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5年第4期-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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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激怒了熊力。熊力年长方青二十岁并且丧偶多年。他心中非常喜欢方青这种思想单纯品质朴素的姑娘，很想将她续弦，生儿育女。因此他大量扣压方青工厂男朋友来信。一个夜晚他前往方青宿舍向她表示爱意。在这位工厂出身的播音员心目里，熊力永远是师长根本不可能出现婚配关系，于是她被吓坏了，冲出宿舍跑到院子里大哭不止。
保卫科长及时赶来询问方青大哭原由。诚实的方青张口就要说出事情真相。经验丰富的鳏夫熊力拉走保卫科长说，总有听众来信反映方青不称职，我批评几句她就受不住了。
方青惊讶极了，然而她哪里知道熊力不但说谎还是伪君子。她停止哭泣走到熊力面前说，熊力老师我播音有错误请您指出，我改正就是啦。
恼羞成怒的熊力没有给方青改正的机会，因为方青播音本来没有什么大问题。方青就这样不明不白离开播音岗位，默默无闻了。
后来，方青从文艺部文书转为节目编辑，重新成为专业人员。她一度下定决心返回播音岗位，不知为什么不能成功。熊力终于病逝了。可方青也老了。
改革开放实行聘任制，方青重返播音岗位的难度更大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流行时尚一天一变，人到中年恐怕难以紧跟节拍了。
俗话说，机遇与挑战并存。电台实行聘任制。节目总监说聘谁就聘谁，一大批没有经过播音训练手中没有普通话上岗证的年轻人纷纷离岗接受培训。山重水复，柳暗花明。方青命运出现转机。交通频道主任找到方青，说人员吃紧请她救场，只顶两天就有新人到来了。这档节目名叫《的士之家》，多年之后她以方青的播音名重出江湖，没想到大受追捧，听众打进热线电话说，新来的这位年轻主持人既热情又稳重真是太棒啦。
我是年轻的主持人？她回到宿舍里躺在床上回味着，觉得很有意思。是啊，我的声音非常年轻。只要声音年轻，我就有机会主持广播专栏节目。熊力老师你在天之灵听见了吗？时隔多年我方青复出了。
生活频道主任郑宏宾听说她在交通频道主持《的士之家》大受好评，随即邀请她担当文艺频道《青春采风》节目主持人。她心里知道郑宏宾多年以来就想找一单身女子做情人，这只是开始而已。情人可以不当，《青春采风》节目还是要主持的。她走马上任了。
头一天出现在《青春采风》节目，她清新甜美的声音一下吸引了一大批听众。有人打进热线叫她“青姐”。她坐在播音间里满面绯红，真正体验到了人生价值的超级实现。
B3
蔡小光写给广播电台领导的信，石沉大海了。他不气馁，继续写信。从此写信他不寄给领导了，直接写给主持人，比如刘芳，比如王晓晓，比如甜云，比如方青。这一封封写给主持人的信寄出去了，主要内容只有一项，那就是弄清楚刘芳＝王晓晓？刘芳＝甜云？还有刘芳＝方青？
过了一段时间，蔡小光也记不清究竟发出了多少封信，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主持人给他回信，好像她们都死了。可每天收听广播节目，她们一个个还都活着。蔡小光终于明白，她们跟他心里想象的大不一样。她们大概根本不愿意阅读听众来信，就像自己根本不愿意阅读物理课本一样。
不写信了，蔡小光开始写日记。他专门买了两册绿色硬壳平绒封面的日记本，一天天郑重其事写了起来。
“刘芳刘芳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就像猫儿爱吃鱼，就像肥猪爱淤泥，就像猴子爱吃梨，就像阿凡提爱骑驴。”
“刘芳，你在哪里？你就是住在收音机里我也要钻进去找你。”
