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家丁-第8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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膜拜,却正好成了乞儿行者们歇脚之所。
此时庙里正点了一盏豆大的油灯,庙门处还燃着一堆柴火用以御寒,一道单薄的身影靠着墙斜躺在火堆附近,正蹙眉想着心事,但见他面色青白,小脸瘦成皮包骨,而那双眼漆黑如墨,忽而一睁,闪耀着熠熠神采,使得那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
“小五,快起来,看我们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哗啦一声,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形高壮的少年冲了进来。
“福贵你轻点行不行,你再用力,这门就得彻底报废了。”他身后还跟着一名瘦高的少年,边走边不满嘀咕着,“到时候看你拿什么来修?晚上风吹雨打的,冻都冻死你!”
“还修什么呀,等明儿小五精神再好点,我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赶路?我们一点钱都没有了,一路上吃什么用什么啊……”
这归来的两名少年正是出门觅食的王福贵与陆大庆,而庙里留守的病弱之人则是易倾南,此时离他们在上京地界处汇合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三人行一开始还算顺利,他们花大价钱雇了辆马车,快马加鞭朝西而去,不想这行程刚过了几日易倾南就病倒了,不得已只得滞留在这个小镇上寻医找药,治伤看病。
一说起这看大夫,陆大庆心里就郁闷,往日豪爽的小五也不知是伤到脑子了还是病糊涂了,就是不肯让人脱衣检查,明明都昏昏沉沉躺着,一旦他和王福贵摸到他的腰带,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横眉冷眼瞪过来,无奈之下只好让那乡医随便给把了脉,开了些治疗风寒的药。
一方面也许是药不对症,另一方面因为亲人过世伤心过度,就看着那小脸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没法,那大块头的王福贵更是没了主意,而出府之时巴图塞的那点银钱也不太多,就在这停歇治病的过程中像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起初他们还能住镇上的客栈,到后来山穷水尽,只能搬到这土地庙来。
好在穷人家的孩子底子打得牢靠,虽然条件艰苦,但这病痛如抽丝剥茧般的,终究还是慢慢消退下去,眼看着人一天天好起来了。
只有易倾南心里清楚,自己这刀伤痊愈得这么快,全靠那个布包里金创药的不凡功效;而这个身子能捱过去,也归功于那套吐纳心法打下的坚实基础。药就那么一小包,份量有限,过不了多久就会用完;但心法全在她脑子里存着的,只要肯下功夫,日积月累,定会愈练愈强。
“给,小五。”王福贵将一块饼掰成两半,大的一份递了过来,有些惭愧道,“天太冷了,街上的人不多,这活儿也不太好找,不过小五你放心,我等会儿再出去碰碰运气,兴许能找着好主顾。”自从三人身无分文流落到这个破庙里,他就成了赚钱养家的生力军,只是这小镇人口稀少,又地处偏僻,总共就那么几条街,基本没有什么打零工的活计,顶多是帮人搬运点货物,赚几个小钱。
陆大庆倒是提议再走乞讨谋生的老路,但被易倾南否定了,这天寒地冻的,又不是富庶之地,钱没要到倒是小事,人给冻出病来可不得了,她自己已经是个病秧子了,再添一个可真吃不消,赚钱的事急也急不来,关键是尽快上路。
其实以她在上京城里经营的产业,石头兄妹的酒楼、书局的提成、医馆的份额、绣坊的利润,随便一单都是前景光明源源不断的财路,谁会想到,如今会落到个两手空空断粮断炊的境地?
不想了,想了也是白想,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易倾南暗叹一声,接过那块已经冻得发硬的面饼,思索了下,从火堆旁取了只瓦罐来,加了些清水进去架在火堆上,再将面饼撕成细碎的饼屑,等水开了就丢进罐里,再把那两人手里没来得及吃的饼也抓过来一并撕碎,煮成一小锅面汤。
“小五,真有你的。”王福贵望着那热腾腾的面汤,啧啧赞叹。
“是啊,每次想到小五,我就想起小厨房里的那口锅,总是能煮出好吃的东西来……”陆大庆打趣说着,对于那少年黯淡的眼神自是丝毫不察。
将军府,飞鹤园,小厨房,多么遥远的记忆……
易倾南定了定神,一个巴掌毫不留情拍过去,“废话那么多干嘛,没见火都要熄了吗,赶紧添柴火去!”
