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法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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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正在急速喷发的那股力量,透着之前就感受过的熟悉气息,但却更庞大、更凶猛。就仿佛一头终于醒转的蛮荒巨兽脱离暗影,一点点显现出恐怖本貌。
嗤嗤声响中,又有几块弹片被挤压迸射,脱离伤口,在地面碎石上擦出点点火花。
赵白城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跟着舒展开来,撑上地面。站起身后,他低头看了看胸前,被男人单手贯穿的巨大伤口正在以清晰可见的速度生出一层肉膜,内部气血流转的速度超越平时百倍,受损的肌体组织得以丝丝缕缕的全面修复,似极了野火肆虐后被春雨淋上的草原。
赵白城所感受到的惊愕,甚至要比男人来得更大。
从老矮等人身上得来的半粒血魄之芽,早就被投入在枪伤恢复上,如今早已消耗至尽。得不到芽数补给的魂煞清晰感受到了强敌在此刻带来的存亡危机,但却没有更多的力量帮助赵白城做些什么。对战过程中,除了骆枭留下的杀手本能在起作用以外,赵白城全靠着长久以来没有一天间断的非人锻炼,才能有足够的体能和应变力撑到现在。
如果赵白城知道这男人曾经做过什么,杀过些什么人,很有可能会为自己到现在还没死而恶狠狠地庆幸一把。但庆幸却并不代表畏惧,从很早以前开始,他的身后就已经没了退路。
他很快清醒过来,向着男人踏出一步。
诱导、激发、辅助,连续传来的精神波动一道道打开了封印之门。在这一刻,赵白城与似乎化为一尊雕塑的苏苏之间,达成了奇异的维系。他看到从女孩那里传来的无数个细小的、柔和的光点,在源源不断涌入自己体内,魂煞之力正急剧提升,躁动如狂。那种越来越无法控制的愤怒,让赵白城全身都战抖起来——不是为杀而怒,而是由于绝望到不见光明才会发出的疯狂呐喊。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完全相同的绝望。
这股明明无法听见却响彻赵白城全部意识的尖叫,是如此的凄厉无助,且逐渐放大,与他的灵魂交融、共鸣、碰撞。
然后是点燃。
赵白城低吼了一声,突然加速后屈膝跳起,狂猛无比的蹬踏力量导致右脚三根脚趾当场断裂,土石飞溅如雨。男人只觉得眼前微微一花,遍体鳞伤的赵白城已贴到了近身距离。
男人出手迎向赵白城挥来的一拳,空中连变三次转折,毫无悬念地扼上对方手腕。然后他发现掌心很烫,不但烫,而且有了焦糊味。赵白城的体温竟像是血管里流淌着熔岩,极度的灼痛让男人微微松手,赵白城趁势而上,跳起后一记头槌撞上他的鼻梁,发出金铁交击般的沉闷钝响。
在关键时候傻站在一边,然后等待敌人翻盘——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做,男人就连想都没想过。但今天他却无法及时出手,因为这男孩身上的种种异象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而且太有价值。苏苏已经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能力者,距离传说中最强大的【炎黄龙脉】也相差不远,而赵白城带来的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领域世界。
男人甚至无法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赵白城一撞之下额前皮开肉绽,见男人脸上连块油皮都没破,喉中含混不清地咕噜了一声,像条刚刚咬了个空的疯狗,视线焦点微微下移,落在男人颈部正在起伏的动脉位置。
他硬接了男人一拳一脚,半排肋骨齐断,却若无其事地再度跳起,双手攀肩双脚踏住对方身体,当真如疯狗一样张开满口森森利齿,向着动脉所在狂咬下去。
谈不上任何技巧和手段,赵白城已在那股火山喷发般的力量冲击下丧失了部分理智,追随着人类基因中残留的兽性本能而动作。男人被这种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弄得怔了怔,反手去揪赵白城的后颈,赵白城的脖子居然向后拧了一百八十度,一口咬中他的手指!
人类的咬合力早已退化到可怜的程度,即便是一头真正的湾鳄,也不可能在男人的能力发动下撕裂他身上半点皮肉。但赵白城不但撕开,犬齿还深深切入骨骼,随着摆头猛扯,男人的食指已“咔嚓”断折!
