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我的大学-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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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受宠若惊地接过方便面,学着他们的样子,揉碎、泡进去,一会儿,膨胀起来了!一尝,果然美味异常!此物只应天上有,号里能有几回闻呀!
就在这天的晚饭后的闲聊时间,鬼子六突然来到踡缩在坑角的我的面前,盘腿坐下,开始象个文化人一样,与我探讨起有关大学生活的话题。谈吐之间少了些脏话,多了些做作。
社会经验虽少但很敏感的我感觉到苗头不对,再看看阿飞不时投过来阴沉的一瞥,我只敢敷衍了是,任鬼子六在那儿回忆光辉的童年时曾取得过的第三名的好成绩。
总的来说,看守所或是劳改队里,人与人之间很简单,人与人斗争的目的也很直接,为了一口吃的马上就能翻脸。你能给我吃饱我就听你的,或是你能让我干的活轻点我就听你的,一但达不到要求,马上就会转而投靠别人。就是这么赤裸裸。
不过,社会上的君子们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 下 )
已是腊月二十几了。
下午,六圪旦突然出现在号眼上:“四院出事了,把瓜皮调过来了,老朱说先放你们号,一会就来。”说完“嗖”消失了。
正嬉戏的人们霎时寂静下来。
跑号大油也有大小之分,六圪旦仅属于小中之小一族,而他所称的“瓜皮”,就属于大中之大一类。好象是瓜皮正在号子里喝酒,被预审处的领导抓了个现行。瓜皮一类大油们喝个小酒,南看的领导都睁只眼闭只眼,本院的干部们忙前忙后就忙些为其偷偷买酒买菜。可惜,今天撞上的是新上任不久的傅处长!傅处长痛斥了本院干部们一通后,要求对瓜皮等几人“严加处理”。这可难住了干部们。处理得轻了交不了差,重了对不住瓜皮平日里对自己的好多关照,怎么办?算了,调个院吧!干部们终于想出了这样一个两全之策。
但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正当四院的干部们暗喜稳稳地送走了瓜皮时,三院三号的头铺二铺们犯愁了。是啊!四院的大拿,到了你号里,敢把他如何?你能把他如何?让他睡头铺?不甘心!给他服水土让他洗马桶?没这胆子!头脑简单四肢也欠发达的阿飞又开始在地下七步一转身地踱步。鬼子六没吭声。我料他也不敢。他应更深知人之善变,如果出的馊点子让瓜皮日后得知,那还有好果子吃?陕凯依旧冷漠,他在整理他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他也下了判,年后就要开拔去劳改队了。我也不敢再在坑角幸福地发呆了,而是紧张地分析瓜皮的到来会不会对我现有的地位造成影响,分析结果是,不会,因为这是他们大油之间的事。
晚饭过后,“咣铛!”一声,号门开了。
一个犯人抱着硕粗的铺盖卷进来,放在床上,站到一边。
又一个犯人拎着一大包如脸盆、香皂、换洗衣服进来,放在床上,站到一边。
又一个犯人拎着更大一包进来,全是吃的,放在床上,站到一边。
这时,才缓步踱进一个留着标准的板寸的后生(因为我们全是光头,他那一头寸长的黑发着实让人羡慕)。他衣着整齐(不象我们,衣服上总有些抠掉了扣子的痕迹),披着军大衣(这可是大油阶层才有的装备!)。他身材不高,但看上去很壮,脸色红润(我们的脸色?只能算是菜色),脸上的肉横着长,小眼里发出的光一看就不属善良之辈。
瓜皮是我这一生见到的第一个长着凶相的人。与他相比,王勇阿飞看上去就是忠厚青年,而鬼子六则是谦谦君子了。
六圪旦谄笑着跟着过来,“就睡这儿吧,将就一下么!”
瓜皮嘴角一动,算是回答了他的殷勤。他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向那三个给他搬东西的犯人一挥手,:“回去吧!告诉老苏给我拿点烟过来!”又扭头向着六圪旦:“没事儿!我,到哪儿不一样!”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但更象是冷笑,桀骜不逊、鄙视天下的冷笑。
六圪旦碰了一鼻子灰,谄笑着走了。他也不敢安排谁谁一定要睡头铺,因为,号子里的潜规则嘛!强者为王!
