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吟·飞花弄影-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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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前往大殿接受匈奴使者觐见的同时,我也接到了边境大兵压境的奏报。
“先礼后兵?”看来这一次,这群游牧民族显然学乖了,这也算是他们在无数失败的斗争中吸取的教训吧。
金壁辉煌的大殿。
我坦然地端坐在龙椅上接受众臣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整齐高亢的呼喊越过金銮殿的碧瓦红墙,响彻云霄。
“众卿平身。”我听见自己不怒自威的声音,同样穿透力极强。
“启奏陛下,匈奴使者求见。”丞相匡衡必恭必敬地出列,趋前一步向我请示。
“是奉哪位单于之命?”我依稀记得多年前匈奴五单于争夺内斗,最后剩下两位单于的势力较大,互相对峙。
“是奉呼韩邪单于的命令。”匡衡接着解释道,“郅支单于被迫远走西迁,如今大漠已尽在呼韩邪掌握之下。”
呼韩邪?原来是他。我暗暗思忖起与此人有关的一切:五凤二年秋;击败右地屠耆单于;四年夏,被其兄郅支单于击败;引众南近塞,遣子入汉,对汉称臣,欲借汉朝之力保全自己……
我心下有了计较,抬抬手,身侧的小黄门立即会意,使出全身力气打开高亢嘹亮的嗓门:
“圣谕:宣匈奴使者觐见——”
此刻,君臣心照不宣,要给外殿上等候的使者一个下马威。
这一招果然见效。踏入长安后一直不可一世的匈奴使者,在进入大殿中直面着大国气象和天子龙威时,终究心生怯意。
在数十双目光的注视中,他一扫之前倨傲无礼的模样,上前屈膝行礼:“外臣参见陛下!福寿永昌万万岁!”
“唔,请起……”我客气地伸手做了个虚扶的姿势,但是接下来一开口就把他逼到死角,“你是奉命前来示威的呢?还是来求和的?”
示威,我谅他也没那个胆敢说出来;
求和,则立场就马上矮下去一大截。
“这个,这个……”使者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目光惊疑不定,不时瞟向身后的随从。
我一直在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忍不住有几分得意:被我猜中了么?真正的主角另有其人!
从刚才他们二人进门开始,我就已经注意到那个站在使臣身后一身随从打扮却气宇轩昂的人。一望而知他的气场明显更足,尤其是那双眼睛,傲然夺目。
此刻,我与他四目对视,最后彼此会心一笑。
“陛下英明神武,不逊先帝!”他上前一步,在群臣惊讶的目光中,对我抱拳致敬。
我微微一笑:“哈哈!单于亦风姿不减当年!如果朕没记错的话,甘露三年正月,单于曾朝见我父皇于甘泉宫。不知今日故地重游,有何感想?”
群臣也终于在我和呼韩邪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弄清了大概情形,忍不住纷纷议论起来:“使者身后的随从竟然就是单于,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陛下真是好眼力哪!我们都差点都被骗过了!”
我取得了第一回合的绝对胜利。但我知道真正的难题还在后面。
使者适时地自觉退到呼韩邪身后,接下来,是汉家天子和大漠单于斗智斗勇的时刻到了。
但谈判刚刚开始就硝烟四起,两个代表着各自立场最高利益的王者谁都不肯退让。
“今时不同往日。单于已拥有辽阔的漠北草原,可喜可贺!至于先帝当年借出的栖息之地,现在也理应归还了吧?”
“望陛下明察,匈奴的子民在那里修养生息十数年,对那片土地有着深厚感情。如果贸然要求他们离开,只恐引发民怨!”
“可既然当初说明是暂时寄居,收回也是理所当然!”
“陛下可以不顾呼韩邪一人的感受,但不能不顾数万匈奴男儿恋念故土之情!”