这跟之前那一撞,相差的又何止是天壤之别!
男人目光收缩,意识到赵白城的力量在短短瞬间里又有了恐怖增幅,身躯骤然一缩一矮,摆脱了赵白城的钳制,右手炸出一团炽烈银芒,直接按上赵白城胸腹。
赵白城如同被八百匹烈马一起扯动,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后倒飞。而就在这时,他却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跟着硬生生翻转身体,一脚踏上地面,拧腰弓身将男人甩了个大背包。轰然一声巨响,男人重重着地,翻滚向前,碾出一道足有十多米长的沟痕。他刹住势头后刚刚站起,赵白城却已经追到了跟前,像是热情无比地要给老友一个拥抱,整个人钻入他的怀中,密集如骤雨的拳脚轰击声随即响彻了整片区域。
苏苏的能力向来以辅助为主,一加一到了她这里,永远大于二。男人在赵白城狂轰滥炸般的攻势之中,余光瞥见不远处仍旧不动不语的女孩,终于确定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在反抗。
男人眉峰一挑,全身都亮起了那种银色光芒,连续数道重手击中赵白城,纵身掠向后方。苏苏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软倒,与赵白城之间的无形维系就此断折。
厚重的巨门无声合拢,赵白城全身的气机被封闭,魂煞无法再感知到外界的任何动向。足以融化铁水的力量火焰就此黯淡,逐渐消泯,赵白城这才感觉到极度的虚脱,全身每一处骨骼都仿佛被千斤重物碾过,寸寸欲裂。
“你确实很特别。”男人看着摇摇晃晃犹自不倒的赵白城,思索了片刻,冷冷道,“你大概也听到了,苏苏是我女儿。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能感应到其他能力者,也就是像你这样的人。老天给了她这种本事,就代表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资格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换句话说,你也一样。”
赵白城弯着腰,瞪视着男人。对方的目光让他想起了胡彪,同样带着要从自己身上捞点什么的意图。
“苏苏这次没让我失望,华夏这么大,奇奇怪怪的人向来不少。她全国各地都跑过了,总能交到新朋友,我原来还以为今天又要杀一个分文不值的废物,想不到你这么有潜力。很好,很好……”
男人连说了两个“很好”,语气却是淡淡的,“我只对你这个人感兴趣,其他的懒得理,就算你想说我也不想知道。看你的模样,好像是要帮苏苏离开这个村子。这样吧,我给你机会。以后只要你跟苏苏联手,能闯过这里,我就再也不会干涉你们的事情,并且放弃全部计划。你们会得到自由,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不用委屈自己,被我这个做父亲的当成傀儡摆布。”
“当然,如果你们做不到,一切都是空谈。”男人直到转身离开,都没有看一眼苏苏,“机会只属于强者,你最好能记住我的话。”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赵白城喘息片刻,蹒跚着来到苏苏身边,将她扶起。女孩并未失去意识,而是如赵白城一般脱了力,毕竟支撑魂煞这样的庞然大物,对她而言太过勉强了些。
两人目光相对,苏苏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已经不需要再告诉赵白城些什么,之前由精神力而传递过去情绪讯号,他显然体会无遗。
赵白城却在笑,一边笑一边擦着嘴角的血,表情狞恶如狼。
“你笑什么?”苏苏忍不住问。
“他不杀我,总有一天我能杀他。这么大的便宜都捡了,难道我该哭?”赵白城嘿嘿几声,粗手粗脚将她抱起,背在身后,“妈的,先回去吧!那狗日……那家伙说不定还猫在哪里看着我们,这次打不过,下次再来试,总有机会的。”
苏苏听他一句粗口爆到一半又勉强收回,想到冷酷无情的父亲,泪水不禁夺眶而出,“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努力了。”
“不怪你。”赵白城的脚步虚浮无力,咬着牙慢慢往牯牛村方向捱,“你就只能这么跟人打架吗?自己动不了手?我不是要你打你爹,就是觉得有点古怪,这也太离谱了。”
“爸爸说,只要是能力者,我都能引得动他们的力量。”苏苏低声回答,顿了顿,迟疑道,“喂,你答应我,以后你真的厉害了,别杀我爸爸。”
赵白城被她“喂”的一怔,冷笑道:“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把他当爹看?哪有真把自家小孩豁出来套狼的,他这么喜欢耍心眼,怎么自己不当诱饵?!”
