教堂门口出现了擎着圣像的行列,领头的是穿法衣的神甫。

  晚祷在“圣像室”里举行,花了一个多钟头。接着又作拔水祭,唱三、四个赞美歌,时间也很长,全部仪式结束,暮色已笼罩大地。主人在圣像室作晚祷,家奴们在隔壁房间、走廊上和女仆室里作晚祷;还有一些人在庭园里听祈祷,这多半是在房里找不到位置的孩子们。大家专心致志地作着祷告,因为明天是整整盼了一年的本堂的主要节日啊。每当唱节日祭祷歌时,父亲便跪下去叩头,参加祈祷的众人也随着他跪下去叩头。

  祈祷式终于完成。擎着圣像的行列按原来的排列次序回教堂去。房间里香烟缭绕;做完祈祷的人们静悄悄地散去。人们在大节日前夕常有的特别宁静的气氛中喝晚茶,接着吃晚饭。十点左右,灭了各处的灯火,只有主人的卧室和圣像室里的神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阴郁的光。

  节日那天,太阳一清早就出来了,但是空气中已经感觉得出初秋的气息。宅子里一片节日常有的繁忙景象。人们梳洗得干干净净,打扮得漂漂亮亮。孩子们天刚亮便爬起来,穿上节日的上衣和白裤子,伫立在窗旁。丫环们穿着粗麻布缝的新衣服,女仆室和走廊里充满了她们的喧哗声和衣裙扇起的微风;男仆们穿着藏青色的呢子礼服,系着白领巾,在下房里等候教堂的钟声;两个侍仆穿着有金银边饰的仆役制服,站在门旁恭候主人。这一天,在做弥撒以前,连孩子们也不喝茶,而且因为该发布的命令头一天已经发布,所以今天没有事要做了。

  父亲穿着英国细呢长襟燕尾服,系着白领巾,登着羊皮长统靴,在走廊上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叫嚷着:“快到马房去一趟!套马!快快!”连母亲也打扮得漂漂亮亮:她身穿滚着家织花边的褐色开司米毛料长袍,头披绣花纱巾。她穿着这身衣服,就是现在这个年纪也挺俏丽。她站在卧室的隔壁房间里等候马车。一边从窗口眺望着教堂前向农民出售各种甜食的白帐篷,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经过我家络绎不绝地向教堂走去的香客们。

  “阿尔希普好象一清早就喝醉了!”她向随时跟在她身旁听候差遣的女管家说,“你看他那踉踉跄跄的鬼样子!”

  “准是醉了!”女管家一口咬定说。

  “嗨,现在他们要一连胡闹三天啦!说不定,他们会放火烧庄子!何必要这些节日啊!你给我留神点,别让家里出事!轮流放他们出去‘玩儿’;先放一批,然后再放一批,剩下的最后再放。每个人玩一天……尽够他们灌饱黄汤啦!还有那些小婊子,决不准她们灌得醉醺醺地跑回来!”

  母亲动气了,因为在本堂守护神节日里,她感到自己失去了权力。人们要在各个村子里一连游乐三天,连村长费陀特本人也不肯放弃这个机会。他不再每晚来讨指示,虽然母亲每天照例要心不在焉地问起费陀特那醉鬼来了没有,而回答总是:村长“醉得不行了”。可是还有一半燕麦没有收割,留在地里,眼看就要掉粒了;干草也没收完……

  “真倒霉!”她抱怨道,“你看这天气,好象故意作弄人似的,干燥、晴朗——正是收割的好时候!是谁出的主意,把本堂守护神节日定在基督变容节!为什么不选在圣母诞生节或者圣母节①!要那样该多好。”

  ①圣母诞生节在九月二十五日。圣母节在十月一日;两个节日都在秋收之后。去的乐趣。

  终于传来教堂的第一声钟响,于是一辆破旧的、摇摇晃晃的长厢马车,由一匹毛色淡黄、老得上嘴唇都发白的小马拉着,驶近台‘阶前。这是父亲的马车,他同他的两位好姐姐乘这辆马车到教堂去“祈祷”。父亲的马车刚开走,便有六匹深褐色烈性子的马拉着四个座位的马车飞驰到了台阶前,钟声再起时,母亲带着孩子们坐进这辆马车,并且让两个穿着仆役制服的侍仆站在车后的踏脚板上。边套马撒腿飞奔,辕马互相咬架、咴咴嘶叫,车夫阿连皮膂力虽大,也只能勉强驾驭它们。母亲吓得要命,连连划着十字,但她又不能放弃在这天由这几匹久已不驾车的公马载着她飞驰到教堂

  早上过得很沉闷。首先是举行祝贺仪式。男仆和最得宠的家奴群集在下房里。父亲一手拿着半升装的酒瓶,一手端着高脚酒杯,接受人们的祝贺;挨次赏给每人一杯伏特加酒。这是祖传的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母亲早想废除它,但是没有成功。女仆室里摆着茶炊,让丫环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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