火烧旺了,面汤也煮好了,三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喝得精光,肚子只有三分饱,但身上已渐渐回暖,易倾南打起精神走到门口,瞧了瞧外面的天气道:“雪停了,我们也该走了。”
王福贵听得有丝迟疑,“你的伤真没事了?”
“都结痂了,没事了。”易倾南说得不甚在意,眼见这难得的大晴天,正是赶路的好时机,朝着两人努嘴道,“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出发。”
“可是我们一点盘缠都没有了。”陆大庆在旁忍不住嘀咕了句。按照小五说的,这次行程的目的地是天虞山,那是他长这么大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想必远得不可想象,就靠这两条腿,猴年马月才走得到呢?
“小五会有办法的。”王福贵说得坚定不移,在他心目中,小五可是个无所不能的角色,什么都能想得出来,变得出来的。
易倾南轻应了一声,对于这份信任微感汗颜,不过她相信自己的脑袋和能力,一定能度过难关,再说爷爷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他们的,不是吗?
摸了摸右边腰间硬邦邦的凸起之物,那是她缝在腰带里的圣焰令,手指再往下,捏到兜里软软的一团,随手扯了出来,在两人面前展开。
“天虞山,贝伦湖,胡杨里村,青木哲。”易倾南摩挲着那两指宽的细长布条,轻念出声。
布条上的地址和人名早已倒背如流,真难以想象,这布条居然是被蜜蜡封住捏成一个小球,就在那悬崖顶上由莫老头神不知鬼不觉塞给了她,更想不到的是,她坠崖落水,与天权纠缠,在树林里奔逃,在山洞里躲藏,这东西居然还完整留在她袍子里,最终在那件夹袄的衣缝里找到——
这,大概就是天意罢。
上天也不愿意她再留在上京,而执意要让她去远行,远离那个男人。
时过多日再想到裴夜,她的心已经没那么痛了,也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更明白两个人身份悬殊,立场相悖,他站在那么高的位置,如太阳般耀眼夺目,而她则伏在地上最低处,渺小而卑微,这一场错误的相遇,注定无花无果,早早夭折。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该让他的手下对她爷孙俩赶尽杀绝,让她爷爷惨死崖底啊,尽管他后来放走了她,但再也抹不去那淋漓的鲜血和锥心的伤痛……
念着这个名字,她的心里还难以真正平静,还残留着痴恋与爱意,但也有着丝丝遗憾和怨恨。
都过去了,就这样吧,就这样远远地离开。
半日后,一行三人的身影出现在朝西而行的官道上。
按照易倾南的想法,如若裴英风和他的手下要抓捕她回去,早就应该碰面了,可见上京城里另有大事把他给绊住了,趁这个好时机,就该在大路上撒腿狂奔,走得越快越远,未来就越安全。
这个年代的官道,其实也就是稍微平整宽敞些的大路而已,越走越是冷清荒芜,虽然离了上京地界,他们也不敢太过招摇,只沿着大路边上的土坡路走,走一阵就停下来歇一阵,大半天过去,就只走了几里的路程,眼看着暮色降临,陆大庆忽然指着前方低道:“有大队伍来了!”
易倾南回头一看,那边黄沙弥漫,烟雾升起,正是大队人马驰近的讯号,一路上难得遇见这么大的阵仗,当下心底一个激灵,拉住两人道:“快,先躲起来。”
三人飞快躲进旁边的草丛中,易倾南听得那马蹄声渐渐临近,又渐渐远去,过程拖拖拉拉,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追兵,其中还夹杂着说笑声,她大着胆子探出头去,只见大路上一个几十人的庞大车队正缓缓驰过,看那衣饰装扮,应该不是商旅队伍,而像是某个大家族的迁徙之旅。
“主人有令,今晚就歇在这里了,等天亮了再赶路。”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跳下其中一辆马车,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林子,对着前方队伍叫道,“就在前面林子里搭帐篷过夜吧。”
“是。”声音高高低低答应着,车队又朝前驶去。
“看来和我们一样,也是赶路的。”王福贵抚着胸口道。
“才不一样呢,人家有马车有仆人,咱们有什么?”陆大庆说完,见易倾南正一瞬不眨盯着车队前行的方向,不觉问道,“小五你在看啥?”
