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门口 (下)-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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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嘴上说一说,到底没有将那支全军覆没的独立大队恢复起来。如果独立大队还
在,马鹞子就无法逃出如来佛的巴掌心。“你们还是玩猴子去吧!”气急败坏的杭
九枫站在九枫楼上,冲着那些本以为会有一场血战的北方人叫喊。不只是杭九枫,
整个天门口人习惯上都将河北、山东一带的人,同喜欢牵着猴子连卖艺带乞讨的河
南人当成一个地方的人,当面说北方人,背后统统称侉子,县长叫侉子县长,区长
叫侉子区长。正在街上一边和善地与人说话,一边扫着地的士兵,听懂了杭九枫的
意思后,有些人笑,有些人不笑。笑的人都不明白杭九枫的来历,不笑的人全都明
白,杭九枫并不乐意别人来帮他打马鹞子。从农历一九四七年七月二十四日第一次
攻占本县县城,到一九四九年三月十八日第七次攻占本县县城,在接近两年的时间
里,人民解放军七进六出的行动,杭九枫只参加了最后一次。双方反复绞杀时,由
傅朗西主持委派的两任县长,一个被冷枪打死滚下山沟,三天后才找到尸体。
另一个在政府军第七师的一次突袭中受伤被俘,砍下来的人头,在县城的北门
上挂了好多天,直到攻守双方再次易位后,才被取下来。杭九枫并非真的想当县长。
他在傅朗西面前说,该职务非他莫属:“我当不好县长,起码能够保住自己的人头,
不像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北方人,打不了胜仗不说,还弄得身首分离。想一想吧,北
方人没来之前的那么多年,除了让五人小组杀了一任县长,真让马鹞子逮住杀死的,
没有一个人是县长。所以呀,让北方人当县长,既是丢你傅政委的脸,也是丢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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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人的脸!”这些话,实际上还是对不再恢复独立大队不满。马鹞子跑了,这是憾
事。马鹞子逃跑之前写在北方人身上的那句话,却让杭九枫更加自鸣得意,他的不
满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杭九枫不甘心自己正在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一二0
董重里的说书声又在飘荡时,常娘娘正抱着雪荭在新丝想绸布店里看圆表妹卖
布。圆表妹撕布的声音十分特别,只要那种声音一响,雪荭便笑个不停。这种隔着
几堵墙透过来的清脆笑声又是久不出屋的梅外婆爱听的。由于被你方唱罢我登台的
局势搅得惊魂未定,店铺的生意很清淡。久等之下,也不见有人来买布,常娘娘便
将雪荭的注意力引到天上。几十只山雀在绕着雪家的房子盘旋。在山雀飞旋的中心,
一只老鹰像旗帜一样舒缓地飘扬着。
雪荭还盯着那些鲜艳的绸布,山雀优美的飞旋引不起她的兴趣。
直到一声枪响,惊散了山雀和老鹰,雪荭才将小手一指,表示她想回家了。
忽然间,外面起了骚动。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当街拦住张郎中,把许许多多的
丑话粗话和咒骂人的话抛向张郎中。挨了骂的张郎中一点也不急,偶尔还会微微一
笑地请对方离开,说自己要去给梅外婆看病。其他人大约都明白出了什么事,不仅
无人相劝,还故意撩拨那个男人,要他说出这样对待张郎中的原因。那个男人骂得
更凶了。
常娘娘听明白了,死了好久的杭天甲,竟然在眼前晃了两下。
常娘娘晓得自己脸在发烧,赶紧抱着雪荭回家。
正在回廊上半坐半躺的梅外婆,注意到常娘娘的变化:“哟,人都老了,还像
没出嫁的女子一样爱红脸!”
常娘娘没有隐瞒,将街上的事情说了一遍:“那个张郎中,都快五十岁了,还
在招惹别人家的媳妇。”
梅外婆说:“这个人哪,这辈子怕是改不了风流癖。”
话音刚落,张郎中进屋来了。梅外婆笑着说:“你的那条尾巴呢,丢在街了?”
