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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寒宫暖流-女子监狱纪事 作者:季仲-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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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战士依然低着头,憋呀憋呀憋了老半天,憋出满头大汗,憋得青筋毕露,最后才说了一句:“她,她不要脸!她脱下裤子,对准我的岗哨拉屎”
  说完,他一溜烟儿跑回瞭望哨上去了。一阵更加响亮放肆的笑声,几乎是追着他飞快逃逸的身影在田垅里炸响。
  但我笑不出来。事情虽然未及完全弄清,我已经明白吕金妹这回可是闯下了大祸。这个女犯怎么这样寡廉鲜耻?这样屡教不改?现在,洪大队长那里我怎么交待?这个季度,我们三中队本来是大有希望拿到流动红旗的,现在看来也泡汤了!我气得浑身发抖,责令吕金妹立即写个检查,又吩咐其他女犯,不得把这桩事儿向任何人传播扩散。
  我现在回想起来,那位武警战士实在可爱极了。他大概只有十八九岁,身材挺拔得像一株小柏杨,光鲜的脸上连胡茬儿也未及冒尖。圆圆的脸,一笑,左腮帮上就显出一个小酒靥。那木讷憨厚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农村兵。对着一大群女犯,他结结巴巴说出上面那两句话,可能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但是,两天后,一个关于吕金妹勾引武警战士的故事,绘声绘色地在女监中传播开。我设想,那位小战士一回到武警中队那帮青皮后生之间,他的语言表现力忽然成十倍成百倍地丰富起来了;要不,就是人们对于这类桃色事件惯于喜欢加油加醋。否则,这个故事决不可能如此生动精彩:
  那天上午,那个武警战士在北山瞭望台值勤。这个瞭望台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居高临下,在北山果园、茶园和农田里干活的女犯,全都在哨兵百倍警惕的监视之中。那个战士刚换岗不久,就看见吕金妹扭达扭达向岗哨走来。瞭望台下有一条清清的水圳,干活的女犯来圳边擦把脸,洗洗脚,那是常有的事。可这个吕金妹却怪,她这个脚洗得太久太细致了。她把裤管绾得高高的,让一双洁白如玉的大腿在太阳下闪着白光,把小战士的眼睛都刺痛了,他就生气地背过脸去。过了会儿,小战士转过脸来,那吕金妹非但还没有走,而且把上衣也高高地撸起来,用一条小毛巾擦洗她的前腹和后背。小战士的脸涨红了,他看见吕金妹的两只大奶子,在她撸起的号服下很不安分地上下跳动。这还不算,更要命的,是吕金妹一味冲着小战士傻笑,而且对小战士挤眉弄眼,不住招手,说小弟弟,下来呀,下来呀,大姐姐给你吃奶子!小战士就吓得差点晕过去,又连忙背过脸。这回他的眼睛久久地眺望天边的白云,他下了决心再也不转回身。但是,他听到身后的水圳边,传来吕金妹断断续续的歌声,唱的好像是那支当下唱得很红火的《走西口》,什么“哥呀,妹呀”的唱得小战士心里别别跳。没有办法,他再次慢慢转过身来,我的天哪,吕金妹那个骚货,已经褪下裤子,蹲在水圳边解大便,一边幽幽地哼着歌子。她那浑圆的雪白的屁股蛋儿,高高撅起,像个硕大的白面寿桃,敬献在一片青青芦草编织成的祭坛上。
  小战士忍无可忍,就下了瞭望哨,横着一杆枪,像押解俘虏一样,把吕金妹押解到五大队三中队任中队长跟前。
  听到这些传闻,我才知道那天那个武警战士支支吾吾的背后,原来隐藏着如此严重的情节。我想,我一定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发青,章彬彬才使劲抓住我的手说:“小任,你千万别激动,这事有点蹊跷,我们一块来分析分析吧!”
  我说:“不!没啥好分析了,这个吕金妹真是糊不上墙头的烂泥巴,这回非狠狠整一整不可!”
  章彬彬亮一亮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嘴唇,自言自语道:
  “这个吕金妹,怎么老是不顾廉耻?”
  我说:“嗐,她老婊子一个,还要啥廉耻!”
  章彬彬默神一会儿说:“这半年多来,吕金妹怎么老是怪怪的,是不是神经出了毛病?”
  “她神经出毛病?”我一惊非小。因为我一向没往这方面想过。我说,“从她谈话的情况来看,似乎又不太像呀!你看,她前些天给我们汇报两个多小时,记忆力多么好,思路多么清晰。”
  “是啊,我们继续观察一下再说吧!”