苏苏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反问:“我知道你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可他们要是还在,要是也这么对你,你会把他们当仇人看吗?”
赵白城想了想,摇摇头,“我妈就算生吃了我,我也不带动半下的。她要是真能活过来该多好,一天也行啊!我陪着她,跟她说说话,第二天让我死我都肯。”
他平平淡淡的语气中却是真情流露,苏苏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鼻子愈发酸得厉害,“那你爸爸呢?你爸爸要是跟我爸爸一样,你怎么办?”
“那他妈的还能怎么办?直接杀了。”赵白城答得没半点迟疑。
苏苏目瞪口呆,以为这家伙还没能从先前的疯狂中彻底清醒过来,“你这么恨你爸爸吗?”
“恨?我谁都不恨。我妈怀我十个月,生我养我吃尽了苦头,我一辈子都还不了她的大恩。我爹干了啥?”赵白城啐了一口,最后一句话放低了声音,但还是被苏苏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就是拔出那根玩意,在我妈身上舒服了一下吗?”
女孩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不是好话,顿时羞红了脸颊,只觉得这么个怪物能生到世上来,简直是老天没开眼。
天色蒙蒙亮时,两人总算回到村子。二宝家院子大门仍没闩,应该是无人发现异样。苏苏尽量放轻动作,推门进院,转身准备插上门闩时,看到赵白城正一瘸一拐地走远,头也不回地打了个手势。
苏苏知道,那是在跟自己约定,下次再去打过。
离上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苏苏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二宝的磨牙动静断断续续,偶尔还传来几声梦呓,那股熟悉的屎尿臭味旋绕在鼻端,挥之不去。二宝常会拉在炕上,不是不知道,而是懒得起来。苏苏也因此而常去洗那些特大号的兜裆尿布,用罗广海老婆的话来说,童养媳就得从小干活,十八般武艺样样摸熟,将来才能持家。
苏苏并不觉得这有多苦,父亲多年不曾改变的态度才是真正令她心寒的。而跟赵白城比起来,她发现内心中的恨甚至不值一提,至少就自己而言,绝没可能做到说出那种话,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苏苏没法给自己答案。
到了上午,赵白城没在学校出现。宁小蛮跑来问时,苏苏不由怔了怔,“我不知道啊,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五叔也不知道,说是半夜就出去了,后来一直没回家……”宁小蛮急得连脸色都变了,只怕是那些坏人又来了同伙,报复赵白城。
苏苏想到赵白城背着自己时说过的那番话,心中微微一动,拉起小蛮道:“走,我们回去看看。”
“去哪儿啊?俺还没答应哩!”二宝拖着两挂鼻涕,瞪着眼伸手来拉,却被苏苏轻轻巧巧地躲过。
“别碍事,小心我揍你!”小蛮举起拳头冲二宝晃了晃,吓得对方一声惨叫。
在牯牛村后面的东坡,两个女孩找到了赵白城。
乱坟岗原本并不叫这个名字,只因为有些老人过世后,家里晚辈埋了就埋了,几乎从不会去拜祭。时间一长野草过膝,远远看上去杂乱不堪,等到雨季浮土被冲去,更是一片狼藉。
赵白城正躺在东坡高处,一棵桦树下面,身边是个小小的坟包,睡得极是香甜。宁小蛮见他身上沾着血迹,衣服烂得不成体统,情急之下便要冲上前去,却被苏苏拉住。
“不要紧的,让他睡一会。”苏苏轻声说。
也不知是苏苏当初在大山中的表现确实令人信服,还是因为赵白城气色如常,不像有大碍,宁小蛮停下了脚步,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沿着苏苏的视线,宁小蛮也望向了那处不见半点杂草的坟包,手指绞在一起渐渐发白,“是狗剩哥的妈,她死的时候,狗剩哥还小,他爹不给买坟碑,说是怕丢人。后来狗剩哥长大了,有能耐了,拿钱请我爹找石匠做的碑。他不知道他妈妈的名字,就没让石匠刻字……”
苏苏怔住,盯着那块石碑,指甲刺入掌心。
它并非空白一片。
正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