号门锁上后,头脑简单的阿飞这次没有发简单。他一挥手,“来!把瓜皮的被褥铺到我旁边!阿明,你往那边挤挤!”瓜皮对此安排也点头同意。可能他这人不太计较一日之短长吧。于是,铺的问题解决了。
第二天一早,王世宏和老崔乖乖地去倒马桶,我打被垛,阿明叠被子。没有人敢指使瓜皮干任何什么。大概是他的势头压倒了这些小混混吧!
瓜皮呢?他还在呼呼大睡。放茅时还不起床还睡觉,这在以前是谁也不敢做的事!谁不怕可怕的皮刷子打呀!可瓜皮不怕。
瓜皮虽说是挨着阿飞睡,但他的被子又厚又在棉花又柔软,占的地方比头铺还宽。阿飞本来说瘦,家里给送的被子又薄。此刻看看坑上,优势谁优谁劣已非常明显。
号子里的人们在议论。借此表示一下自己的看法。
阿飞笑着(他可是很少笑的)说:“这个瓜皮,昨晚快把我挤到墙上了。”阿明因是和瓜皮打颠倒睡,也在嘟囔着瓜皮睡着以后乱踢腿把他踢了一脚,鬼子六在问昨晚是谁打呼噜吵得他睡不好。
就在人们眉来眼去之时,四院有货送到。
六圪旦领着一个衣着同样整齐的犯人进来。他叫醒瓜皮,放下好几包白桂花,好几包黑玉蝶,一个打火机,走了。
瓜皮伸伸懒腰,打个哈欠,留下打火机和一包桂花,把其他的往阿飞铺上一推:“留点大伙抽的,其他的放起来。”
众人的眼全亮了!这么多烟!有好几包呢!白桂花就不敢想了,黑玉蝶就能抽好长时间呢!居然还有打火机!以后就不用搓火了么?但是这么多烟,往哪儿放呢?看守所里经常查号。届时犯人站到南墙根,干部或武警搜身,号子里由干部或武警进来把铺盖全抖开看有无违禁品。这眼看就要过年大查号了,这烟倒是好东西,但能往哪儿藏呢?
瓜皮拆开一包桂花,给阿飞、鬼子六各发了一根,点着,深吸一口后,一看,烟还在坑上。再看看阿飞一筹莫展的样子,瓜皮很纳闷:“你们坑洞里就没有掏的洞么?”
洞?我们都愣住了。坑洞里只能放些饭盆等杂物,哪里有洞呀?
瓜皮确实很机智,不知是先天的智商高还是后天的锻炼使然。他不在问什么,只是一挥手:“先把烟放一放,马上就开干!”
放完茅后,号门被锁上了,接下来该是吃早饭了。此刻,干部们开始起床、洗漱,房顶上巡逻的武警也不再转悠。因为,相比起来,这是一个最不会出任何意外的安全时段。就在这个安全时段里,我们开始挖洞了。
在哪个坑洞里动手呢?瓜皮给我们讲,不能靠角,越靠角越容易引人怀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所以要在最外面一个坑洞里动手!
号子里的坑是砖土结构的。南看几十年的年龄使土坑的泥土有些发酥了,比较好挖。我们用牙膏把子细致地把这个坑洞里靠后上部的一块砖头四周的泥土慢慢抠出来,倒进马桶里。这可是个细致活:人只能趴着,头是伸不进去的,只能把手伸进去后凭感觉抠。但是,对香烟的向往超过了趴得腰酸抠的手疼等任何不适。除了瓜皮和阿飞,其他人轮流趴下去抠。我不抽烟,他们一个个自告奋勇地接替也没人肯让我参加劳动。
终于,约莫半个小时后,一块砖取出来了!
剩下的工作就简单多了:里面全是土,好抠,把洞扩大到能放下两三条烟的空间就可以了。然后把砖头放进去,摆齐。地上的土要处理干净,不能留下丁点破绽。
最后,瓜皮说,要往里面放两三双鞋,不能多了也不能没有。这样,大兵查号时才不会对这个坑洞产生怀疑。
烟藏好了。外面只留了一包白桂花和一包黑玉蝶。打火机?瓜皮说查号时藏裤衩里头。大兵不会捏咱们的旦。众人们心悦诚服地哄堂一笑。
就要开早饭了。瓜皮让给每人都发一袋方便面,一会儿往糊糊里泡。
瓜皮说,这些面算个逑!号子里就是缺烟,哪能缺了方便面!烟咱们抽白的板油们抽黑的就行,但方便面板油们得有的吃,吃完了再闹来呀!连这个都做不到还当个逑的大油!