我明白他实际指的是正囤压在边境的那几万匈奴铁骑,不由得心下大大不快:“不必再说了!朕意已决!祖先辛苦打下的江山,朕绝对寸土不让!”言毕甩袖而去。
我是在警告他,即使我没有卫青,没有霍去病,但我血管内流着的,仍然是最高贵的汉家男儿之血。
一连几天,双方争执不下,始终没有得出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我准许呼韩邪暂居宫中,同时也赐了他一道通行令牌。一方面固然是为了显示“谈判不成情义在”的大度;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让他领略一下皇城的威严气派,让他知道他的单于之位和我的汉家天子之尊比起来,其实还是差很远的。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几天后的宴席上。
呼韩邪在喝下我赐的御用美酒之后,突然满脸笑容地询问我:“如果我答应陛下提出的所有条件,那么陛下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那得看那个条件是什么?”虽然对于他的转变有些意外,但欣喜并没让我失去应有的冷静,“单于同意把土地归还,朕很感激。但如果单于的条件是要朕把帝位相让,那朕自然绝不可能应允!”
“呵呵。”呼韩邪哈哈大笑,“陛下真是会开玩笑。”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拿目光注视着他,不知道他会提出怎样苛刻的条件来。
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并对我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单膝跪下:“请陛下割爱,恩赐一位汉家女子为妻。”
原来是求婚?
周围立时一片呼气声,大家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知道单于看上的是哪位公主?”丞相匡衡见机行事,马上殷勤地上前询问。
“在宫中偶然遇见的一位姑娘,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叫王嫱。”呼韩邪念出那个名字时,眼里有缕异样的柔情涌现。
“王嫱?”
我在脑海里思索着这个名字,并无印象,而且公主也不可能姓王。
但能让铁骨铮铮的呼韩邪都化作绕指柔的女子,该不是平常人吧?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慌……
“请陛下恩准。”呼韩邪依然跪在地上,神态恳切,“只要能娶到此女子为妻,臣愿终生奉陛下如兄长!”
这是高傲的单于第一次自称为臣,并许诺甘愿尊我为兄。
到底,那女子有怎样的惊人之处?
我虽然满怀疑惑,但也不能不顾及眼前局面,离座亲自扶起呼韩邪:“单于请起!既然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朕没理由不答应你。”
“谢陛下隆恩!”呼韩邪立即喜形于色,整个宴席上都传遍了他爽朗的笑声。
“传朕旨意,查询宫中名叫王嫱的女子。”我当众宣布,算是允诺了这桩婚事。
宴会结束后回到寝宫,仿佛受到什么力量牵引一般,我让近侍找出几年前为寻找某人而命画师作下的那厚厚一叠画像。
虽然尘封日久,但画中的人像依然竞相斗艳,却惟独没有曾令我日夜挂念的那个人。
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已渐渐开始相信,有关她的一切不过是我经历的一个美好幻境而已。如同那只曾经在我梦里振翅而飞的鸟儿,虚幻而遥远。
一幅一幅地翻找下去,翻到某一处时,我突然停住不动了。瞪大眼睛看着画中人:“就是她吗?可是……并无任何独特之处。”
我对照着画像旁“王嫱,字昭君”五字,细细地看了又看。恍惚中,不知道是不是眼花的关系,竟隐约觉得她的眉目间依稀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不!不会的……”
事情不会这么巧!
我竭力回忆着冷宫前月下相遇的那张脸,明明比这画像动人千万倍!
也许单于的品味比较独特吧,不见得美貌的女子才能得人欢心。
我拿定了主意,准备在第二天进行赐封。
嫁给单于的女子,身份当然不能再是个普通的宫女,以公主之尊出嫁,对她或对呼韩邪,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补偿。
这一夜,我在辗转反侧中好不容易朦胧睡去,却奇迹般地再次和几年前的午后一样做了一个相似的梦,那只飞落汉宫玉阶之前的鸟,留给我一个眷恋的眼神,张翅欲飞……
「天颜」
一道突然从天而降的圣旨“奉陛下旨意,宣王嫱姑娘即刻至未央宫见驾”在我所住的宫殿中掀起了一波不小的风浪。
小黄门前脚刚一离开,众人就开始唧唧喳喳吵嚷起来——
“昭君姐姐要去见皇上了?这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姐姐见到陛下,记得要帮姐妹们美言几句哦。大家在宫内共患难多年,也要有福同享呀。”
“是呀是呀。以后都靠姐姐提携了!”