  在惩罚罪犯的时候,章彬彬一向持非常慎重的态度。
  我终于冷静下来,说:“也好。”

  任思嘉——
  这些日子我不断在心中祈祷,但愿我们大队长洪月娥有个好心情。她有了好心情,脾气不会那么暴戾,对女犯比较宽容,这样,吕金妹那桩事故,她就不至于大惊小怪。但是,吕金妹偏偏运气不好:从昨天开始,洪月娥脸上总是阴云密布。也不知怎么搞的,女犯们最近总是疲疲沓沓,制鞋车间老完不成生产任务,鞋业公司余科长催得又紧,洪月娥已经把全大队女犯集合起来,狠狠训了好几回。就在这个时候,洪月娥听到了吕金妹在瞭望台下撅起屁股解大便,真是火上浇油,气得一跳三丈,七窍冒烟。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吕金妹真是愈来愈猖狂了,胆敢大耍流氓,勾引武警战士,不好好治一治,真要翻天了!”
  她把车间生产暂时撂在一边,亲自主持大队干部会议,讨论对吕金妹的处罚。
  这会开得太急,有些干部一时未及到场。洪月娥就在大队部会议室走过来踱过去,一张包公脸更加黜黑,一对豹子眼更加凶光逼人。她那双大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瓜哒瓜哒的声响,使会议室里严肃的气氛达到足够燃烧的浓度。这时,姐妹们陆续到齐,她才停下脚,亮亮嗓子开了口:
  “我早说过,吕金妹这个臭×烂货是不可救药的,她一贯的耍流氓、卖风骚,弄出了多少事:偷东西吃的是她,殴打梁佩芬的是她,带头闹事跳脱衣舞的还是她,真是头上长疮脚下流脓坏透了!可是,我们有的干部”
  洪月娥说到这里来了个小停顿,睇了章彬彬和我一眼。我心里一颤,预感即将有飞箭流弹向我们射来。
  果然,洪月娥继续说道:“嘿,嘿,我们有的干部就是要当观世音菩萨,就是一味的心慈手软,什么动之以情呀,什么晓之以理呀,看看,吕金妹被你们感化过来了?没有!一点也没有!
  吕金妹还是吕金妹!她愈来愈大胆,愈来愈猖狂,前天下大田薅草的时候,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脱光了裤子勾引我们的武警战士,妄图毁我长城,是可忍孰不可忍!同志们看看吧,这回该怎样修理修理她?”
  洪月娥借用伟大领袖的话,一下子把吕金妹的错误上纲到可怕的政治高度,顿时激起干警们极大的义愤。就是有些没把问题看得那么严重的,看见我和章彬彬的心慈手软已经挨了当头一棒,谁还敢不争先恐后发言表态呢?
  董雪第一个抢着发言,大声说道:“这个吕金妹太不像话!
  把我们五大队的脸都丢尽了,关她的禁闭!”
  洪月娥用启发式的口气问道:“这么大的流氓罪,关关禁闭就够了?”
  董雪马上改口:“那就给她加刑,对,再给她加判两三年徒刑!”
  好些干警也义愤填膺地跟着嚷嚷:“对,再加她两三年徒刑,看她还敢不敢耍流氓!”
  绝大多数姐妹都一一表态了,只剩下章彬彬和我还没说话,许多诧异的、好奇的、等着看好戏的目光集中到我俩身上。会场上一片战斗即将打响前的紧张和谧静。
  如果在吕金妹出事的当天就讨论对她的处罚,我一定也会把吕金妹的行为看成十恶不赦,流氓透顶,而且会毫不犹疑地支持对她的严惩不贷。但是,前天出了事情之后,章彬彬一再要我持慎重态度,我发热的脑子才冷静下来。这两天我查阅了好些心理学经典著作,又把吕金妹近来的反常表现一一过了过筛,我就不敢贸然苟同洪月娥和董雪们的意见了。然而我又想,这回我如果再次判断错误,那就不仅仅是“心慈手软”的问题了,能不能保住身上的警服和头上的警徽,那都是很悬乎的。
  路,有许多分岔口;河流,也有许多分岔口。一个行路人走到分岔路口时,到底要选择哪条路,他还有充裕的时间从容考虑;而一个漂流者驾着小舟到了水流过急的河流岔路口,留给他选择的时间则只有一瞬之间。那些急流飞湍的河道有席卷一切的力量,各种政治运动中芸芸众生的“随大流”现象就是这样产生的。当大队长洪月娥严峻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时,我感觉到我就是激浪飞舟的一个弄潮儿,正到了河流的分岔口上。但是,凭我正直的良知,我未及多想就站起来说:
  “洪队,最近吕金妹的确屡犯错误,屡教不改,表现很坏。
  但据我观察,她最近怕是犯了什么病了。”
  “啊!”—我看见洪月娥的嘴巴张大成一个○形,老半天才接着说,“笑话,笑话!吕金妹头不痛,脑不热,能吃能睡能干活,再正常不过了,她哪来的病?”