易倾南的眼睛随着车轮滚滚一点点亮起来,“跟上去,今晚我们就挨着他们,安营扎寨。”
长歌行 第二章 大树底下好乘凉(中)
荒山野岭,夜晚的风冷飕飕的,吹得枝叶哗哗作响。
树林里燃着大堆的篝火,烈焰熊熊,火星四溅,几条人影坐在火堆前低声说话,附近的几顶帐篷里,女眷已经睡下,林子周边尚有着些许身影,似是司职守卫的护院之流。
“那三名小子还在原处?”火堆前一人忽然问道。
“是,我看他们两手空空,身无长物,不过是几个毛孩子,给了几个饼就感激得要哭的样子,看来是真的饿坏了。”另一人不甚在意答着,朝不远处的小山丘望了一眼,那里依稀可见三名少年或躺或坐的身影,“兴许是天黑害怕吧,所以才跟着我们,大哥你不必担心。”
“我倒不是担心他们,只是这次路途遥远,事关重大,我是怕途中生变,再说爹的身体抱恙……”原先那人叹口气道,“其实我们在上京待得好好的,已经过了十几二十年了,何必要回去?”
“是啊,不过我们做儿子的,自当听从爹的意见。”另一人也叹道,“只是没想到事过多年,爹还是这么固执,非要回去效忠少主。”
沉默了一会儿,那位被唤作大哥的人又压低声音道:“我听爹说,少主此番归国必有所图,也许……”兄弟俩心照不宣交换了个眼色,露出些许期待的笑容。
而在林子的另一边,山丘上,草垛里,也传出低低的对话声。
“小五,不是说挨着他们安营扎寨吗,再靠近些啊,为什么还要留出段距离来?”问话的是有点小聪明的陆大庆,而王福贵在旁吃饱喝足正打着盹,才不管这些操心事呢。
“这叫安全距离。”易倾南咬着根草杆,不时朝那边帐篷投去一瞥,刚入夜,还没什么睡意,索性跟他聊天解闷,“我之前说的挨近些,不过是觉得这车队有点意思,想凑近看清楚了。”
“哪里有意思了?”陆大庆好奇问道。
“你可知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逢林莫入?”易倾南见他摇头,笑了笑道,“这支车队没选择空旷的地方宿营,反而在树林里搭建帐篷,如果不是毫无江湖经验娇贵蛮横的世家子弟,就是底气十足无所畏惧。若是前者,我们正好跟上去,看能不能在他们身上赚点银子……”
听她拖长了语调,陆大庆不由得追问:“如果是后者呢?”
“是后者,那他们就是咱的保护神啊。”易倾南说得信心满满,之前她仔细观察过这整支车队,从衣饰打扮,到动作身形,甚至说话的口音,都跟裴氏父子及其手下没有关系,所以她才会大着胆子带福贵二虎两人去讨要食物,在此期间她还假装走错路,顺道瞧了瞧其中几顶帐篷,有女眷,也有老人,看来之前的猜测没错,真是个迁徙出行的大家族——车队里人这么多,又有不少的行李,这就是个最好的屏障,足够帮自己抵挡住外来追击的,就算抵挡不住,己方三个人灵活轻巧,奔逃绝对不成问题。
“既然是保护神,就该靠得再近些。”陆大庆嘀咕道,他始终没弄明白那个什么安全距离。
“你就听小五的吧,管那么多干嘛?”王福贵一觉睡醒,听得他俩最后两句,想也不想就道。
“我就是没懂才问的嘛。”陆大庆不服气道。
“没懂就没懂吧,听小五的准没错。”王福贵稍稍拔高了声音,小五说话做事一向高深,普通人自然是弄不懂的,那又有什么关系?
易倾南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忍不住好笑,她其实也就是出于自保的私心,一时心血来潮设了这么个安全距离,万一出现什么状况,都是可进可退,游刃有余。
也许是她想多了,但是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让她不得不小心谨慎,防患于未然。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得林外远远一声轻响,在别人耳中可能就是夜风刮得猛了点,可听在易倾南耳中却是另外一回事——有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