听着她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以及不停抛过来的羡慕眼神,我却丝毫没有喜悦之感。
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见得是个好兆头。如果皇帝要宠幸我,不会等到几年后才突然起念,事先没有任何征兆。这种情形下,往往掩盖着某些不为人知的阴谋和目的。
但,不管前面是深渊还是峭壁,我都没有退路。
跟在带路的陈公公身后一路前行,一面听着他耐心的介绍,我才知道原来帝王的后宫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很多。
亭台楼阁,迂回长廊,一殿又一殿,间相错落。部分殿名还颇为雅致,兰林、飞翔、茞若、椒风、蕙草等,光名字就让人浮想联翩。还有其他如月影台、云光殿、九华殿、鸣鸾殿、开襟阁,也许都曾是藏娇纳艳的地方。
“请教公公,这次皇上赐旨召见王嫱,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交谈中渐渐熟络些后,我终于说出这个疑问。
“到了这个时候,奴才也不瞒姑娘了。”陈公公左右看了看,靠近我低声道,“对姑娘来说也许是一喜一悲的事,皇上要封姑娘为长公主,然后赐嫁匈奴单于。”
“什么?!”我听见自己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封为长公主?赐嫁匈奴?
果真是一喜一悲啊!
但是,为什么事前根本没人来征询我的意见,连面也未曾见就自作主张将我嫁往匈奴?!这简直是在走汉初国力不强时的“和亲”老路!!那时和亲的虽不是真正的公主出嫁,但至少也是宗室之女,现在怎么沦落到拿一个宫女来充数?以为无权无势的宫女就可以随便欺负么?
我心中气急,几乎说不出话来。
陈公公见我的脸色阴晴不定,也不再多话,默默地在前面引路。
我憋着一口气,步子越迈越大,越迈越快,到后面几乎要飞奔起来了!
是的!我一定要亲口问问那个可恶可恨之人,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有什么权力遣我远嫁?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便可以随意摆弄别人的人生吗?
我曾怀着满腔少女的热情和梦想进宫,数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如同流送般的命运,他的专制无情,太令我愤慨不平了!!
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究竟把女人当成什么?他高兴时是开心玩物,不高兴就可以弃之如敝履,偶尔还可以拿来当筹码换取他的安乐?
“昭君姑娘,到了,请进去吧,陛下在里面等着您呢。”陈公公躬身侧立,指了指前面雕刻精美的大门。
“辛苦公公了。”我弯腰对他致谢,然后强忍满腔怒火毫不迟疑地走入前面的大殿中。
殿堂内所见却令我有些意外。虽然每处设计都匠心独运,气派不凡,但入目所见,并无太多豪奢之物。倒有一股素雅古朴之气迎面而来。
莫非进错了地方吗?我暗暗猜疑,这里不像是帝王的居所,完全没有想象中应有的华丽奢靡。
“咚——”
猛然间听见东西跌落的清脆声响,我的目光随即往那边移去。
纤尘不染的地面上,是一段写着字的竹简,由于距离隔得太远,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我缓缓将视线顺延而上,看到一双式样并无特别之处的短靴,但上面绣着只有帝王才能用的龙形图纹;再往上,是一袭淡紫的长袍,袖口和衣领处都有做工考究的金边花纹。
然后,最上面的,是一张英俊而不乏威仪的男人脸庞。
我不知道他保持这样的姿势已经多久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正望着我这边痴痴地出神。
我一下就料定他的身份。面前的这人一定是皇帝无疑。也只有平素高高在上惯了的人,才会这么无礼地直勾勾盯着人看!
我一腔怒火正要发作,却在注意到他脸上惊喜、悲愤、忧伤、无奈种种情绪变化参合的复杂神情时愣住了。
大殿内突然变得很静。
静得我能听见自己一下一下的心跳声。
就在我不知该不该打破这沉默时,那人猛地握紧双手,随即狠狠一拳击在身后案桌上!
然后在我惊讶的目光中,他对着门外威严地怒吼一声:“立刻传画师毛延寿!”
毛延寿?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马上想起当初画像时请求他另画一幅的情形来。
莫非皇帝看出了什么端倪?因此才怒而将我远嫁示惩?我忐忑不安地寻思着,不时拿目光偷偷去观察他。可他却仿佛突然间入定了般,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