  我说:“她最近看人的眼神总是呆呆的,时不时对人傻笑,又特爱打扮卖俏,这些都是一种异常表现。再说,前天她在武警战士面前的恶作剧,的确非常恶劣,叫人恶心,叫人气愤;可是,她如果真的有什么病呢,那就是一种病态的表现,即使给她再重的处罚,那也是无济于事的。”
  “扯淡,扯淡!”洪月娥把眼睛鼻子都气歪了,“吕金妹勾引武警战士,倒成了一种病!”
  “洪队,洪队,你听我说完。”我尽最大的耐心把话说得清楚些。“年轻女子如果犯了性心理疾病,一般都是间隙性发作的,没事时和正常人一样,一遇到啥刺激,她就疯疯癫癫。我看吕金妹最近一系列异常表现,很可能都是因为性心理长期受到压抑,同时又受到外界刺激才发生的。”
  我的高论肯定是人家闻所未闻,甚至离经叛道的,女警官们一脸的惊异不解,有些人还交头接耳表示自己的疑惑。
  “新鲜,新鲜!”董雪轻声说,“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
  我当时就可怜董雪的说谎比无知更可耻,不得不把她捎带上一句:“我说董雪,你在警校难道没上过心理学的课?”
  接着,我又平静地面对大伙儿解释:“同志们,对吕金妹的错误我也是非常气愤的。但是,光气愤,光惩罚,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这两天我查过许多资料,一些医学和心理学的书上,比如弗洛伊德的书上,都有这种疾病的记载”
  真的,我不是虚张声势。昨晚我查过《医学百科大辞典》,在“躁狂抑郁精神病”条目中记载:“情感高涨或低落,思想奔逸或迟钝,运动兴奋或抑制,这种以情感障碍为主的精神病,即情感性精神病。它具有周期性躁狂或抑郁状态发作的特点。病者在间隙期保持精神活动良好。此病有精神亢奋、衣着特殊、追逐异性等特征严重者发展为恋物癖、窥阴癖、露阴癖等性心理疾病。”
  我当时把这些论述与吕金妹的病症一对照,八成相似,就抄下这个条目,这会儿在会上念了一遍。我说,“请同志们分析分析,对照对照吕金妹近来的异常表现,大家看,她像不像患了这种躁狂抑郁精神病?”
  “哎,研究生!你不要吊书袋了好不好?”洪月娥一脸不悦,用讥诮的口吻打断了我。“我是土包子,连初中门槛也没进过,没读过那些洋先生的书,也没听说过我们中国女人会得啥性性,性什么心理疾病。”
  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的章彬彬这才插上嘴:“洪队,中国女人也会得这种病的,轻的叫相思病,重的叫花痴、花癫、桃花癫。你忘记了,清水潭女监刚创建那一年,我们五大队就有个女犯得了桃花癫,怎么治也治不好,后来是跳到河汉里淹死的。”
  章彬彬这一说,好些老干警都记起那桩多少年前的旧事,纷纷附和说:“对,对,是有那么个女犯,像吕金妹一样,很年轻,长得也挺漂亮。她平时好端端的,一犯起傻来,看人眼睛都直直的。她跳水死的时候,号服里头特意穿上红衣服、红裤子呢!从她的衣兜里,还搜出一张她爱人的照片。可能她担心落水以后,照片被大水冲走了,那张照片是用针线缝在衣兜里,就紧贴着她的胸口”
  许多科班出身的年轻女警官,像听一个《聊斋》故事,眼里有些惊恐。但她们对这种事例显然深信不疑,就纷纷发言支持我和章彬彬的意见。因为都是女人,只要读过一点心理学,是不可能对女性性心理疾病一无所知的。大家认为根据吕金妹的特殊经历和最近的表现,八成是犯了桃花癫。
  洪月娥脸上有些尴尬,也说记起了那个跳水自溺的女犯人,便敲起退堂鼓:“好啊,好啊,就算我们中国也有这种病,可是,吕金妹到底是真的有病,还是装疯卖傻,现在也不能下结论。”
  这样,吕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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