张郎中也笑了:“这种小事好办,回头送他两服药就行。”
这时候,雪柠沏了一杯茶由雪蓝掇出来。张郎中慢悠悠地品了几口,一边说着
闲话。
新近在县城里成立的人民政府很大度,所谓伪政府的人也不是全都不用,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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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就继续留任,做什么还没定下来,暂时帮忙议政,与先前的参议长差不多。杭九
枫当了监狱长,他却不乐意,老想要与林大雨对调,回天门口当区长。杭九枫不是
嫌监狱长官衔不够大,而是认定马鹞子就在天门口,哪里也没去,非要日日夜夜盯
着上街下街,死要见尸,活要见人,不将马鹞子的去向弄个水落石出绝不甘休。
为此,杭九枫带着阿彩跑了一趟武汉,找在省人民政府当副主席的傅朗西评理。
傅朗西去北京了,要在那里开筹备会,准备成立新的国家政府。夫妻俩只与好不容
易怀孕的紫玉见了一面。每动一步都会用双手护住腹部的紫玉劝杭九枫,如何安排
那几个与独立大队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傅朗西早就给县里打过招呼。所以县里
的意思,也就是傅朗西的意思。傅朗西要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杭九枫在天
门口翻了这么多年的筋斗,也该到县城里住一住,享受一下新生活带来的幸福。
离开县城时,阿彩没有说自己也有事情要办,跟在杭九枫后面,一副夫唱妇和
的模样。等到见了紫玉,阿彩才说,县里如何安排她都不管,请紫玉帮她往武汉调。
紫玉在武汉正寂寞,傅朗西的事情特别多,十天里有五天要在办公室或者外面什么
地方忙到三更以后才回家,如果是离开武汉往下面跑,半个月不见人还是好的,这
一次到湖北省西部一带视察,一去一回整整两个月,刚刚到家,又要往北京赶。听
到阿彩说想调到武汉来,紫玉就高兴得合不上嘴:“我正想说这话哩,你要不开口,
我还不忍心将你们夫妻俩活活拆散。”其实紫玉一直在打雪柠的主意,她觉得梅外
婆雪柠和柳子墨,本来就是在武汉生武汉长的人,让他们回武汉来生活,应该是天
经地义的事。紫玉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傅朗西听,傅朗西却大为反对,他要紫玉想想
这些年来梅外婆和雪柠在天门口起的作用。
如今,地方和民众都要以安宁为主,再也不需要各种各样的暴乱了,所以,关
键不是梅外婆和雪柠离不开天门口,而是天门口已经离不开她们了。
紫玉说,傅朗西怕她一个人憋得难受,特意在董重里学说书的那一带,学了几
段说书给她听。那些说书,虽然也是将大汉民族从起源到中兴,历朝历代所经历的
苦难拿来说唱,内容却不大一样。
不听则已,一听到这样的说书,紫玉就开始拼死拼活地想天门口。
杭九枫做梦也没想到,紫玉还真敢做主,当即将阿彩留下来,同自己一起在军
事管制委员会里负责文化教育方面的工作。为了找一个故人做伴,紫玉也曾想到阿
彩,她觉得阿彩是最有可能来武汉的。紫玉也向傅朗西提起过这些,傅朗西当时是
同意的,只是觉得阿彩后面有个杭九枫,那是个离了天门口就觉得生不如死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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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阿彩来了武汉,也可能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阿彩来得正好,紫玉做得也正
好,有傅朗西先前的意思,也不算她吹枕头风了。
杭九枫觉得自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想回天门口当区长的事没办成,他们夫妻
也被拆散了!他一生气,就在紫玉面前说起狠话:如果阿彩不能回天门口,他就要
将紫玉带在路上做伴。紫玉也不是从前的紫玉了,一时忘了医生要静心保胎的嘱咐,
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说三声:“你以为这是哪里,有种的你就试试看!”话音
刚落,腹中尚未成形的胎儿,便随着一汪血水喷了出来。杭九枫自知这祸惹大了,
只得将阿彩的去留丢在一边,离开武汉,独自回到天门口。
雪柠等人都以为阿彩只是羡慕武汉地界上的繁华,梅外婆用手指在躺椅的扶手
上轻轻弹了几下,柔柔地提醒他们,阿彩若是只有这类想法倒没什么,只怕她还记
着当年受到春满园的二老板羞辱那件事。雪蓝将来龙去脉追问清楚后忍不住说,这
么多年过去了,阿彩不说人老珠黄,也是徐娘半老了,还在记恨这事,活得真是一
点味道也没有。张郎中和常娘娘说,从梅外婆到雪柠,再到雪蓝,一代更比一代美
丽,当然不明白女人脸相漂亮却长着一头癞痢的痛苦。梅外婆又在用手指弹击躺椅
的扶手,让雪蓝去书房备纸磨墨,一会儿张郎中写药方要用。还在几天前,邓裁缝
托人捎来一大包夏天穿的新衣服,趁着还能动手,她要写信感谢人家。
雪蓝刚离开,张郎中就要替梅外婆把脉:“等您老用力拿过笔,脉象就不准了。”
张郎中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地体会一阵,眼睛还没睁开,脸上先笑了,“您老真是大
福大贵之人,眼见着这脉象就像春天里的溪水,细是细,可是那不是您老的问题,
若是大河变成的,细小了就不好,你是天堂里的小溪,本来就不大,这样的涓涓细
流是要长流不息的。”
柳子墨陪着张郎中在前面进了书房。雪柠和常娘娘等都要搀扶梅外婆,一步一
步地走得很慢,等她们进到书房里,张郎中已经将药方拟好了。柳子墨看了一眼,
马上交给雪柠。雪柠也只看一眼,便交到梅外婆手里。梅外婆看了一会儿就将药方
放下来,嘘了一口气,轻轻地数落张郎中,虽然很会看病,可就是爱装神弄鬼,好
好的一个药方,硬要添上几样似是而非的东西。
梅外婆手指一点,药方上出现三个字:|乳|穴水。
“我都这把年纪,没几天好活了,却要用这种东西煎药喝。一旦被那些爱挖古
的人晓得,成天挂在嘴上说来说去,这鼻子两边的老脸往哪里搁呀!”