“我曾经那么喜欢刘芳，可以说是爱，我爱上了她。可生活如此混乱不堪，让我无法认定究竟谁是刘芳谁不是刘芳，竟然冒出来王晓晓和甜云还有方青，这真跟《西游记》一样了。我很失望，如果生活居然将我心中偶像的面目弄得似是而非，那么我只能说生活太滥了。我讨厌你们——滥竽充数的人们。你们能不能马上滚开啊？你们能不能让我爱的人——刘芳的面容清晰起来啊？否则，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杀了你们这些多余的人。只剩下一个真正的刘芳就是了。”
父亲知道儿子写日记的事情，那是在被学校传唤之后。这时候蔡大春已经被万象推销公司除名，班主任紧急召他到学校，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班主任告诉蔡大春，您的孩子整天魂不守舍心猿意马，学习成绩排在全年级最后十几名。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不止复读一年，就是复读八年也没有用的。蔡大春急忙向班主任询问造成蔡小光如此状况的原因是什么，班主任笑着说这正是我要问您的。
蔡大春回家立即做了一件卑鄙的事情，就是偷看儿子日记。他从日记里得知蔡小光痴迷收听广播节目是因为痴迷以刘芳为首的几个节目主持人，比如王晓晓、甜云还有方青。这方青的名字蔡大春是熟悉的，只是不知此方青是否彼方青。年代久远，同名同姓者居多，何况方青这样的名字太普通了，必须验明真身才是。
蔡小光不知道父亲偷看了自己的日记，乐此不疲往日记本里记载着自己的心路历程。他一次次收听广播一次次推断刘芳，企图走近心中偶像。他这样写道，“我觉得可以排除王晓晓和甜云了，她们不是刘芳。或者说她们不配冒充刘芳。只有方青与刘芳难分难解，我以为是同一个人。我想象她的身材高挑，头发乌黑，目光清澈充满温情，举止高雅，很有爱心，大约二十三四岁大学毕业不久的样子吧。”
一个刘芳＝方青的逻辑在蔡小光心中成立了。他要做的就是争取早早见到刘芳或者方青，如果她们是同一个人的话。
与此同时，蔡大春买了一只袖珍收音机，也开始收听本市广播电台的节目了。
他首先在生活频道里找到了方青，她主持《青春采风》节目，热线不断。多少年了，蔡大春还是能够听出这位方青何许人也。白天蔡小光上学去了，他坐在家里耐心等待上午十一点三十分播出十二点三十分结束的《青春采风》，随时准备拨打热线电话与主持人方青对话。
我跟方青说什么呢，说当年我在工厂一连写了十二封信寄到广播电台，你为什么不回信呢？不妥当不妥当，往事如烟不宜重提啦。这不能提那不能提，我能跟方青提什么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儿子蔡小光陷入单相思，思恋《午夜热线》的节目主持人刘芳，还认定《青春采风》节目主持人方青就是刘芳。刘芳就是方青。
既然刘芳就是方青，我跟方青说蔡小光天天痴迷收听你主持的节目不能自拔，这更不妥当啦，哪有父亲和儿子在不同时期不同年代不同地点不同方式却爱上同一女人的道理，这明显违背中国传统道德，实在难以启齿。
十一点三十分了。蔡大春不等方青声音出现便开始拨打《青春采风》的热线电话，但是屡屡占线。他不停拨打着不停面临占线窘境。这时他觉得自己对面竖着一张铁板，完全无法钻透。
从十一点三十分拨打到十二点三十分，热线电话一个接一个。蔡大春就是打不进去。看来这位节目主持人方青果然大受欢迎，热线电话热得烫手。
一个中午就这样失败了。蔡大春茶不思饭不想，极其苦闷地思索着拯救儿子的方案。我怎样才能让蔡小光跳出苦海呢？转念一想当年自己被女朋友抛弃，也是很久难以复原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还是要找到方青本人，请她看在当年情分上让蔡小光明白真相，放弃对她的单相思。
当天晚上，蔡小光放学回来。蔡大春给他烧了四个菜，还预备了啤酒。蔡小光感到意外，时时投来疑问目光。蔡大春绕着弯子说，我今天非常高兴，就烧了四个菜。为什么今天我高兴呢，因为我无意之间听到收音机里有个主持人是我当年的女朋友。
蔡小光显然不明白这番话的含义，就问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蔡大春说，当年我被她抛弃，痛不欲生啊。如今听到她的声音我一点都不激动，往事如烟啊。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呢？蔡小光更加不解，问道。