阿飞和鬼子六无言以对。早上刚起床时他俩还眉来眼去,颇有些联合起来对付外来势力入侵、恢复自己地位之意。但瓜皮的这几句话,把他们这些念头都吓没了。什么联盟,什么头铺,在物质利益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直到走,阿飞也没有给瓜皮腾出头铺的位置。那样就太伤自尊了。但他每晚就那么被身边的瓜皮挤着,只留下窄窄一条,比我们睡的地方宽不子多少。
一切的暗战,停止了。
十 二 瓜 皮
瓜皮懒懒地起了床,已到了开早饭时间。
轮到我们号打糊糊时,瓜皮还未完全穿戴整齐。但是六圪旦已经在外面叫了:“三号!打饭!”
瓜皮淡笑着冲着阿明:“明子,给捎上。”
捎饭是不允许的。让别人捎着打饭说明你要大油。干事们就要用皮刷子猛抽:“操!耍大咧!老子要把你打成板油!“所以,除非腿折了或高烧五十多度实在起不来,是没有敢让人捎着打饭的。
但瓜皮就是这样淡淡地向着阿明一笑,吩咐了一声。好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阿明迟疑了一下,还是拿着两个饭盆出去了。
走到饭桶旁边,阿明赶忙陪着笑解释:“六哥,瓜皮他……”
“知道了,快走吧!”六圪旦不耐烦地一摆手,居然没有深究!
于是,我们都知道了。瓜皮不仅在四院时耍得大,到了三院余威犹在,干事们也需考虑三分,六圪旦自然就不必说了。但是到底他是谁的关系才使他耍这么大,我最后也不知道。只知他还只是个小混混,还需要干部方面的关系,而不是诸好“南二伟,北道行”,或汪洋、刚头、小四毛等,威望已大得到了哪儿都有人尊敬。我猜想瓜皮的关系最小也是个处级干部。
早饭过后,照例是阿飞的踱步时间,但今天他没踱。
号子里的人们,两三个在抽白烟,其他几个在卷炮。我不抽烟,便给他们放哨。首次值此大任,我激动不已。我不仅利用反光镜紧盯着办公室方向的动静,还不时地看看对面墙上是否有大兵溜达过来。我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决心取得放哨工作开门红。
用来卷烟的纸是本市日报。据听说用省日报撕下来的纸条卷起来的炮就是不香。这一点让我很纳闷:都是本市产的纸,味道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不过没文化的人特喜欢盲从这一点倒是真的。
很快,炮卷好了。用香烟将卷炮对着后,板油们津津有昧地抽了起来。只有瓜皮一个人是用食、中指夹着烟,也就是社会上人们抽烟时的常用姿势。而其他人,包括阿飞和鬼子六,一律是用拇、食指捏着烟嘴,五指踡起来虚虚地包住烟。这是号子里抽烟的常用手型,一有情况一把就能把烟捏灭团在手心里,趁机扔掉后,打死也不承认刚刚抽烟了。
瓜皮盘腿坐在他松软的铺上,淡笑着看着整个号子。他对阿明说:“明子,给我卷个炮。很久没有尝尝卷炮的味道了。再搓个火,让我看看你的功夫怎么样。”
阿明眉清目秀,年轻,修长身材。有这么个小伙子给自己做些杂活,这者大油的表现。在劳改队这一点发展到了极致,小伙子成了小瓜旦子,不仅做些杂活,还要尽到妻子的义务。不过这是后话。
阿明白皙修长的双手灵巧地卷好了一根精致的炮,夹到耳上,又从某个褥子的角上拽了些棉花,撕薄,裹些烟灰,双手把它搓紧,又看了看瓜皮的新白边鞋,说瓜皮的鞋底上纹路深,好搓。阿明把手伸进鞋里,先轻轻地把棉花条搓瓷实后,左手摁右手,用前后急速搓动,五六下后,一缕青烟升起,同时一股焦味传来。阿明把冒烟的棉花条轻轻拉松,用力一吹,着了!
瓜皮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也拽了点棉花,在里面放了点烟灰,用手搓成条后,拿了一只阿明认为底子纹路不清不好搓火的旧白边鞋,之后,不是在地上而是在墙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