张郎中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等到弄清楚梅外婆是将|乳|穴二字,领会成了女人
身上的隐秘之处,不仅失声笑了起来:“在行医点药这一行里,|乳|穴水指的是钟|乳
石旁边的积水。这|乳|穴水久服能使人肥健,振食欲,体润不老,与钟|乳石同功同寿。
正如女人|乳中汁,|穴中水,没有这两样,哪有后来的繁衍生息。”
闻听此言,梅外婆也笑了,一边抱歉错怪了张郎中,一边又指向药方:“这味
药叫乌爹泥,若是再望文生义,那就应该是黑发老头脚趾缝里的臭泥!”屋里的人
都被梅外婆的话逗乐了。
“人脚趾缝里的臭泥还真是一味好药。对不对症是一个问题,就算对症了,我
也不敢给您老用这种药,虽说是药无贵贱,可您是人人尊敬的梅外婆,让您吃这样
的药,别人不骂,我自己也没脸再行医点药了。这味药呀,最早出自南番的爪哇、
暹罗、老挝诸国,后来云南等地也能造。据说是将细茶末放入竹筒,将两头堵塞得
死死的,埋在烂泥沟中,只要竹筒不烂,时间越长越好,取出来后,捣成汁,再经
过熬制而成。块小而且润泽者药力最好,块大而枯焦者次之。用在我这个药方里,
是取其清上膈热,化痰生津的功效。”
来了兴趣的张郎中变得口若悬河。天地之间万物皆可入药,能治病的还有白蚁
泥、白鳝泥、犬尿泥、驴尿泥、粪坑底泥、田中泥、井底泥,按金木水火土分列,
泥属于土,同属的还有猪槽上的垢土、墙上的古砖土和寡妇床头上的尘土。说到寡
妇,梅外婆和常娘娘相对看了一眼。张郎中明白自己失言,索性说得更仔细,不论
男女,耳朵上生了月割疮,只要用寡妇床头上的尘土和上麻油涂上去,睡一觉就会
好。
“你这药用得太怪,有股邪气!”梅外婆正在郁郁地说话,雪蓝掇着笔墨进来
了,“我不想与什么同寿,只想有力气写几封信。”梅外婆伸手去拿毛笔,雪蓝连
忙将墨蘸好交给她。梅外婆写好了信,摊在桌面上。认识字的人全都看清楚了,梅
外婆并不是感谢邓裁缝,而是要邓裁缝想办法告诉那位二老板,有个名叫阿彩的女
人离开天门口来到武汉,十有八九是想公报私仇,请他小心为是,能化解当然好,
做不到这一步,就得找别的活路。
常娘娘没有看清楚,她是从雪蓝的小声念叨中听清楚的。常娘娘老了,嘴巴没
有往日紧,说了一句还想说第二句,连三带四地还有五六句:早两年梅外婆就说过,
无论闲事还是正事,看见了也要像没看见,非得有人来管一管那也是雪柠的事,自
己已经成了老朽,说出话来每个字都带有深山沟里烂木头的气味。董先生说书结束
时总要打一声刹音鼓,梅外婆的刹音鼓早已打过了,好比听说书的人走在散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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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再打刹音鼓就是画蛇添足,就是做老人不开明,以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