说明你对一个人无论痴迷到什么程度，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过去的。时间能够改变一切，时间是人间最厉害的东西啊。
蔡小光寻思着，您说的都属于多年之后的感慨。人人活的是现在进行时。你懂吗现在进行时。比如说为什么有人殉情跳楼自杀呢？就是他根本不愿意等到往事如烟的时候，索性一死了之。从这个意义上讲往事如烟也好不如烟也好，统统没有意义。
蔡大春无话可说。面对崭新一代的爱情观念，他觉得自己笨嘴拙腮没舌头，难以辩论。
蔡小光喝了一口啤酒说，我认为人世间最为牢固的爱情就是一见钟情。比一见钟情更为牢固的爱情是一听钟情。
认真倾听着儿子的言论，蔡大春小心翼翼问道，那我跟你妈妈一谈就是三年五载的恋爱呢？
一谈就是三年五载的恋爱？蔡小光撇了撇嘴说，最为稀松。
蔡大春心里说，那也不能父子先后爱上同一个女人吧。
C3
蔡大春毕竟是蔡大春。为了找到方青他还是去了春光住宅小区13号楼4门101室。他认为通过方青的父母必然能够得到方青的电话号码。一旦得到方青的电话号码便可以约见这位节目主持人，儿子蔡小光的单相思也就迎刃而解了。
蔡大春叩门。这次还是老奶奶前来开门。他隔着防盗门对老奶奶说，上次是我卖给您节能灯的，您还记得吗？
老爷爷出现了，说记得，你们公司已经派人更换了，没事儿了。蔡大春说，节能灯有毛病给您换一台就是了，您为什么还要找广播电台记者曝光呢？再说我还给您打了五折。
老爷爷说，其实我不愿意给你曝光。我女儿在广播电台工作，她一听打五折就知道是伪劣产品。没用几天就灭了，她更急了，就请来记者曝了光。
老爷爷，给您打五折那是我自愿，这跟伪劣不伪劣没有关系。我是就因为给您打五折才被公司开除的，没了饭碗啊。
老奶奶听罢凑近防盗门，同情地看着蔡大春说，你们公司的人说了，根本没有打五折这种优惠。他们都说你脑子有毛病，你要不是打五折公司根本不会开除你的。你为什么给我们打五折呢？
老爷爷一旁说，是啊你为什么给我们打五折呢？
其实我跟你们二老无亲无故，犯不上在你们身上少赚钱。可一看你们这么大年岁我就心软了，不想在你们身上赚钱了，就打了五折。
听说打五折之后你还得往里搭钱呢？老奶奶说。
对，后来一算账我是得往里搭钱。蔡大春继续说，既然你们二老相信我了，干脆就把你们女儿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吧，我想请广播电台的记者跟万象公司副经理说情，争取让我回去继续工作。
隔着防盗门，老奶奶看了看老爷爷。老爷爷寻思了一下，说好吧我现在就把我女儿工作单位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不过你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女儿现在重新当了节目主持人，出名了。这三十年啦她总算有了出头之日啊。
拿笔记下方青的电话号码，蔡大春不由感慨地说，是啊，房玉玲这三十年也挺不容易的。
老奶奶惊诧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的本名啊？她主持广播节目可叫方青啊。
离开房玉玲的父母家，蔡大春在大街上找了一间IC卡电话亭给方青打电话，竟然一打就通了，而且接电话的恰恰是方青本人。蔡大春说房玉玲啊我是蔡大春咱们三十年没通话了。电话里方青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是啊已经三十年没通电话了。蔡大春在电话里告诉方青，自己的儿子蔡小光学习任务紧张思想压力很大，他是你的崇拜者。你主持的节目他非常喜欢。为了鼓励蔡小光努力学习你能不能百忙之中见他一面，当面说几句鼓劲的话，这样他高三复读就有动力了。
方青毫不犹豫答应了，而且主动约定了时间。地点就在广播电视局大院门口。蔡大春受到感动，立即给学校打电话通知蔡小光，即使请假也要傍晚五点钟赶到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